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卿云为太子妃和三皇子的事心烦的时候,定南侯也在为小林氏的事心烦,老侯爷一大早就将定南侯叫到书房里交代一番,定南侯先入为主地相信了小林氏的话,直觉的就是不相信小林氏是个居心叵测的人。
定南侯皱眉说道:“老侯爷,小林氏的确没有大家夫人的气度,不过,她骨子里是个柔弱的人,对凌云和卿云一直当做自个儿亲生的。当年,她与大林氏关系那么要好,大林氏才在等我答应娶她为妻后安然闭眼。老侯爷和老夫人对小林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些事小林氏昨儿个跟我解释过,都是那些奴仆吃了雄心豹子胆,想算计她的产业才会故意陷害她。而且,昨儿个小林氏在老夫人危机之时及时出手,和往常一样对老夫人心无芥蒂地掏心掏肺。”
老侯爷见大儿子质疑他的话,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声如洪钟地说道:“我知道你一时难以相信,不过,我是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我看的比你清楚。彬儿,人是会变的,任凭当年大林氏和小林氏姐妹之情如何感天动地,但是她是有儿子的人,这定南侯世子之位却只有一个啊!”
定南侯沉默,然后抬起头,不赞同地说道:“父亲,小林氏曾说,焕云是弟弟,靠着凌云安享富贵便好,父亲也看到焕云的教养,纨绔子弟一个,哪里能与凌云一争长短。”
老侯爷一怔,继而觉得好笑,傅焕云没教养,是因为小林氏不会教养孩子,瞧瞧傅冉云可是她花费心力教养的,结果呢,还不是一个没规矩、没见识,甚至没廉耻的丫头,幸亏傅卿云时常受林府老夫人的教导才没养残成傅冉云那样。
他叹息一声,看着定南侯的眼睛,问道:“彬儿,你信任的究竟是大林氏的眼光呢,还是小林氏的人品呢?”
定南侯呆愣,久久说不出话来。
老侯爷看着定南侯半晌,说道:“这段日子咱们家不兴大动干戈,而南诏皇帝被擒,你在京城也能有段清闲日子,不如就用这段时间看清小林氏的真面目。”
夹在妻子和父母之间徘徊,定南侯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为好,闻言,僵硬的表情微微放松:“是,父亲。”小林氏在他心目中一直是贤妻良母孝媳的形象,突然告诉他小林氏有多恶毒,完全颠覆了他的印象,好像小林氏变了个人似的,可他眼中活生生的小林氏还是以前那个人,柔弱,爱哭。
老侯爷知道观念是不能一时之间转变的,没有强求定南侯立刻接受,叹息着说:“唉,彬儿啊,小林氏是你的妻子,不管我和老夫人是怎样不满意她,你常年驻守边关,她为你守这么多年,我们都不会强逼你休妻。而且她是诰命夫人,想休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话在舌尖转了一圈,老侯爷终究没有告诉定南侯小林氏的那些疑点,既定的事实定南侯都要质疑,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就别提了罢。
定南侯感激地道谢,出了老侯爷的书房没有立刻回永和院,而是去了自个儿书房,沉默地坐了许久,父母都说小林氏有不妥,他质疑父母,当然同时也在心里留了颗怀疑的种子,叫来家丁细细询问这两年府中发生的事。然后,他深深地拧起眉,半晌都没说话,临近傍晚才回到永和院。
小林氏见定南侯若有所思,知道他是从老侯爷那里回来的,当即心下忐忑难安,面上却是笑若春风,仿若一点事没有,迎上来亲自为定南侯脱了外面的鹤毛大氅,笑着一叠声地说:“侯爷回来了,这个时辰到了饭点,今儿个宋妹妹敬茶,算是个大喜的日子,好歹进了我们长房的门,就约了她来吃晚饭。等过两天,妾身挑个吉庆日子,再好好摆几桌酒菜,叫上二房、三房和四房,一起庆祝庆祝,也给未出生的孩子添个喜庆。侯爷看呢?”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句句都是贤惠大度。
定南侯拉回思绪,看着小林氏含情的一双眼,说道:“内院的事都由夫人做主。”
小林氏抿唇一笑,服侍定南侯净手,接着又和他聊起儿女们的学习,重点放在傅卿云身上,说完又诚惶诚恐地道:“……说来,老夫人这个病症起初便是因为梦到了侯爷和凌云上战场,说凌云受伤之类,给吓着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若非老夫人日日挂念侯爷和凌云,在小佛堂吟诵佛经,也不可能恰巧就梦着这事了。侯爷,凌云年纪这么小,第一次经历这般大的战争,没受伤罢?今儿个凌云请了安便去了安国公府切磋武艺,妾身都没来得及细细地问。”
小林氏的表情拿捏的恰好好处,有浓浓的宠溺,还有关切。
定南侯没看出异样,暗笑自个儿因为老侯爷的话变得疑神疑鬼的,说道:“凌云中了狼毒,幸亏有卿云的解药,才能逃过一劫。”
小林氏惊讶地捂住嘴:“又是狼毒!侯爷,我昨儿个听圣旨里说那狼毒就是滴水观音,这南方的热气候植物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跑到北方来,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很漂亮的植物竟是带毒的,还被运用到战场上,拿来对付咱们!幸亏卿云和凌云福大命大,有林府的大夫研制出解药!”
小林氏双手合十,嘴里念了几句佛,心里却是咬牙暗恨,那滴水观音不仅没毒死傅卿云,而且成就了傅卿云的美名,她劳心劳力弄来的东西白白给傅卿云做了嫁衣裳!
定南侯眉峰一蹙,不自禁顺着小林氏的话想到,小林氏的确不可能从遥远的南方弄来滴水观音,而且恰恰好这南方难克的狼毒就是滴水观音,是不是说明,那群不忠的奴仆里有敌国奸细故意针对他定南侯府呢?
越想,定南侯竟然觉得越有可能。
小林氏瞥一眼定南侯的神色,心下微松,看来她的这番暗示起效果了。
这时,海桐在外面禀告:“侯爷,夫人,宋姨娘来了。”
小林氏忙走到门口迎接:“快请!”又说:“你们都小心伺候着宋姨娘,宋姨娘肚子里这个可是我们府上的金疙瘩,有个一二闪失,仔细我剥了你们的皮!”
海桐等人忙齐声道:“夫人放心,定会仔细伺候宋姨娘。”
边说着,宋姨娘边享受着国宝级别的待遇被扶进来。
宋姨娘很是不好意思:“还没显怀呢,夫人太小心了。”
小林氏和蔼地拉了她的手,说道:“前三个月胎儿正是适应母亲的时间,千万得经心。”
接着便和宋姨娘坐在炕上聊起育儿经,定南侯看着妻妾和睦,神色渐渐变得柔和。
吃饭时,小林氏硬是不许宋姨娘立规矩为她夫妻二人布菜,特许宋姨娘入座:“本就是给你办的席面,虽然简单,到底是我和侯爷的心意,也是我们大房添丁进口了,等过些日子,再给你张罗个热闹些的席面,和几房夫人们都认认脸。”
宋姨娘忙不迭地说:“夫人何必为了婢妾破费。”
“应该的,府中定例,我们侯爷纳妾不是小事。”
饭吃到一半,海桐亲自端了一份大汤碗上来,盛一小碗出来。
小林氏指着汤笑说道:“这个是山药炖排骨汤,你吃是最好的,以后你想吃什么,直接让小丫鬟送菜单过来,我让厨娘们搭配好,你放心,她们都是极有经验的。”
宋姨娘黑亮亮的双眼笑得弯成月牙,说道:“夫人对婢妾真好。”
小林氏含笑说道:“你我都是伺候侯爷的人,你伺候的好,又为我们侯爷孕育子嗣,我感谢你都来不及呢。咱们侯府对子嗣看的极重,你以后就知道了。”
定南侯看了一眼小林氏,这话说的,小林氏看重子嗣就不会对傅卿云动手。
正在此时,海桐将汤碗递给宋姨娘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刚走了两步,感觉腰上一松,她吓了一跳,怕裤子掉了,手中的汤碗晃了晃,滚烫的汤就泼到手背上,吓得她惊叫一声,汤碗就朝宋姨娘泼去,丢了汤碗她赶忙用双手护住腰带,等回过神来时,只见满屋子的丫鬟叫着:“夫人,您没事罢?”
这小丫鬟就是宋姨娘从南方带过来的,人长的黑黑瘦瘦的,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小林氏被簇拥着扶到旁边,宋姨娘着急地察看小林氏的伤势,而定南侯则大声喊请大夫。
她刚张了张嘴巴,宋姨娘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厉声质问道:“你好大的胆子,那么滚烫的汤水就敢往夫人身上泼!枉我平日对你掏肝掏肺,你竟是这般回报我的!”
一边说,宋姨娘气愤地大哭。
定南侯看着乱糟糟的场面,疼痛蹙眉的小林氏,生气哭泣的宋姨娘,吵得他脑仁儿疼,相比面对内宅的女人们,他更愿意面对千军万马的战场,所以,他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女人,造成小林氏的独宠,这个宋姨娘也是照顾他和凌云多年,年纪渐大,难找婆家,而且性格爽朗利落,他才收用的。
小林氏看出定南侯的不耐烦,她平常哭和闹,都是适可而止,便忍着疼痛起身,安抚地朝宋姨娘说道:“宋妹妹别气,我想这个小丫鬟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手烫了下,妹妹的肚子没事罢?待会儿大夫来了,再给妹妹诊个平安脉。”
宋姨娘平常也不是爱哭的人,只是因为这会子慌乱无措,一时情绪上来了才忍不住哭的,她不想哭,不想发脾气,可就是忍不住啊!
小林氏似乎知道宋姨娘的窘境,声音更加柔和:“好了,孕妇常常情绪化,真没事了,不疼的,你再哭,仔细将来孩子生下来也是爱哭的,那可就不好了。来,笑一笑就没事了!”
明明自个儿疼得直皱眉抽冷气,却反过来安慰别人,这样的小林氏暖得宋姨娘的心都化了,暗道,小林氏果然跟定南侯和傅凌云说起过的那样,是个贤惠大度的主母。
看来,她的运气真好,相公是个大英雄,主母是个贤淑有德的,一瞬间她对小林氏的信任达又上一个层次。
宋姨娘被小林氏的话逗笑,眼泪还在脸上,嘴角就扯出个大大的笑容:“怎么会不疼,瞧,都起泡了。今儿个要不是夫人,婢妾肚子里的这个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这个丫鬟冒犯夫人,差点害了婢妾的孩子,就交给夫人处置罢。”
小林氏摇摇头,说道:“她是妹妹的人,当然得由妹妹处置。还是先问清怎么回事再行处置罢,若是意外的话,罚些月例银子就罢了,罚得重了以后可找不到婆家。”
宋姨娘噗嗤一笑:“夫人竟还想着给她找婆家。”
定南侯见终于不吵闹了,心情莫名其妙地就顺了很多。
一时,宋姨娘也没有立时去处置小丫鬟,而是亲自给小林氏敷药。小林氏硬让薛大夫给宋姨娘请了平安脉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