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仍然旺盛,烧光了周围的一切记忆,却被深处的黑暗驱赶了回来。
心脏微弱地跳动着,带着芯澜剑的剑身一起跳动。
眼泪滴落,父子的眼泪在彼此的耳根流淌着。
浴血儿的视力被眼泪削弱,他看不清周围,只能看见芯澜的蓝光一闪一闪的。他感到自己承受着一个重量,那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
手上传来湿润而温暖的感觉,原本适应了血腥味的他,此时却闻着很呛鼻。
浓重的血腥味扑进浴血儿的鼻孔,他在心里给自己暗示着,那湿润带来的温暖也绝不是血液。
浴血儿壮着胆子侧目,他看到一个身体,看到那个遍布白发的后脑勺,看到简单朴素的猎人装,看到那失去手臂的空荡荡的袖子,看到那刺穿心脏位置,倾斜指着天空的芯澜剑,还有芯澜剑上的粘稠的血液。
浴血儿的恐惧开始慢慢放大,他忍不住颤抖起来,可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浴天的微弱的声音。
“到底是谁?”
浴血儿没有说话,他颤抖地更加厉害了。
“我想杀你,可是,”哽咽不止,浴天似乎被涌上喉咙的鲜血呛到了:“就是,就是下不了手啊!”
“喂,你不是我儿子,不是,对吧?”
“我儿子,早就死了,对吧?”
浴血儿用颤抖的声音道:“爹.”
浴天猛地咳嗽着,他的嘴巴现在就一个出血口,不断有鲜血流出。他用尽全部的力气,用仅有的一只手轻轻抱着浴血儿脑袋。
“对不起啊,血儿,我.是不是伤到你了?”
“爹好累啊,想睡一会儿。”
浴血儿连忙松开握着芯澜的双手,想要抱住浴天,可他现在没有任何力气,后者的下巴从他的肩头滑落,浴天渐渐冰凉的身体摔倒在地上,这微弱的声音却震颤着浴血儿的心脏。
“爹!!”浴血儿连忙抓着浴天的手,他不知所措,只是拼命拉着那个大手,嘴里含着眼泪,哀求着:“爹,不准睡,不准睡!起来。”
他一用力,可是双手满是鲜血,没有抓牢,直接摔到地上。
浴血儿甚至没顾得上站起来,他直接爬到浴天身边,再次握着浴天的手。
“不准睡!!”他拼命大喊,感受着浴天手心迅速下降的温度,他的心也被一点一点冰封。
浴血儿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依旧没有将浴天拉起,他现在甚至不能用双腿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紧紧握着浴天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不顾鲜血,想要自己脸上的温度去温暖浴天的手。眼泪,血液,尘土在他的脸上混合着。
火焰渐渐平息,森林重新回到属于它的平静,只不过它的身体上留下了永久的痕迹,一块焦土。
浴血儿将脸藏在浴天的手中,痛苦着,这时,大手伸到浴血儿的头上,轻轻揉着,熟悉的动作让浴血儿停止了哭泣。
“血儿.”
浴血儿急忙道:“爹!”
“我的儿子?”浴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他用眼角看着天空:“他是我们的儿子啊,一定是!。”
“对不起,对不起.曲婷.我马上就来.”
大手滑落,无力地垂到了地上,浴天双目终于闭上,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中,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一抹微笑,微笑,没有一丝遗憾,他好像在庆幸着什么,也似是在为什么而得意着。
浴天,停止了心跳。
“爹.”
只有寒风在回应浴血儿。他的头发,此刻全部变成了通红,尖牙和指甲外露,眼眶泛着血色的泪花。
“啊啊啊啊!!!!!”
森林里,响彻着浴血儿痛苦的长啸,几乎所有的飞禽都急忙拍动翅膀转移,野兽们,妖怪们蜷缩在自己的洞**不敢出来。猎城中因为这一悲痛的一吼而陷入了恐慌。
人们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
圆月没有了乌云遮蔽,可是依旧暗淡无光。
句芒拖着重伤的身体,来到父子所在的荒野,他看到了这一幕,看到浴天微笑的表情,心中的剧痛也化作成泪水,涌出眼眶。
尽管做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没有办法挽回.他感到自己真是一个无能的师父,浴天笑得多么释然,可是他的释然却让句芒悲痛欲绝。
呐喊到最后已经没了声音,但浴血儿依旧张开着嘴巴,獠牙和指甲都收了回去,可黑发却没有变回来,永远变成了刺目诡异的红发。
浴血儿缓缓倒在浴天的身上。
他的第一个对手就死在他的剑下,他的最亲爱的人也是如此。
三天后..
“血儿,起床了,打猎去。”
“嗯,我再睡一会儿。”
“太阳晒到屁股了,你要是赖床爹可先走了。”
“嗯.”
浴血儿缓缓睁开眼睛,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景物,没有心头那熟悉的感觉,他不在自己的家里,这一点可以察觉的到。
他坐起身,看见句芒正坐椅子上,在他的手上有一本铁皮书。
紧接着,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浴血儿头痛难忍,他用手一摸,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绷带。
他翻身下床,动作引起了句芒的注意,他道:“醒了?你都昏迷了三天了,一定饿了吧?赶紧把早饭吃了。”
浴血儿没有说话,而是径直朝着窗户走去,强光刺着他的眼,让他一时间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当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这才看清窗外的景物。
外面是一片车水马龙,人流蜂拥,繁华一片,可是这一切又不像是猎城。
“这是哪儿?”浴血儿迷茫地问道,句芒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沓遥城。”
“沓遥.”浴血儿重复着句芒的话,以前和浴天也来过这个城市,离猎城不太远,只不过前者灵者居多,实力强,后者则商业发达。
“饭吃了咱们就动身吧,最近这个城里乱糟糟的,不宜久留。”句芒指着桌上的饭菜道,浴血儿没有回头,淡淡问道:“去哪?”
“去四阶大陆第一阶。”
封界大陆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被成为四阶大陆,四阶大陆又分为四个阶级,阶级的高低决定着所在地灵者的密度和城市的繁华程度。猎城和沓遥在第四阶,也就是等级最低的地方,常住人口多以贫穷的普通人为主,灵者很少。
决定着四阶大陆等级划分的主要因素就是地灵力充沛程度,越是靠近印记之旅的地方,灵力越充沛,也就是靠近封界大陆的另一部分。
“我爹呢?”
句芒身体一颤,他合上书,没有说话。
“我哪儿也不去.”
突然,句芒看见头顶一个蓝色的虚影飞向浴血儿,后者一手将芯澜剑握住,转身就跳出了窗子。
“浴血儿!”句芒着急大喊一声,拿上书,抄起巨剑就追了上去。
目的地只有猎城!浴血儿迅速穿过人群,朝着沓遥城门飞奔而去,人们都用惊疑的目光看着这个上半身****,绑着绷带,赤脚飞奔的少年。
“浴血儿!”
浴血儿身后响起句芒的呼唤,可是他没有理睬,那火海中的一幕幕一一浮现在浴血儿的脑海里。浴天的身影,他的手,还有洞穿他心脏的芯澜剑。
浴血儿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但没有滴落,他咬牙忍着鼻头的酸意,推开眼前挡路的人,可就在他要穿过一个岔道口时,一辆马车突然出现了,浴血儿瞳孔一缩,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芯澜剑蓝光凝成一道半月,浴血儿一剑将马车劈成两段!人群发出惊呼,几名在马车旁的灵者卫士立刻拔出兵刃,道:“有刺客!!”
“保护主子!”
灵者们朝着浴血儿冲去,一个个灵技释放出来,灵者的实力瞬间就展现了出来,浴血儿眼中的狠色不变,他佯装攻击,在灵者们防御的时候,突然发力越过马车,继续飞奔。
“他逃跑了!”
“追!”
灵者们跟了上去,一个身份较大的卫士急忙来到马车旁边:“徐福大人,您没事吧?”
坐在马车里的贵族大腹便便,裤裆湿透,面色煞白,一脸恐惧地看着马车断裂的地方,这个人,除了贵族徐福外,还有谁?
徐福缓缓从惊恐中回过神,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吓得失禁了,看到部下那面色憋得潮红的表情,怒骂道:“看什么看?!还不给老子准备另一辆马车?”
在极速的奔跑中,浴血儿头上的绷带渐渐变松,在他没反应过来时滑落,他那一头赤红色的头发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浴血儿感到眼前有红色的东西闪过,他下意识用手去挡,发根传来的感知告诉他,这是他自己的头发。浴血儿此时没有发带,他的头发几乎长的遮住后脖子。
突然,两个人赶在了他的前面,挡住了浴血儿的去路。
他被迫停下脚步,人们这时才看清他的满头红发。
“那个少年的头发好怪啊!”
“真恶心.”
“是妖怪吗?”
浴血儿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四周,他听到人们都在谈论着他的头发,就下意识去伸出手摸了摸,他看到额前的刘海是红色的,浴血儿心中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他用双手捂住脑袋,遮掩着头发不让旁人看到。
“看你往哪里跑,刺客!”几个灵者迅速将浴血儿包围,他们同样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浴血儿那满头的红发。
“拿下!”为首的灵者大喝一声,人群知道要发生一场战斗,纷纷惊叫四散,以免波及。距浴血儿最近的一个灵者举起长刀就朝他劈来,浴血儿拔出芯澜就是一个格挡反击,他心中憋着一团怒火,全部发泄到那个灵者的身上。那灵者被浴血儿一剑击飞,摔倒一个地摊里。
这恐怖的力量不仅吓到了那几个灵者,同样也吓到浴血儿自己。
“妖,妖怪!”
浴血儿所展示出的力量让灵者们下意识联想到了妖怪,否则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小孩能一击将灵者打飞。
“我不是妖怪!”浴血儿用手捂着头发,惊慌失措,他发现众人看他时眼里的恐惧,他们在害怕他,在躲避他,浴血儿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你这个妖怪,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浴血儿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上有浴天的血。
“不,不可能!我没有!我不是妖怪!”
“上,一起上!制服这个妖怪!”灵者们给自己壮胆,一同扑向无心应战的浴血儿。
突然,一个人从天而降,巨剑扎进地里,震荡波瞬间将几个灵者掀飞,这个力道不足以取他们性命,但是作为震慑已经够了。
浴血儿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句芒,后者什么话也没说,刚伸出手准备将他捉住,浴血儿一个撤步,钻进惊恐的人群中,眨眼间不见踪影。句芒岂能放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随手扔下一些印币给那个哭哭啼啼的地摊商人,就追了上去,人群赶紧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看着远去的句芒,灵者卫士们问他们的头:“大哥,咱们还要追吗?”
“笨蛋,你现在还留着性命是那个人手下留大情了,还追个屁,他也要抓那个小孩刺客,咱们就不用插手了!”
“哦。”几人称是,扭头疏散人群。
为了不引起轰动,句芒选择将巨剑收回,但是他现在真的如无头苍蝇一般。一个小孩从他强大的感知下逃走了,这不仅仅是面子上的问题了。
他站在街道的岔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急得火烧眉毛,开口呼唤?就算浴血儿听见了也绝对不会回答他。句芒越来越好奇浴血儿是如何做到的了,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如此之深。
然而事实上,浴血儿是没有这个本事的。他此时站在一个小巷口,头上过了一层褐色的布,将红发全部包裹住,又随便在街市偷了件衣服穿上。在他手腕上的那个铃铛发着微弱的光,就是这个光,将他的气息全部隐藏。
浴血儿看了一眼焦躁不安的苟芒,扭头走进小巷里,而苟芒,则是选择了一条反方向的路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