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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薛小妹新编怀古诗胡庸医乱用虎狼药(1)

众人闻得宝琴将素习所经过各省内的古迹为题,作了十首怀古绝句,内隐十物,皆说这自然新巧。都争着看时,只见写道是:赤壁怀古其一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

喧阗喧阗(xuāntiàn):声音喧哗,噪杂。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

交趾交趾:古地名,本指五岭以南一带地区,汉置交趾郡,辖境相当今广东、广西大部和越南的北部、中部,东汉末改为交州。

怀古其二铜铸金镛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

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

钟山怀古其三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

淮阴淮阴:秦置县,元、明、清为清河县。汉高祖刘邦封韩信为淮阴侯即此地。怀古其四壮士须防恶犬欺,三齐位定盖棺时。

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

广陵怀古其五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

桃叶渡桃叶渡:渡口名,在南京秦淮河畔。相传因东晋王献之在此作歌送其妾桃叶而得名。怀古其六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

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

青冢青冢:汉王昭君墓,在内蒙呼和浩特市南,相传冢上草色常青,故名。怀古其七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

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渐万古羞。

马嵬马嵬:马嵬驿,在今陕西省兴平县马嵬镇。安史之乱,唐玄宗西逃,在马嵬驿,军队哗变,杀杨国忠,杨贵妃也被缢杀而死。怀古其八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

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衾尚有香。

蒲东寺蒲东寺:即《西厢记》中的普救寺,因位于山西蒲津县之东,故又称蒲东寺。怀古其九小红骨贱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

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

梅花观梅花观:汤显祖《牡丹亭》中虚构的庙宇,柳梦梅在此观与杜丽娘鬼魂相聚。怀古其十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

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

众人看了,都称奇道妙。宝钗先说道:“前八首都是史鉴上有据的;后二首却无考,我们也不大懂得,不如另作两首为是。”黛玉忙拦道:“这宝姐姐也忒胶柱鼓瑟、矫揉造作了。这两首虽于史鉴上无考,咱们虽不曾看这些外传,不知底里,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有见过不成?那三岁孩子也知道,何况咱们?”探春便道:“这话正是了。”李纨又道:“况且他原是到过这个地方的。这两件事虽无考,古往今来,以讹传讹,好事者竟故意的弄出这些古迹来,以愚惑人。比如那年上京的时节,单是关夫子关夫子:即关羽,又称关公、关帝。的坟,倒见了三四处。关夫子一生事业皆是有据的,如何又有许多的坟?自然是后来人敬爱他生前为人,只怕从这敬爱上穿凿出来,也是有的。及至看《广舆记》《广舆记》:地理书名。明代人应阳撰。该书系仿《大明一统志》体例,参酌历代史籍和地方志而作。后由清人蔡方炳加以增补,名为《增订广舆记》。上,不止关夫子的坟多,自古来有些名望的,坟就不少,无考的古迹更多。如今这两首虽无考,凡说书唱戏,甚至于求的签上皆有注批,老小男女,俗语口头,人人皆知皆说的;况且又并不是看了《西厢》、《牡丹》的词曲,怕看了邪书。这竟无妨,只管留着。”宝钗听说,方罢了。大家猜了一回,皆不是。

今日天短,不觉又是前头吃晚饭之时,一齐前来吃饭。因有人回王夫人说:“袭人的哥哥花自芳进来说,他母亲病重了,想他女儿。他来求恩典,接袭人家去走走。”王夫人听了,便道:“人家母女一场,岂有不许他去的?”一面就叫了凤姐儿来,告诉了凤姐儿,命酌量去办理。凤姐儿答应了,回至房中,便命周瑞家的去告诉袭人原故。又吩咐周瑞家的:“再将跟着出门的媳妇传一个,你两个人,再带两个小丫头子,跟了袭人去。

外头派四个有年纪跟车的。要一辆大车,你们带着坐;要一辆小车,给丫头们坐。”周瑞家的答应了。才要去,凤姐儿又道:“那袭人是个省事的,你告诉他说,我的话:叫他穿几件颜色好衣裳,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拿着,包袱也要好好的,手炉也要拿好的。临走时,叫他先来,我瞧瞧。”周瑞家的答应去了。

半日,果见袭人穿戴来了,两个丫头与周瑞家的拿着手炉与衣包。凤姐儿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儿,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凤姐儿笑道:“这三件衣裳都是太太的,赏了你倒是好的;但只这褂子太素了些,如今穿着也冷,你该穿一件大毛的。”袭人笑道:“太太就只给了这灰鼠的,还有一件银鼠的。说赶年下再给大毛的,还没有得呢。”凤姐儿笑道:“我倒有一件大毛的,我嫌风毛儿出不好了,正要改去。也罢,先给你穿去罢。等年下太太给你做的时节,我再做罢,只当你还我一样。”众人都笑道:“奶奶惯会说这话。成年家大手大脚的,替太太不知背地里赔垫了多少东西,真真的赔的是说不出来,那里又和太太算去?

偏这会子又说这小气话取笑儿!”凤姐儿笑道:“太太那里想的到这些?究竟这又不是正经事,再不照管,也是大家的体面。说不得我自己吃些亏,把众人打扮体统了,宁可我得个好名也罢了。一个一个像‘烧糊了的卷子’似的,人先笑话我,当家倒把人弄出个花子来!”众人听了,都叹说:“谁像奶奶这样圣明!在上体贴太太,在下又疼顾下人。”

一面说,一面只见凤姐儿命平儿将昨日那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出来,与了袭人。又看包袱,只得一个弹墨花绫水红绸里的夹包袱,里面只包着两件半旧棉袄与皮褂。凤姐儿又命平儿把一个玉色绸子里的哆罗呢的包袱拿出来,又命包上一件雪褂子。

平儿走去拿了出来,一件是半旧大红猩猩毡的,一件是大红羽纱的。袭人道:“一件就当不起了。”平儿笑道:“你拿这猩猩毡的去。

这件我顺手拿了出来,叫人给邢大姑娘送去。昨儿那么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就只他穿着那件旧毡子斗篷,越发显的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如今把这件给他罢。”

凤姐儿笑道:“我的东西,他私自就要给人。我一个还花不够,再添上你提着,更好了!”众人笑道:“这都是奶奶素日孝敬太太,疼爱下人。若是奶奶素日是小气的,只以东西为事,不顾下人的,姑娘那里还敢这样了?”凤姐儿笑道:“所以知道我的心的,也就是他还知三分罢了。”说着,又嘱咐袭人道:“你妈若好了就罢;若不中用了,只管住下,打发人来回我,我再另打发人给你送铺盖去。可别使人家的铺盖和梳头的家伙。”又吩咐周瑞家的道:“你们自然也知道这里的规矩的,也不用我嘱咐了。”周瑞家的答应:“都知道。我们这去到那里,总叫他们的人回避。若住下,必是另要一两间内房的。”说着,跟了袭人出去,又吩咐预备灯笼,遂坐车往花自芳家来。不在话下。

这里凤姐又将怡红院的嬷嬷唤了两个来,吩咐道:“袭人只怕不来家,你们素日知道那大丫头们,那两个知好歹,派出来在宝玉屋里上夜。你们也好生照管着,别由着宝玉胡闹。”两个嬷嬷去了。一时来回说:“派了晴雯和麝月在屋里,我们四个人原是轮流着带管上夜的。”凤姐儿听了,点头道:“晚上催他早睡,早上催他早起。”老嬷嬷们答应了,自回园去。

一时果有周瑞家的带了信回凤姐儿说:“袭人之母业已停床,不能回来。”凤姐儿回明了王夫人,一面着人往大观园去取她的铺盖、妆奁。

宝玉看着晴雯、麝月二人打点妥当,送去之后,晴雯、麝月皆卸罢残妆,脱换过裙袄。晴雯只在熏笼上围坐。麝月笑道:“你今儿别装小姐了,我劝你也动一动儿。”晴雯道:“等你们都去尽了,我再动不迟。有你们一日,我且受用一日。”麝月笑道:“好姐姐,我铺床,你把那穿衣镜的套子放下来,上头的划子划上,你的身量比我高些。

”说着,便去给宝玉铺床。晴雯“嗐”了一声,笑道:“人家才坐暖和了,你就来闹!”

此时宝玉正坐着纳闷,想袭人之母不知是死是活,忽听见晴雯如此说,便自己起身出去,放下镜套,划上消息消息:即前文所说“划子”,也称销子,进来笑道:“你们暖和罢,都完了。”晴雯笑道:“终久暖和不成的,我又想起来,汤婆子汤婆子:一种放在被中取暖的扁壶,今称暧水袋。还没拿来呢。”麝月道:“这难为你想着。他素日又不要汤婆子,咱们那熏笼上暖和,比不得那屋里炕冷,今儿可以不用。”宝玉笑道:“这个话,你们两个都在那上头睡了,我这外边没个人,我怪怕的,一夜也睡不着。”晴雯道:“我是在这里,叫麝月在你外边睡去。”说话之间,天已二更,麝月早已放下帘幔,移灯炷香,侍宝玉卧下,二人方睡。

晴雯自在熏笼上,麝月便在暖阁的外边。

至三更以后,宝玉睡梦之中便叫袭人。叫了两声,无人答应,自己醒了,方想起袭人不在家,自己也好笑起来。晴雯已醒,因笑唤麝月道:“连我都醒了,他守在旁边还不知道,真是个挺死尸的!”麝月翻身打个哈气,笑道:“他叫袭人,与我什么相干?”因问:“做什么?”宝玉要吃茶。麝月忙起来,单穿红绸小棉袄儿。宝玉道:“披上我的袄儿再去,仔细冷着。”

麝月听说,回手便把宝玉披着起夜的一件貂颏满襟暖袄披上,下去向盆内洗手,先倒了一钟温水,拿了大漱盂,宝玉漱了一口;然后才向茶槅上取了茶碗,先用温水涮了一涮,向暖壶中倒了半碗茶,递与宝玉吃了;自己也漱了一漱,吃了半碗。晴雯笑道:“好妹子,也赏我一口儿。”麝月笑道:“越发上脸儿了!”晴雯道:“好妹妹,明儿晚上你别动,我侍你一夜,如何?”麝月听说,只得也伏侍他漱了口,倒了半碗茶与他。吃过,麝月笑道:“你们两个别睡,说着话儿,我出去走走回来。”晴雯笑道:“外头有个鬼等着你呢!”宝玉道:“外头自然有大月亮的,我们说话,你只管去。”一面说,一面便嗽了两声。

麝月便开了后门,揭起毡帘一看,果然好月色。晴雯等他出去,便欲唬他玩耍。仗着素日比别人气壮,不畏寒冷,也不披衣,只穿着小袄,便蹑手蹑脚的下了熏笼,随后出来。宝玉笑劝道:“看冻着,不是顽的。”

晴雯只摆手,随后出了房门。只见月光如水,忽然一阵微风,只觉侵肌透骨,不禁毛骨森然。心下自思道:“怪道人说热身子不可被风吹,这一冷果然厉害!

”一面正要唬麝月,只听宝玉高声在内说道:“晴雯出去了!”晴雯忙回身进来,笑道:“那里就唬死了他?偏你惯会这蝎蝎螫螫蝎蝎螫螫:形容在小事情上过分小心、关心的样子。老婆汉像的!”宝玉笑道:“倒不为唬坏了他,头一则冻着你也不好;二则他不防,不免一喊,倘或唬醒了别人,不说咱们是顽意,倒反说袭人才去了一夜,你们就见神见鬼的。你来把我的这边被掖一掖。”晴雯听说,便上来掖了掖,伸手进去渥一渥时,宝玉笑道:“好冷手!我说看冻着。”一面又见晴雯两腮如胭脂一般,用手摸了一摸,也觉冰冷。宝玉道:“快进被来渥渥罢。”

一语未了,只听“咯噔”的一声门响,麝月慌慌张张的笑了进来,说道:“吓了我一跳好的!黑影子里,山子石后头只见一个人蹲着。我才要叫喊,原来是那个大锦鸡,见了人一飞,飞到亮处来,我才看真了。若冒冒失失一嚷,倒闹起人来。”一面说,一面洗手,又笑道:“晴雯出去,我怎么不见?一定是要唬我去了。”宝玉笑道:“这不是他?在这里渥呢。我若不叫他来,可是倒唬你一跳。”晴雯笑道:“也不用我唬去,这小蹄子已经自怪自惊的了。”一面说,一面仍回自己被中去了。麝月道:“你就这么跑解马跑解马:又名跑马卖解,一种民间杂技,即在马上表演各种姿势。似的打扮得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宝玉笑道:“可不就这么个样子!”麝月道:“你要死,也不拣个好日子!

你出去站一站,把皮不冻破了你的!”说着,又将火盆上的铜罩揭起,拿灰锹重将熟炭埋了一埋,拈了两块速香速香:家常用的普通香料。放上,仍旧罩了,至屏后重剔了灯,方才睡下。

晴雯因方才一冷,如今又一暖,不觉打了两个喷嚏。宝玉说道:“如何?到底伤了风了!”麝月笑道:“他早起就嚷不受用,一日也没吃饭。他这会还不保养些,还要捉弄人。明儿病了,叫他自作自受!”宝玉问:“头上热不热?”晴雯嗽了两声,说道:“不相干,那里这么娇嫩起来了!”

说着,只听外间房中十锦槅上的自鸣钟“当当”打了两声,外间值宿的老嬷嬷嗽了两声,因说道:“姑娘们睡罢,明儿再说罢。”宝玉方悄悄的笑道:“咱们别说话了,又惹他们说话。”说着,方大家睡了。

至次日起来,晴雯果觉有些鼻塞声重,懒怠动弹。宝玉道:“快不要声张!太太知道,又叫你搬了家去养息。家去虽好,到底冷些,不如在这里。你就在里间屋里躺着,我叫人请了大夫,悄悄的从后门来瞧瞧就是了。”晴雯道:“虽如此说,你到底要告诉大奶奶一声儿;不然,一时大夫来了,有人问起来,怎么说呢?”宝玉听了有理,便唤一个老嬷嬷,吩咐道:“你回大奶奶去,就说晴雯白冷着了些,不是什么大病。袭人又不在家,他若家去养病,这里更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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