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男在贺坤的叫声中,慢慢抬起了头,她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呆滞,泪水冰凉,怔怔看着他,目光中有畏缩还有疑问。不知道为什么,贺坤的心没来得由就被触动了一下,这个女孩子,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吧。他还记得以前在大院里碰见她的情形,那时,她的身姿很轻盈,和同院的孩子在一起,争论着什么,很认真的神态,见了他,会笑着叫一声“贺坤哥”,然后和同伴笑着跑开。那个时候,她的笑声清脆,容颜明媚。而现在,她却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惊恐不定,看着他只是怕,大概是短短的时间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听到有什么动静便会觉得一阵慌乱。
泪光中,贺坤的脸并不真切,眼泪使得他的脸重重叠叠,看不分明。可是卓男看到了他的微笑,这些天,她看到了太多狰狞的脸,医生催欠款,房东催房租,还有如此种种,连邵辉的脸亦是严肃的。这样的微笑,卓男以前并不觉得什么,可是现在,却让她想起春日四月里浅浅的阳光,流金般洒下来,和煦而温暖。
他有很清俊的脸,英挺的鼻梁,举止斯文,卓男慢慢地站了起来,对着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变化,要是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现在,卓男觉得自己和他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贺坤很自然地牵了她的手,说:“你先去吃点东西吧,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卓男又想到了母亲,还有母亲的后事,禁不住又掉下泪来。贺坤只是轻叹了口气,并没有劝慰,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
卓男很感激贺坤什么都没有问,她现在很怕看到以前认识的人,见了她先是同情地感叹一番,然后拐弯抹角地问她父亲的事情,她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她很怕那些装模作样的叹息,还有一张张笑脸上好奇的探询,仿佛让人无地可遁。
母亲的葬礼很简单,由邵辉操办。
从母亲下葬的那一刻开始,卓男才明白过来,从此,自己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她还是去了邵家,因为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其实从邵家出来,向前走一百米,右拐,再走三百米,便是她的家,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
邵辉收养卓男一事,其实外面也有一些非议,卓明强本来就死得蹊跷,事情又没有定性,平日里走得近的人纷纷都站出来撇清关系,生怕惹上了麻烦。有很多的猜测,关于邵辉与卓家的关系。
不过,邵家的人待卓男倒算是不错,邵辉的夫人舒欣对卓男也总是温和有礼,给邵亦涵买什么东西也一定会给卓男买一份,但是舒欣从来不会像责怪邵亦涵和邵亦峰一样责怪卓男,即便卓男有什么不对,她也只会说旁的人。舒欣喜欢干净,卓男早上吃面包时,容易洒下面包屑,舒欣只会说家里的阿姨没有收拾干净,从那以后,卓男便很少吃面包,即使吃也只在外面吃。舒欣晚上怕吵,冬天暖气烧得太暖,半夜醒来口渴,卓男怕影响她,即便渴得喉咙发痛,也从不起来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