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从南方回来,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原来他西装革履,油头粉面,英俊潇洒,仪表堂堂,可现在却变得沉默寡言,倦怠猥琐,神形怪异,终日躲在屋子里不知道忙啥。
家人为此忧心忡忡,又不忍心打扰。只当是他那颗高傲的心,终于厌倦了漂泊,回到了他已经有些陌生的家。
那天,大哥趁家人不在,突然神秘地对我说:“弟弟,你去帮我弄点钢片来好吗?”
“当然可以。”我在一家机械厂上班,弄点碎料很容易,但我不禁要问大哥:“你要那些东西干什么呢?”
大哥说:“你真想知道?”我说:“想。”
大哥说:“我正在制作一种飞行器。简单点说,我想飞。”
我以为大哥病了,或者疯了,不可置信地问:“你想飞?…”
“不错。”大哥说:“这里的生活太枯燥,想想南方,我都快窒息了。”
我还想继续发问,或者给大哥详细测量一下体温,但被大哥厌烦地阻止了。
我陆续给大哥带回了他想要的一切,包括碎钢片、旧电池、硫磺、盐酸、竹匹、麻绳、大号的可乐瓶子和14号细铁丝等,当然,我把大哥“想飞”的念头也及时汇报给了家人。
父母听了,一边愁容满面地望着大哥黑洞洞的屋子,一边嘱咐我和妹妹,千万不可瞎说,大哥是在南方盖楼时摔了一次,人家还赔了两万块,但那次只摔折了腰椎,治疗后基本行走正常,他是累了说糊话呢。
我鸡啄米似的点头,而妹妹却笑成了一只虾米。
果然,没多久,整个小城都传言大哥疯了。是妹妹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她因此差点被我爸妈打死。
所有人都在传播大哥的坏话。有的说大哥在南方摔坏了脑子,已经是个废人了,爸妈听了终日以泪洗面;有的说大哥疯了还是便宜了,怎么就没摔死呢,当初是大哥抛弃了紫鹃啊。我听后也哭了,大哥怎么就那么傻呢,放着小城最美的女孩子不娶,偏要跑到南方去,难道世界上还能找出一个比紫鹃更好的女孩子来吗?那不是妄想吗?
还有人说大哥的抑郁,是情痴才有的症状。“从你的房子里面走出来”,他们甚至大笑着改编了流行歌曲,“走出来我的男孩,不要让爱你的人在门外徘徊”…
紫鹃也来了,她流着泪,就站在我家窗下的蔷薇丛中,要大哥下去一趟。可大哥断然拒绝了紫鹃的邀请。屋子里继铁锤之后又响起了电锯的咆哮。
后来大哥就更不像话了。他再也不肯走出屋子,一日三餐只是靠我们从他在门上挖出的一个洞里送入。而且,他的饭量出奇得小,一度,小过了我家喂养的那只狸猫。
父母猜测大哥是否染上了毒瘾?他们胆战心惊再三窥探大哥房间,最终断定大哥的确已经疯了。大哥几乎彻夜不眠,通宵达旦地制作着他的飞行器,地上布满了厚厚一层废料。
那天父母要出门,临走叮嘱我们随时注意大哥的动向。谁知他们刚走,大哥便破门而出。大哥几乎是个裸体,浑身上下只有一条三角裤头遮在腰际,大哥的四肢上分别戴有四个护腕似的的钢套,上面布满了不明按钮。
大哥说:“我要飞了!”还未等我们反应,已经腾空而起,像只老鹰一样飞出了屋子。
接着,小城就轰动了。几乎所有人都在仰视。他们亲眼目睹着大哥单薄的躯体像动画片里的铁臂阿童木一样高高飞翔在空中。大哥自信地微笑着、呼喊着,不时伸展他的双臂,像只大鸟,不,像一个英雄那样向所有人致敬。
所有人热烈呼应,包括我出门在外的父母,他们热泪盈眶。
大哥在空中不断地变换着姿势,他翻转身体,曲伸四肢;一会儿高走,一会儿俯冲;越过低矮的平房,飞过7层的百货大楼。人们惊呼着奔走相告,向着大哥飞翔的方向奔跑,对着大哥拼命地发出各种吼叫,而满头热汗的大哥持续用丰富多彩的姿势一一满足着观众的需求。这时候,我发现大哥真像一个演员,竟有着无与伦比的表演天赋。
我还发现,人群中急急地跟着一个女人。是她,一点没错,是紫鹃!她也来了。我一眼就把她从人群中认出来了。她还是那么得美。
随着前方突然的一阵喧哗和骚乱,我看见紫鹃的高跟鞋被挤掉了,她几乎要被人挤倒了!我想大哥你在哪里呢?你快过来救一下紫鹃啊!
可当我抬起头来时,却看见一具白骨正在风中的电线上剧烈抖晃。是什么被烤焦了?半空中落雨似的掉下一堆废铜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