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桐又冷又怕,闻言,眼神中满是惊恐,她惶惶地给安国公见礼:“奴婢海桐见过国公爷。”
安国公清冷地看着她:“你怎么一大早跑到城外来了?”
海桐不知该怎么回答,再过不久永和院就会发现她私逃,杨嬷嬷那里是重点搜查对象,她必须赶在定南侯府的人查过去之前和父母逃走。
安国公见她不答话,也不恼,眼眸一眯,危险地说道:“海桐姑娘,你这副打扮,不会是私逃出来的罢?”
安国公一语道破她的心思,海桐面色煞白如纸,惊骇地抬眼,她脑子急转,连忙辩解道:“侯夫人交代奴婢去庄子上办点事,奴婢独身上路,怕不安全,因此才会作此打扮。呵,呵呵,奴婢怎么会私逃呢?”
安国公别过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也是,你一个大丫鬟私逃就说不过去了。既然路上遇到了,毛六又撞翻了你,就让毛六带你去庄子上罢。毛六,你送送海桐姑娘,回来时,也不用去猎场找我了,直接去老侯爷的庄子上,我今儿个要跟老侯爷手谈几局。”
海桐面色更难看了,安国公话里的“老侯爷”定是定南侯府的老侯爷无疑,她想拒绝,但安国公已经抖动手中缰绳,和一众护卫绝尘而去,不到片刻,她的视线里就只剩下飞扬的雪花。
毛六笑微微地说道:“海桐姑娘请上马,我送你,看你冻成这般,坐我的马会快一些,你也少受些冻。”
这番话明明是安抚她的,海桐却觉得整个人如置冰窟一般难受,她拢了拢棉袄外面罩着的一件破烂的衣服,说道:“我自个儿去就是了。毛侍卫,我,我是我们侯爷的通房丫鬟,不能跟你同乘一骑。”
毛六眉头打结,暗道麻烦,上前便将海桐抱起送到马背上。
海桐惊呼,毛六抿着嘴角笑得很无害:“海桐姑娘,刚才我就扶起过你,也不差这点子规矩。看你嘴唇冻得发紫,真冻坏了,定南侯定会心疼的,事急从权嘛。”
言罢,毛六也没有上马背,问清海桐去什么庄子:“正好,我们国公爷就在那座庄子附近的树林里打猎。”
然后他只是牵着马往前走,行至一处小店歇脚,买了一匹小马给海桐骑,他骑着自个儿的马牵着海桐的小马,速度才快了点。
海桐无奈,毛六看着是个老实人,却根本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等到了庄子上,海桐谢过毛六,马上去见杨嬷嬷,让杨嬷嬷和父亲杨庆赶忙收拾行李逃命。
杨嬷嬷和杨庆都觉得不可理解,忙忙地追问海桐怎么回事。
海桐一边打包贵重的行李,一边哽咽地哭道:“爹,娘,女儿得罪了夫人……夫人不让半夜里到她房间,女儿不小心犯了忌讳,夫人就要杀了女儿,将女儿迷昏、推到井里淹死。要不是有个小丫鬟受过我恩惠,救起我,我现在已经成了死鬼了!我连夜逃回来,就是想跟爹娘报信,夫人要杀我,肯定不会放过您二老。爹,娘,我们赶紧逃命罢!”
杨嬷嬷和杨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如兜头泼了盆凉水,从头顶到脚底都是冷的,杨嬷嬷哭着骂了海桐几句,又心疼海桐差点死了,她一辈子就海桐一个女儿,海桐真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一瞬间,历年来对小林氏的忠心,因为小林氏要杀死她的女儿而倒塌。
海桐一家三人只简单收拾了行李,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人打招呼出庄子,还刚走三里地远,就被打猎的安国公堵上了。
安国公这次深深凝眉,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气,居高临下地说道:“海桐姑娘,你别告诉我,你和你父母三人带着行李是回城的罢?”
海桐大叹倒霉,慌乱无措地吞吞吐吐道:“国公爷,是,是我们夫人放了我们一家人出府,我和爹娘要去别的地方安置了,刚才没跟国公爷说清楚……”
安国公锐利的视线扫过杨嬷嬷和杨庆,杨庆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杨嬷嬷暗骂丈夫不中用,不得不也跪了下来:“是,是,就是海桐说的……”
这时,安国公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箭尖指向面前的一家三口,“咻”地一声,那羽箭就裹挟着凌厉的风直直飞了出去!
海桐双目呆滞,杨嬷嬷吓得趴在地上,杨庆“啊”了一声,双手抱头尖叫:“国公爷饶命,我们是去逃命的!”
那羽箭越过杨家三口,从他们头顶飞过,一下子将一只狡猾的白狐狸钉死在雪地里,那白狐狸濒死挣扎。
安国公不顾杨家三口呆滞的眼神,淡淡然道:“追了半晌,追到这边来,可是给我逮着了。去,把那白狐狸给我捡回来。”
他心想,把这只白狐狸赶到小林氏的庄子附近更不容易。
等侍卫捡回死透的白狐狸,安国公这才垂首冷声道:“原来你们是定南侯府的逃奴,原本我不该管的,不过,定南侯府是我未来岳家,我不得不管。”接着,他挥挥手,声音一厉:“来人,把这三个奴仆抓起来,送到……嗯,就送到老侯爷那里罢,正好我要过去。”
海桐好像被人摁进水里,这会子脑袋露出水面,又能喘气了,送到谁手上,都比送到小林氏手里强。
安国公说了句“扫兴”,就直接带着这三人去傅卿云所在的庄子。
到了庄子上,安国公将事情原原本本交代给老侯爷:“……出城时见这位海桐姑娘言辞闪烁,不过想着是侯府的事便没敢多问,谁知后来又碰到她一家三口背着行李逃窜,这才觉得不对劲,那杨庆被我一吓,说出事实,这才送来侯府上。”
老侯爷面上和安国公说着场面话,心里却奇怪小林氏的大丫鬟是怎么逃出侯府,又为什么逃出侯府,因此颇有些心不在焉。
安国公问道:“上次拜访泰山,泰山教导小婿,要是学兵法,就找老侯爷下棋,不知老侯爷现在可否有空?”
老侯爷现在没心思下棋,便笑道:“不行了,我老了,眼睛看不清,尤其是在冬天的时候,今儿个就不下了。”
安国公失望地道:“是小婿没事先打听好,等哪日老侯爷眼睛好了,咱们再下。我定会好好研习,今儿个就不占老侯爷的便宜了。”
老侯爷哈哈笑道:“一定,一定!我大孙女也学过棋艺的,我叫她来和你下,你们年轻人切磋切磋。”
安国公惊喜地抱拳:“多谢老侯爷。”
老侯爷失笑地摇摇头,命人叫来傅卿云陪安国公,他自个儿则起身去审问海桐。
傅老夫人听到消息,也跟去审问,老夫妻俩一番雷霆手段,那杨庆先受不住,将海桐为何逃命的事抖了出来,杨嬷嬷和海桐无奈。傅老夫人逼问海桐,海桐没法子,受不住刑讯,加上心里恨小林氏,就将小林氏以前的事都交代清楚了,又画了押。
傅老夫人又惊又喜,让人把半路上的定南侯叫回来,定南侯看了海桐的供状,又亲耳听到海桐交代小林氏这些年来对傅卿云的迫害,不由得惊怒交加,他捧着供纸,双手不住颤抖,脸色酱紫成猪肝色。
傅老夫人没料到定南侯反应这般大,心慌地唤了声:“彬儿——”
定南侯深深吸了两口气,双手握成拳,把供纸捏成一团,双目喷火地瞪着海桐,狠狠甩了海桐一巴掌:“你个贱/人!竟然帮那蛇蝎妇人谋害我女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海桐捂住脸无声地哭泣,她身子给了定南侯之后就将定南侯当做自个儿的男人来看的,可定南侯再不复在侯府时对她的维护和喜欢。她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杨嬷嬷担心地扶起海桐,望着女儿绝望的脸,抱着她失声痛哭。
傅老夫人厌恶地看她母女一眼,正准备出去,被老侯爷一拉,抬眼就看见定南侯举着剑冲进来:“我要杀了你个蛇蝎之心的贱/人!”
杨嬷嬷大惊失色,挺身拦在海桐面前,大喊道:“侯爷!您要杀就杀了我老婆子罢!求您饶了海桐一命,她是被夫人逼的!求您饶了她!”
定南侯眼睛瞪成铜铃:“哼,不着急,你们母女俩都跑不了!”
说完,他一剑刺向杨嬷嬷和海桐。
傅老夫人吓得不会说话了,老侯爷护好傅老夫人,他毫不怀疑,定南侯这一剑的力道能将杨嬷嬷和海桐刺个对穿!电光火石间,他迅速出手,握住定南侯执剑的手:“彬儿,冷静!海桐和杨嬷嬷还不能死,我还有话问她们,她们是证人。”
那剑尖差一点点就刺破杨嬷嬷的心口,就这样,杨嬷嬷还是受伤了,她捂着涌血的胸口吓得直接失禁了。海桐抱住杨嬷嬷嚎啕大哭。
定南侯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眼眶瞬间红了,“哐啷”扔掉长剑,跪在傅老夫人和老侯爷面前:“父亲,母亲,是儿子的错,儿子眼睛被屎糊住了,听信了那贱/人的谗言。儿子愧对老侯爷和老夫人!”
说完,他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老侯爷重重叹口气,扶起定南侯:“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轻易下跪。我和老夫人都理解你的心情。彬儿,最受委屈的是卿丫头。”
定南侯神色更加愧疚,不过他接受的教育向来是父母是儿女的天,父母即便有错,儿女也不能指责,虽然愧对傅卿云,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拉下脸跟傅卿云道歉。他打定主意以后要多疼这个女儿。
老侯爷见定南侯平静了,便转身沉声问杨嬷嬷:“杨嬷嬷,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被逼的?”
杨嬷嬷一惊,脸上苍白地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侯夫人以奴婢和奴婢男人的性命威胁海桐为她办事。”
老侯爷冷哼:“那你说‘没有’又是什么意思?”
杨嬷嬷这才知道自个儿犯了口误,她一紧张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反而暴露出她的破绽。
老侯爷冷笑着说:“当年,前头大夫人大林氏怀上大少爷时,时常精神萎靡不振,生下大少爷不久就去世了。刘姨娘临死前也有很长一段日子精神不振,时常烦闷忧郁。这段时间,老夫人又连续病了数月,病症也是心情阴郁。大林氏是善妒,刘姨娘是惊惧我除夕夜在她房里过夜,老夫人则是为南疆之战担忧。这三个理由找的真好,可怎么就那么巧,我们侯府的女人心眼就比别府的女人心眼小,轻易就受刺激,死的死,病的病!杨嬷嬷,你是不是该我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