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祖在永和院积极巩固地位时,傅卿云这边也在密切关注她在永和院的动向,幸亏小林氏如今在府外没了眼睛耳朵,没将安祖的背景与甘菊联系起来。眼看安祖渐渐取代钟柳的地位,直逼大丫鬟的位置,傅卿云才放下心来,暗自想着,甘菊不愧是徐嬷嬷调/教的丫鬟,竟然能将小林氏的脾气摸得透透的。
这些日子天气渐渐转暖,傅老夫人身子骨随之转好,傅卿云在寿安堂请安之后到永和院请安,她一惯是福礼之后便起身,丝毫不顾及小林氏是否叫她起身,礼数到了即可,反正小林氏为维持表面太平,不敢真的体罚她,她就是无礼些,小林氏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小林氏气结地瞪着面前油盐不进的傅卿云,转眼看见扁豆抱着一堆物什,便没话找话地问:“扁豆抱着几个盒子干什么?”
傅卿云顺着小林氏的目光看了眼扁豆怀里的礼盒,和悦地笑道:“哦,夫人,我准备稍后探望宋姨娘。宋姨娘上次因为我的缘故受了惊吓,我听说父亲很少看望她,怕宋姨娘产生心结,对胎儿可不好,想去安慰两句,免得父亲误会了宋姨娘。”
小林氏牙根酸疼,傅卿云作为女儿竟然想着帮一个姨娘争宠!真真是笑掉人的大牙!她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语气却是意外的语重心长,说道:“卿丫头,你是千金小姐,在姨娘堆里瞎搅合什么?”
话语里毫不掩饰对姨娘的轻蔑。
傅卿云云淡风清地笑道:“我不单单是看望宋姨娘,也是看望未来幼弟幼妹的意思,而且宋姨娘在南疆照顾父亲和凌云弟弟,是我们家大大的功臣,我刚才在寿安堂已经跟老夫人请示过,老夫人说无碍的。”
小林氏心肺一疼,照顾主子是奴才的本分,给主子生孩子是姨娘的福气,偏偏傅卿云当做是宋姨娘对傅家的恩德,她恶毒地想,将来安国公纳个十房八房美妾,生一大堆儿女,最好傅卿云生不出孩子,看傅卿云还能像今儿个这般气定神闲地夸赞姨娘是功臣!
思及此,她心里稍稍好过一些,便叹口气,假惺惺地故作关心,说道:“唉,宋姨娘先前的事没查清楚,卿丫头,母亲是担心你心地太过善良,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罢,让海桐和安祖陪你去。”
傅卿云偏头瞥了眼海桐和安祖,她在永和院见过安祖数次,因此看安祖的目光并不陌生,踟蹰了下,点点头说道:“我已经长大了,是非能分得清,但是为安夫人的心,那我就带上海桐和安祖罢。”
小林氏没看出异样,端起茶盏,有送客之意,心里暗自高兴扳回一局。
傅卿云懒得跟她同处一室,偶尔这样气一气小林氏,也能给自个儿找点乐子,便屈膝行礼,识相地告退。
到了宋姨娘的百合园,宋姨娘受宠若惊地上前行礼,傅卿云连忙扶起她,笑容和蔼:“姨娘身子重,不必多礼。”
宋姨娘眼含热泪,用袖子胡乱抹了两把泪,颤着嘴唇说道:“没想到大姑娘能亲自来看望婢妾……”
傅卿云携她的手进屋,说道:“早就想来看望宋姨娘的,只是老夫人的身子骨一直不好,我才没得闲。扁豆,将我们送给宋姨娘的礼物拿过来。”
扁豆应诺,将盒子送到宋姨娘丫鬟的手里,傅卿云笑微微地回头对宋姨娘说道:“是我挑的几件绸缎,给小弟弟小妹妹做衣服的,还有几件小玩意,姨娘别嫌弃。”
宋姨娘泪汪汪地说道:“大姑娘肯踏进婢妾的院子,婢妾已经很感激了,哪里敢嫌弃大姑娘的东西。况且,大姑娘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婢妾更没有嫌弃的道理。”
傅卿云坐在炕上,语气更加和蔼了,看宋姨娘这个样子,之前的事的确将她吓得不轻:“姨娘坐下罢,不然我坐着也不安稳,你养好身子骨,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弟弟小妹妹才是正经,别的事万不必多想。”
宋姨娘稍微安心,坐了下来,傅卿云便和她聊起平日饮食起居,过了片刻,傅卿云聊到育儿经,忽然想起一事,对扁豆说道:“我记得前儿个二婶娘给了我一本书,专门讲药膳的,几位婶娘有身子时,我曾听薛大夫说,孕期吃药不好,不如吃药膳,既可保胎,又可增强体质。扁豆,你去将我誊写的那本拿来给宋姨娘。”
扁豆连忙应下,退了出去。
宋姨娘结舌,没料到傅卿云这般为她着想,吞吞吐吐地脸红说道:“大姑娘,婢妾不识字……”
傅卿云友善一笑:“这个不要紧,管菜单子的管事娘子识字,你要吃什么菜,让她翻翻书便是,而且她最懂得孕妇的忌讳,两厢便宜。”
宋姨娘松口气,朝傅卿云感激地笑了笑。
傅卿云端起茶,闻了闻茶香,又放下金青玉浮雕青莲茶盏,宋姨娘立刻紧张地问:“茶叶不合大姑娘的胃口么?大姑娘常喝什么茶?我这里还有好多茶叶,那个夜来香的全扔掉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讪讪地脸庞发烫,眼中又悔又恨。
傅卿云不以为忤,说道:“南疆那边的茶,跟我们这边的茶还是有些不同的。扁豆……哎,扁豆回去了,海桐姐姐,安祖,麻烦你们去我院子里找韩嬷嬷要些我常喝的茶叶来,让宋姨娘也尝尝我们北方喜欢喝的茶。”
其实,一般茶叶都在南方,不过宋姨娘所带的茶都是极南之地的茶,跟京城里流行的茶叶又有不同。
海桐为难地看着傅卿云,小林氏的意思是让她和安祖监视傅卿云和宋姨娘,她若是和安祖走了,小林氏会不会责怪她们?
“大姑娘,取茶叶又不是繁重的活计,跑趟腿罢了,不如让安祖留下伺候您,奴婢去拿便是。”
之所以留下安祖是因为安祖跟韩嬷嬷不熟悉,她怕韩嬷嬷为难安祖,丢永和院的面子。
傅卿云丝毫不扭捏,索性大大方方地说道:“你们都去罢,我想跟宋姨娘说些体己话。”
“可……”
海桐还未说完,傅卿云已经转回身热烈地跟宋姨娘讨论南疆茶叶了,海桐无法,朝安祖使个眼色,两人一齐退出。
站在帘子外,海桐寻思片刻,小声说:“安祖妹妹,你到旁边茶水房里,注意宋姨娘的动静,上次的惊险你没经历,想必也听说过,差点要了大姑娘的命!咱们可不能粗心大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安祖捂住低呼的嘴巴,鬼鬼祟祟地朝帘子里窥视一眼,压低声音说:“海桐姐姐放心,夫人交代的话我牢牢记在心上呢,绝对不会让宋姨娘对大姑娘不利!”
海桐眸光复杂地斜了眼安祖,点点头,无声离去。
不大一会儿,扁豆先回来,安祖热情地打招呼,低声在扁豆耳边说了两句话,扁豆讶然地点点头,先进了厢房。
海桐一路疾跑,紧随而至,安祖赶忙说:“海桐姐姐,扁豆进去了。”
海桐稍微平复下剧烈起伏的胸口,颔首说:“我知道,路上碰到了扁豆,大姑娘没事罢?”
安祖忙道:“大姑娘安安稳稳的。”
“那就好,我们一起进去。”
傅卿云见三人都回来了,又谈了两句茶叶,便和扁豆一起回了梨蕊院吃早饭。
海桐和安祖回永和院复命,宋姨娘也跟了来,喜滋滋地说:“夫人,大姑娘真真是心善至极的人儿,非但没有责怪婢妾累得她生了场大病,而且还大方地原谅婢妾,送了婢妾绸子和茶叶……”
小林氏最不耐烦听别人念傅卿云的好,强行打断她的歌功颂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哦,送了茶叶?什么茶叶?”
她眼前一亮,她正愁百合园油泼不进,无处下手,傅卿云到底稚嫩,给孕妇送吃的喝的,这不是上赶着送把柄给她么?
宋姨娘喜笑颜开地将茶叶放到小林氏面前:“夫人瞧瞧,大姑娘说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峨眉峨蕊,这个名字真好听,婢妾听着都觉得喜欢……”
小林氏再次打断她的啰嗦:“的确是大姑娘常喝的茶,宫里的茶叶想必更好,那你就拿回去喝罢。”
宋姨娘没注意到小林氏眼底的阴沉,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婢妾是嘴馋这个峨眉峨蕊茶,可是,大姑娘说,不确定茶叶是否对孕妇不好,让婢妾拿来问问夫人,毕竟夫人曾经在前头夫人怀孕时便伺候过,又养了二姑娘和四少爷,经验比婢妾多……”
“宋氏!”
宋姨娘蓦然被这一喝惊得心脏颤了颤,这才注意到小林氏脸上阴云密布,她惊恐迷茫地问:“夫人,婢妾说错话了么?”双手惶惶不安地绞在一起。
经过傅卿云那件事,她便如惊弓之鸟般,生怕自个儿行差踏错一步。
给定南侯当平妻的那段日子是小林氏心中永远的屈辱,因为那段日子里,她虽然是平妻,其实和妾相差无几,所以才有宋姨娘口中伺候前头夫人的话,只有低贱的奴仆才会伺候人!
小林氏想着这些话都是傅卿云教给宋姨娘的,五脏六腑便如烈火焚烧一般,傅卿云这是在蔑视她的身份么?可她能与傅卿云对峙么?不能,她不能以孝为名教训傅卿云,因为这是事实,而且,她也不愿再一次在人前揭露自个儿的伤疤,可今儿个的屈辱,她着着实实记在心里了。
小林氏深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稍微有些扭曲的温柔笑意:“你没说错话,不过,大姑娘让你问错人了,我怀身子那会儿,都是府里有生养经验的嬷嬷打理生活起居,对这些没上心,你还是问薛大夫比较好。”
宋姨娘刚才被小林氏的怒气吓坏了,闻言木讷地回答道:“哦,好,婢妾知道了。”
海桐赶紧给宋姨娘使眼色:“宋姨娘,早饭时辰到了,别饿着小少爷,还是赶紧回院子去吃饭罢。”
宋姨娘这次看懂了海桐的眼色,连忙行个礼退了下去,与安祖擦肩而过时,不经意地斜睨她一眼,走出永和院后她拍了拍胸口:“好险!”脸上的惶惶不安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林氏则沉下脸,瞪着海桐:“你倒是会做好人!”她唱白脸,海桐唱红脸,在她眼皮子底下收买人心,当她是死的么?
海桐尴尬地瞟了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安祖,心惊胆颤地说道:“宋姨娘嘴笨,奴婢怕她气着夫人。夫人何苦跟她一个姨娘一般见识。”
小林氏哼了一声:“你懂什么?姨娘是下/贱,可天天晃在眼跟前真是恶心人!安祖,你说是不是?”
突然被点名的安祖一怔,唯唯诺诺地回答道:“夫人说的是。”
小林氏这才有了些笑模样,像安祖这样没见过世面的才最好打磨,她也不怕将自个儿真正的心思袒露在值得培养的丫鬟面前,反正培养不成,杀了就是,她有千百个手段保证人不知鬼不觉:“海桐,安祖,你们今儿个去百合园,宋姨娘和大姑娘说了什么?”
海桐和安祖老老实实地将当时情景描述一遍,安祖补充道:“……海桐姐姐出去之后,宋姨娘要送大姑娘回礼,大姑娘感念宋姨娘在南疆对侯爷和大少爷的照顾,邀请宋姨娘五日后去梨蕊院,要给宋姨娘摆个小宴,说是大少爷也会去……”
小林氏的双眸微微眯起,眼中精光闪烁。
茶叶在她这里过了明路,白白被傅卿云摆了一道,自然不能再在茶叶上做文章,可是,如果意外发生在梨蕊院不是更美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