这场雨下的真及时,好象专门为了送别某人而下的。林夕沫身边放着一个行李箱,她穿着一件黄色的大棉衣,脖子上围了一条雪白色绒毛围巾。她的心是飘着的,如这细雨的,冷冷冰冰。
月台上人不多,显得冷冷清清,一辆列车缓缓的驶进车站,列车的车筒子上面,飘着一层灰尘似得细雨。接车员拿着一个大喇叭,开始叫唤起来了。
“上车的快点上车,快点,呃,快点啊!”一个矮胖的中年的妇女,扯着嗓子在那叫着。
月台上面的人,听到这声音,赶忙的往车厢上挤。场面混乱不堪。看到这情形。接车员,皱了皱眉头,拿着大喇叭,扯着嗓子,开始骂道。
“别挤,别挤,赶着要命。到后面车厢去,到后面车厢去。”
林夕沫提着自己的行李箱,自个往后面的车厢走去,其实后面车厢的人少,还舒服。不过有些人就是喜欢争着往前面的车厢挤,就是要争点什么一样。
林夕沫抓住扶手,爬上车厢,然后提着行李走了进去。现在这时候离春运还早的很,回来的人特别多,返程的人不多。车厢内只是零散的坐了一些人,显得空空荡荡。
林夕沫就在洗手间门边找了一个座位;她把行李箱放在脚边,然后又觉得不好,怕碰到别人,又往里面摞了摞。
这样的小车站,列车一般不会停留很久。林夕沫坐下没一会,列车就开动了。她忍不住往窗外看去,心中突然觉得很轻松了。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城市了,可以说是逃避吗?
不,都是那些无形的压力,让她踹不过气来。一年前,爸爸包了一个建筑工程,完工之后,老板不给工钱,爸爸和工友去找老板理论,结果被黑心老板叫人打断了双腿。事后爸爸不仅要支付工友的做工费,还要支付巨额的医药费,原本还算不错的家庭,入不敷出,也渐渐于透支。一直开朗的妈妈,也终日以泪洗面,靠帮着别人做些针线活,维持日常的开销。
妈妈先前一直瞒着她,林夕沫也是从外婆那里得知的,她明白正在读高中的她,便成了家里最大负担。于是就在昨天早晨,趁着所有的同学,都去上晨读,她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默默的走出宿舍楼。
老师,不知道。同学,不知道。
早晨的雾很大,能听见教学楼里面传来的朗读声。林夕沫怕被人看见,她走的很隐蔽;管理宿舍的阿姨,看到她提了个大箱子,就问,同学,现在离放寒假还有两个月丫,你这是干嘛?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家里有点事情,请了十多天的假。”
宿舍阿姨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她很紧张的问:“不要紧吧?”
林夕沫摇了摇头,“不要紧,小事情。”然后她怕她又问,赶忙的拉着行李箱,逃跑似的走了。
宿舍阿姨还在后面叫着,路上小心点。
那天的雾很大,在逃离学校的那一刻,终究没有人,再阻拦自己。林夕沫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读了两年半的学校;多好的学校,省重点,当初自己费了多大劲才考进来。
那天爸爸拉着她来报道,她心中多么的兴奋,开心。省重点果然比镇里面的初中好几百万倍,光那高大的牌坊校门,就把她给震住了。那天早上的太阳很刺眼,而且很大,很大,大大的。
爸爸走的时候,还拉着她的手说:“沫儿,以后要好好学习,一切都要靠自己。”
“一切都要靠自己。”
爸爸常年在南方打工,林夕沫从小就是个留守儿童,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已经对生活充满了坚定的意志。但她非常的爱爸爸妈妈,她知道爸爸妈妈也爱她,虽然她和爸爸妈妈不能够经常的在一起,但是爱与相爱的心毫无距离,血浓于情。
她坚定的点了点头:“爸爸,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爸爸笑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当晚带着满足欣慰,回去工作了。一年前发生的变故,她过了半年才知道。在半年前,她只是知道弟弟出世了,爸爸妈妈给她打来的电话只有喜悦。半年后妈妈终于撑不下去了,才打电话告诉了她。
她静静地站在校园外边的街道上,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生活两年半的学校,悲哀的发现原来它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熟悉,它被一层大雾给笼罩着。这该死的南方为什么也会有这么大的雾,真是扫兴。哦!原来当自己没有梦在里面的时候,那个原本属于自己世界,终究也会变得陌生。
林夕沫忽然觉得很高兴,对于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她对自己说,那怕人走了,梦也不会留在这里,它随自己走了。
列车自始至终不会总停留在一个地方,纵使它不走,它的周围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物,也在走,时间也在变,它还是在远离昨天的自己。我们人也是一样,时间总再走,当我们穿越人流,下一秒已经不再是自己。
林夕沫的肚子又隐隐的作痛起来,她已经不知道是今年下半年第几次疼痛了。林夕沫紧咬着嘴唇,捂住肚子的,脸慢慢的变的苍白,车厢的温度并不是很热。列车员还是发现了她的不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妹子,你莫事吧!”列车员是属于家乡人,带着浓厚家乡情的口音。
“没事。”她摇了摇头,拼了命的挤出一个微笑。
“妹子,你地醒李,不要放在低山。”(妹妹,你的行李,不要放在地上。)
林夕沫听的懂列车员的话,她想站起来,可是她一躬身,肚中的剧痛,就源源滚滚翻打过来。
好心的列车员,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最终提起了她的行李箱,帮她放好在头顶的行李架上。
隔着窗子,外面的景物倏忽的变换着,有时候,林夕沫怀疑自己随时都会死去,就像窗外的景物一样,只是在窗上的玻璃上,短暂的停留那么一段幻影,就被列车狠狠的甩到了身后。等肚子不痛了,已是一个小时后了,还好这节车厢里面的乘客很少,象林夕沫坐着离厕所这么近的位置,在座位有多的情况下,没人愿意闻着厕所里飘来的香味,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这样还好,林夕沫身边倒是安静了很多,如果坐一两个爱唠叨的老太太在身边,一路上磕着瓜子,唠嗑着左邻右舍的绯闻,那才是一件超级折磨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