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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其实我们家离学校也不远,只是外婆家离学校更近。出了家门穿过街尾就是外婆家,而学校就在街的那一头,沿着街道一直走就能走到。可如果走这条路的话,那帮天主教的小混蛋就会抓住你。他们的学校也在我们这条街道上,而我们要去上学必须经过他们的学校。教堂就在他们学校附近,他们出了学校就可以去做礼拜。而教堂离我们的学校相对较远,所以大家就会说:“瞧啊,真便宜了天主教那帮人。”教堂被那帮家伙霸占,那我们的教堂又在哪里呢?学校旁边一间教堂也没有,唯一的一个也很远,一点儿也不方便。

他们学校里有神父,有时候能在操场上看到这些人,穿着又宽又大的袍子。偶尔还能看到修女,那些小姑娘带着头巾,穿着深黑或者深蓝色的外衣。她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呢?她们也是老师吗?也许她们会讲些和《圣经》有关的东西吧,她们的《圣经》会不会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又或者,她们可能是护士,我在电视里看过,一些修女会做护士的工作。她们走得很快,还会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即便坐在车上她们的眼睛也不会看任何人,除非是她们认识的人。她们就那样看着脚下,偶尔有熟人和她们打招呼,她们才会回应一声。瞧瞧和她们打招呼的都是些什么人,是天主教徒。瞧瞧她们在商店里和哪些人说话,还是天主教徒。在街上,你根本看不出哪些人是天主教徒,可一看到他们跟修女聊天,你就能闻到天主教的味道,这太显而易见了。通常天主教徒都是黑头发,坑坑洼洼的皮肤,或者是一头浅黄色的头发配上满脸雀斑。可毕竟人不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你不能从外貌分辨出他们信的是天主教还是什么别的教派。

我们没法穿过街道去上学,因为那些崽子们就躲在学校门口,等我们经过的时候向我们扔石头,那石头多得像雨点一样。我们经常会在吃饭的时候混战。偶尔我们会向他们学校操场里扔石头,这时校工和老师们就会出来搅局,因为如果窗户被砸破,那些警察就又有的忙了。上学的时候我们通常会绕路走。有时我和马特从他们学校后面抄近路过去,却不幸撞见天主教那帮小崽子,他们看起来很眼熟。于是我们不得不跳下河堤,他们紧追不舍,却并未找我们麻烦。“我以为他们会过来打你,结果竟没有。这太神奇了。”马特说,“难道他们觉得你是一个支持凯尔特人的了不起的家伙?”说完,马特指着我哈哈大笑。

原来是因为我的衣服和裤子。这套行头是妈妈给我买的,有点偏青绿色。“这又不是纯绿色的。”我嘟囔着。马特还是指着我笑个不停:“你个天主教的小崽子。”

“不,我才不是。”“你就是,谁让你穿绿色的衣服。天主教那帮人就喜欢绿色。”“这不是绿色。”

“不是才怪。”“只是有一点点绿。”“什么啊,那什么样才是绿色?”“明明就是一点点。”

他说绿色是天主教的代表,这是尽人皆知的。如果这套行头是绿色的,天知道妈妈是怎么看中的。反正我对这套行头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竟会给我买这套。可她为什么只买给我,不买给马特呢?真不公平。可是我又不得不穿着这一身,因为如果我不穿,妈妈就会板着脸逼着我穿上。“唉,别傻了,你不穿还有谁穿?”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傻。可妈妈说如果我老对衣服挑三拣四的话,那以后都不会有新衣服穿了。她还说这不是绿色,只是另外一种青色,和凯尔特人什么的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有一次我一个人上学,故意从天主教学校门口的那条路经过,接着又走过了礼拜堂。那里的门开着,我没有往里看,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结果什么事也没有。

那些天主教的崽子们从不走我们学校门口的路,因为我们也会在那儿埋伏。只等他们一过来,我们就朝他们扔石头,边扔边哈哈大笑。“天主教的猫儿吃老鼠,新教的小狗吃青蛙。”他们总这样朝我们喊。

然后他们会退回大路,绕过我们这条街。有时候,我会认识一两个天主教的小孩,他们偶尔会到我住的街道和我一起玩儿。如果我们在路上碰到,就悄悄地向对方丢个眼色,好像悄悄地打招呼一样;或者我会像没看到他们一样地走过去,但有意思的是,我这么做的时候,他们也会这么做,太默契了。晚上大家又会溜出来一起玩,这个时候我们又是好哥们儿了。

每到星期六我们都会去抢些什么东西回来,因为很多婚礼都是在这一天举行。一到星期六,我们就到处打听哪儿有婚礼。仪式中,婚车开过的时候,车里的人会摇下车窗,丢些钱出来,于是人们一窝蜂地去捡钱,不光是孩子,一些妇女也乐在其中。如果看见谁脚下踩着银色的硬币,你就不要妄想能把那只脚抬起来。而假如你这样做的话,他们要么会装作没有看到而踢你一脚,要么会狠狠地给你来一下。看着你闪在一边,他们再得意地把钱捡起来。

这种争抢仪式通常发生在礼拜堂或教堂。但是我们在礼拜堂抢东西的时候,那些天主教的家伙也会在那儿。我们从来不去太远的礼拜堂或者教堂,哪怕去了也只远远地看着,因为天主教的那帮孩子会守在那里,那是他们的仪式。如果我们掺和进去,会被揍的,那些钱没有我们的份儿。所以在他们抢钱的时候,我们只能远远地看着。有时候,我们会在街对面很远的地方眺望,看有多少人在那儿,如果人太多的话,我们就回家,该干嘛干嘛!

如果仪式在我们街上的礼拜堂举行,就算那些天主教的孩子看见我也没关系,因为我就住在这个街区。某种意义上说,我也是他们的兄弟。这时他们就会装出一副很自豪的样子,因为这里是他们的礼拜堂,所以抢东西的时候别人最好站一边,这里是他们的主场。当然,如果钱滚到你脚边,你还是可以捡的。我有个朋友叫麦克小狼,是个罗马天主教徒。每次都是他带着我到礼拜堂参加观礼。其实我不想去,心里很害怕,害怕看到那么大的门,那么多的人。可他却能若无其事地走进去,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然后等着新郎和新娘走出礼拜堂。“来啊,跟着我,别担心。”

他在门口朝我招了招手,就悄悄地溜了进去。我也跟着溜进了大厅,混在人群里。

礼拜堂的大门就在身后,人群里不时传出说话声和咳嗽声。周围是一些巨大的雕像,人们坐在那里。不一会儿,一个神父走上讲台,站在人们面前,他举起双手,嘴里念念有词。“他这应该是在祷告吧?”我想。周围一片祷告声,信徒们站起来,向上帝祷告。妈呀,如果这个时候他们睁开眼睛,就会发现我呆呆地坐在那儿,然后想:“啊,是他,就是那个小子”。

我真的要撤了。周围的雕像看得我胆战心惊,一切的一切,包括那些人的一举一动,他们那些神秘的小手势,还有他们嘴里念叨的东西,都让我很不自在。神父在讲台上所做的一切也会给我带来极大的困扰。事实上,即使我知道那些话语、那些手势,作为一个新教徒,我也不能说不能做。如果我做了天主教徒做的事,上帝便会知道,然后就会把我变成一个天主教徒。你能想象一个新教徒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天主教徒的情景吗?那就因为你说了天主教徒说的话,做了天主教徒做的事,于是你就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天主教徒,然后还会发生什么呢?你会去天主教礼拜堂做礼拜。如果神父或者修女在那儿,他们还会和你打招呼,也许还有其他一些什么变化,我不知道。

麦克很勇敢地融入到这个仪式里,我真为他感到脸红。在我的脑子里,麦克慢慢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我熟悉的麦克;还有一个,是个天主教徒。

麦克没有哥哥,但是有两个妹妹。他就住在三个街区以外的地方。我家住的街区没有天主教徒,是地地道道的新教徒街区。天主教徒住的地方都是破破烂烂的,街上堆满垃圾,臭气熏天,污水四溢。他们没有得体的衣服,干的也都是些不体面的拾荒者干的活。他们就是干这个的,用耙子翻翻你的垃圾,再把一些垃圾带回家。而且他们的孩子连游泳裤也没有,去游泳的时候还得借一条。如果裤子太大,就不得不从旁边系上,跳下水的时候,裤子会立马滑落到膝盖处。这时岸上的人会哈哈大笑,指着他说:“瞧瞧这个天主教的崽子,他连游泳裤都没有。”

没有泳裤,就得想办法弄一条。孩子们都不喜欢穿别人的泳裤,让别人指指点点:“瞧啊,这家伙真穷”。

如果你是个伪天主教徒的话,没有自己的泳裤倒也不会那么令人难受。我在游泳池更衣室里洗澡的时候,见过这些家伙。他们脖子上挂着十字架,在他们看来,带着十字架就能赶走厄运并带来好运气。一些小孩子也带着这个,真不可思议。在泳池里,他们就在我边上,脖子后漂着项链,更糟糕的是,上面还挂着一个扎眼的十字架。从他们身边游过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看看那些十字架,有时候还会不小心碰到。要知道,同样的东西对我们意义却完全不同。十字架这玩意儿对他们来说是有利的,可对于我们这些新教徒来说,这些玩意儿和魔鬼一样。如果我带着个十字架到处乱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按照人们的说法,十字架会炙烤着我的皮肤。因为我是新教徒,所以才会被烫到。然后我的皮肤上会留下伤疤,像刺身一样。但我要是天主教徒,灼伤这类事情就不会发生。天主教徒有圣烛,还有圣水,可是我们呢?既没有圣水,也没有蜡烛,我们有什么呢?我们有的似乎都和“圣”这个字不沾边。妈妈有时候会带我们去教堂,但就那么几次,还是因为外婆也去了。她早早地叫我们起床,给我们做了丰盛的早餐,然后再一起出门。在那儿还能看见学校的同学。爸爸在家的时候,我们连吃饭时都要做感恩祷告,睡觉前也是。有时候妈妈会忘记提醒我们,但是我们还是会记得去做,我是这样,马特也不例外。可有时候,马特只是在心里默默祷告着,因为我完全听不到他说祷告词。

“哈,你没有说祷告词。”“我说了。”“我没听见。”“我在心里做的祷告。”“你替谁祷告?”“全人类。”“也包括我吗?”“就是全人类。”

有一次我们去教堂,正好碰上神父给小孩子洗礼,我和马特也都接受了洗礼,其中还有一些别的人,有男有女。我们唱着颂歌,这时我就在想,那些天主教徒也会唱颂歌吗?也许吧。

在学校,小学下午三点就放学了。高年级的,像马特他们,要四点才放学。妈妈这个时候还在上班,她要到五点才下班。午餐的时候我会跑去外婆家,可是马特不去,他留在学校餐厅吃大餐,有牛肉饼、土豆泥,还有冰激凌和果冻。这都是那些男孩子告诉我的。可在外婆家我只能吃到汤和烤面包,真不公平。我不喜欢喝汤,而且外婆还会把面包烤煳。她对这些事一点儿也不上心。她就那样把面包放到炉子上,也不记得翻面,一面烤煳了,一面还没烤;汤端上来是滚烫的,还是清汤,里面偶尔会有一个煮蛋,可敲开鸡蛋,里面是黏糊糊的像鼻涕一样的东西。“你给这孩子吃的什么,维拉?毒药吗?”外公说。

外婆的名字叫维拉。“哎,孩子,你外婆的厨艺确实很差。”外公总是讥笑外婆的厨艺,这让外婆很反感。她看了看我手里的鸡蛋,转头递给我一根香蕉,正好午餐时间也过了,该是时候回学校了。外公会把我送到学校门口,他总是这样,嘴里说着:“还不是怕你丢了,孩子。”

这当然是个玩笑,我怎么可能会丢呢?他朝我挥了挥帽子,看着我走下台阶。“加足马力啊,孩子,让他们好好看看。”

他是这么说的,而我也准备这么做,好好表现自己。在学校,我要说“是的”而不能说“系的”,说“完成”而不能说“完秤”,说“不是”而不要说“不系”,反正就是要注意说话得体。我喜欢学校,这里的老师对我都很好,他们认为我很优秀,还擅长画画---我常画人脸。我的班主任是兰金小姐,除非我们做了什么坏事,不然她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当然让她失去笑容的事还是发生过一两回的。哦,对了,兰金小姐不喜欢我笑得太大声。“哎,基隆,你个小傻瓜。”

从外婆家到学校有条绝妙的小路,需要穿过一块荒地,我每天都从那儿走。有时候能看见一些大孩子在那儿踢球,今天则是一帮大人们在那玩儿牌赌博,他们把牌在地上摔得啪啪作响。突然我听见一阵愤怒的喊叫声和男人咒骂的声音,一大群人一下子看向了一个方向。噢,有人打架了。一帮学校的男孩儿也像我一样凑过去看热闹。好不容易挤进人堆,看到两个男人在打架。一个人已经倒在地上,另一个狠狠地用脚踢对方的胃和小肚子,嘴里还飞出一大堆的脏话:“你个猪猡,骗子,作弊的王八蛋。”可与此同时手和脚却一点儿也没停下。

倒在地上的那个不停地哀求:“啊,别踢了。踢到我弟弟了,要出人命了。”

他一边用手捂着肚子一边叫着,可那个人丝毫不管,踢得那叫一个欢啊!

学校上课铃都响了,我和其他孩子却还在那儿看着。马特不在,天知道他去哪儿了。我和其他的孩子就那样看着,一动也不动。周围的人也都看得津津有味,看那个人拳打脚踢,场面热闹极了,一副不见警察不罢休的架势。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一直在挨打,太不公平了,站着动手的那个人一点机会都不给对方。他打架太狠了,一直用脚狂踢对方。地上那个人蜷成一团倒在那儿,不停地求饶:“啊,疼死我了。”他泪如泉涌,脸上湿糊糊的一片,可这个人还在不停地踢着。忽然间有人叫了起来:“快散开,散开,妈的,警察来了。”

远远地看见警察冲了过来,一副抓坏人的样子。如果被抓住,一顿打是少不了的。于是人们四散跑开,有的冲到荒地后面,有的拐进街道;而我们呢,一溜烟地跑进了学校操场。远远地看见被打的那个人还躺在地上,警察已经围了过去,而那个凶狠的对手呢,早跑得没影了。

教室的门已经关上了,我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兰金小姐。她生气地望着我,于是我开始解释迟到的理由,也就不得不提到了那场打斗,说到围观的那群人,说到那个男人是如何被打倒在地然后被人狂踢不止的,当然还说到那个人不停地哀求,简直没个男人样。可正当我说得起劲的时候,她抓住了我的手,打了我几下手掌心,说:“哎,基隆,你个傻孩子。”然后让我回到座位坐下。

按照她的说法,我的脑袋里装的都是糨糊。她甚至还写了封信,让我交给妈妈,妈妈就那样大声地读了出来:“瞧瞧,基隆上课迟到。哈,如果不是嘴巴整天说个不停,他的脑袋还可以再聪明点,可他简直就是个话匣子。”

兰金老师的信就是这么写的,我脑袋里装的都是糨糊,愚笨不堪,还是个话匣子。看完信的后果是,妈妈扇了我一个耳光,骂道:“你个蠢东西,看你爸爸回来怎么收拾你。”

如果爸爸回来的话,我就会告诉他我看到的,因为他很乐意听别人打架的事情。其实我不笨,也不是话匣子,老师对我的这些评语都是错误的。我只不过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一个成年男人竟然在一大堆人面前一直喊疼死了疼死了。我知道他说的弟弟是什么意思,大男生说弟弟通常就是指那儿。可是我从来没说过那个词,班上其他孩子也没说过。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人说的这个词挺有意思,听起来很特别。我知道这个词儿不好,可是大家都听到了。那个男人就那样口无遮拦地说弟弟这个词,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喊得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那个男人还那样求饶,哀求成那个样子了,脸上还满是泪水,我确定那些就是眼泪。一个男人能这个样子,那还真够丢人的。对于他被打,我一点儿同情都没有。他一点儿都不像个成年人,十足一个软蛋。他求饶的样子,十足就是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屁孩儿。其实即使你想求饶,你也得忍着别那么做。哪怕疼得再厉害,你也得忍着。要知道,大家可都在看着呢!

更何况被打的那个人还是个骗子,不然别人也不会打他了,按照别人的话说:“他就是个无耻的骗子。”

而且他当时表现得和一个懦夫一样。“哈,他就是个懦夫”,课间的时候孩子们在操场上议论那个人,我正好在一边听着。“他以后会一直懦弱下去,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样。”一个大男孩儿作了总结。如果一个大人打一个小孩,小孩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那这个小孩只能选择做懦夫;可如果一个年纪相仿的大块头儿欺负你,你想还手,却无丝毫还手之力,你也只能成为一个懦夫,因为这些事情你改变不了,也不能左右。“可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可以选择不当懦夫,还偏偏要那么做呢?”我不解地问外公。

“哎,你想太多了,孩子。”“可是,外公,如果一个孩子欺负我,他比我大很多,那我该怎么做呢?”“别担心,孩子。如果有人欺负你,那你就用拳头对付他。啪,啪,啪,打得他满地找牙,那才是你应该做的。孩子,好,现在,双手格挡。”“噢,是的。可是外公,如果他踢我呢?”

“啊哈,那他就是在玩儿阴的了。这种人都是小人,小人是赢不了的。”“这么看来,那个被踢的男人根本不是在打架啰,因为他的对手在玩儿阴的,所以这场打斗根本不公平。”我这么想。正如妈妈所说:“孩子,不要去打架,千万别去打架。”

可如果别人打我,我就是被迫动手。就好像一个孩子欺负了我,我就要去用拳头回应他,这道理是一样的。可是妈妈还是说:“唉,孩子,千万别动手。”“那好吧,如果一个孩子打我,他的拳头不断落在我身上,这时候我举起手来阻挡,可是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那我就是在打架了。但如果这样也算打架的话,那真正的打架是什么样的呢?”“噢,闭嘴,基隆。”

“如果别人打你,你就要还手。”外公这么教我。如果爸爸在这儿,他也会这么说的,还有比利舅舅。如果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动手的。可如果打架的那个人是爸爸又该怎么办呢?他在和人打架,周围很多人围观。我凑过去看热闹,然后看清楚了动手的人都有谁。围观的那些孩子们会看着我说瞧,你爸爸在打架。“他们都知道我爸爸是谁。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办,动手打他们?如果爸爸是被打的那个呢?他被人狠狠地踢了一下。”啊,疼死我了“,别人可能就会这么叫起来,可是爸爸绝对不会那样叫。我知道他不会的。也许比利舅舅会,因为我听到过他和他哥们儿之间互相骂脏话。每次从英格兰回来,舅舅都会带我和马特去池塘边看那些船模。他的哥们儿也在那。他们凑在一起聊天,时不时能听到”肏“和”浑蛋“这些词。有的时候还会传来”噢,快狠狠地干那个狗娘养的“。

我和马特就在边上听着。如果是玩游侠游戏或是踢足球之类的对抗游戏,我便会从比利舅舅嘴里听到更多的脏话。每次比利舅舅说脏话的时候,我脑袋里都会想:这应该是我听到的最脏的字眼了。等他骂完的时候,这些词儿还会在我脑袋里回旋着。我竭力想忘掉这些词儿,可是我做不到,这些词儿慢慢地在我脑袋里扎了根。

我告诉了马特,可是他打趣说比利舅舅从来没说过那些字眼,只是我以为他说了,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而那些脏话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比利舅舅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有人会求饶呢?就好像我所见的那个人,在打斗中哀求着。爸爸从来不会那样子,比利舅舅也不会的。如果他在和别人打架的时候被阴了,例如被人用脚踢了,我会冲上去帮忙的,一定会的。我一定会跳上那个人的背抱住他,或是朝他扔石头。如果我有一把小斧头,就是那种很多男孩子会用来打架的小斧头,这种斧头能把人的脑袋砸出一个大坑,如果我有我也会那样做的。或是有一条狗也行,那些有狗的孩子经常会叫狗去咬别人,所以我也想要一只狗。唉,要是我有只狗该多好啊!很多人都养狗的,就是那种小狗。我问妈妈说:“我能养只狗吗?”“不行。”妈妈说得很干脆,“什么狗都别想进这个家。”

“为什么?”“因为狗很脏。”

“如果他们不脏,我能养吗?把狗带去池塘游泳,上岸后它们都会把水摇干的,它们很讲卫生,一点儿也不脏。”妈妈不喜欢阿猫阿狗。她总是说:“它们都是些畜生,天知道它们刚从哪里爬过就往家里的桌子上跳。瞧瞧那爪子,又难看又恶心,整天就知道在垃圾里爬来爬去。”

“那它们也不想啊,它们又没有鞋子穿。”

总之妈妈就是讨厌宠物。有个叫德里克的大男孩儿有只狗,他允许我摸摸它。这只狗的毛长长的,还搅在一块。它脾气总是不太好,恶狠狠地看着我,好像只要我的手敢摸过去,它绝对会扑上来咬我。可如果狗是我的,我就可以说:“去,咬那家伙。”

我想有只狗,那样的话,如果别人打我,哪怕是爸爸或舅舅,他们都会知道这是多么不明智的举动了。那时候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以后也是。遇到事情只需要放开狗,说:“去,咬他们。”如果那些天主教的家伙来找麻烦,我也可以这么做,“去,咬他们”。我会把我的狗带去学校,让我的哥们儿好好看看。还可以教它坐下、打滚,扔球让它追,或者只是说:“别动,停下。”

有一次,我和一个男孩儿在后巷那儿研究我们的小弟弟,结果被他妈妈发现了。她愤怒地朝我们大吼:“噢,天哪,你们会下地狱的,你们这些肮脏的小崽子,猪猡!”她抓住了我的胳膊,扭了过来。那个孩子哭喊着:“妈妈,别啊,别啊!”

她狠狠地扇了那孩子几下,把他拎上楼关进房间里,然后又把我拎回家。一路上我都在努力地挣脱她的手,但她还是紧紧地抓着我,一点儿也没松开。“噢,你这个肮脏的猪猡。没错,就是你,一只肮脏的猪猡。”

如果这个时候妈妈在家,她一定会狠狠地收拾我的。我一路哀求着,可是这个女人还是把我拖回了家,拎上台阶,交到我母亲手里,添油加醋地告诉她我究竟干了些什么。妈妈把我揪进屋子,开始打我,我从来没有见她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她随手抓起一根鸡毛掸子,左右开弓地揍我。掸子落在我的脑袋、耳朵、鼻子和脸上。“噢,等你爸爸回来,你就知道你错得有多厉害了,小子!”

她用她想得到的一切话来骂我,手上还一刻不停地打我,不停地把我揪来揪去。鸡毛掸子落到我的脑袋上又反弹开去,断成两截从她手中飞开,弹到了她的手腕。“啊,我的手腕。”

她一把推开我,去捡鸡毛掸子。我的脑袋撞到了桌子,接着便倒在地板上,什么也不知道了。这大概是我被打得最惨的一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我知道自己没有睡觉,因为外面还是大白天,孩子们都在外面玩儿呢。我都能听得到他们欢快的叫声。妈妈进了房间,默默地看着我。我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故意不去看她。可她还是站在那儿,我知道,因为我听得到她的呼吸声,我知道那声音是什么样子的。我的喉咙因为刚才不停地哀求而疼得厉害。我才不管她是不是要继续打我,我只是不理她。一会儿,她离开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还是躺着不动。哥哥进来了,经过我的床,然后走到他的床边。他知道我醒着,“基隆,妈妈为什么打你,你做了什么坏事?呃,基隆,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没答理他,一动也没动。我压根儿不理会他在说什么。我再也不想和他或是这个房子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话了。我一点儿也不关心,这个家里的任何人和事。这个家最坏了,我恨它,它是那么的讨厌。我多希望能去到另外一个家,我一定要去。希望外婆能要我,她和外公都喜欢我,我要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

别人家的房子都比我家的好,更别提外婆家的了,好得不是一点点。我可以安静地坐在那儿,外公看着报纸,外婆做着家务。如果有书的话,我还能安静地看会儿书。或者,我就坐在炉子边,看着里面的火。那些炭在烧着,我能看到上面一个一个小洞。有时会想,如果炭不烫,而我又足够小的话,就能跳进炉子里,然后钻到那些小洞里面,看着炭上面那一层白灰像雪花一样落下来。我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炉子,一切都感觉棒极了,直到马特来了。

我坐在那儿,一切都很好,突然听到门口有人拍了拍邮箱,我就知道是马特来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外婆叫我开门的时候我也没去,我一个人在这儿的时候不喜欢他来瞎掺和。于是外婆干脆自己去开了门。马特进来看着我,让我回家。我当然可以回家,可如果他让我回去,我就偏不回去。我不喜欢马特,其他的大孩子都比他要好,我很喜欢他们中的一些人,他们简直棒极了。我只是想,如果我能离开家,就像别的孩子那样该有多好,也许我会的。我只是对妈妈感到有点惋惜,因为她的确在打孩子这方面没什么天赋,用鸡毛掸子打我都能伤着自己的手腕。“她有她自己的问题,”外婆这样对我说。爸爸出海不在家的时候,妈妈的脾气总是很差,总是在担心家里的钱够不够用,爸爸有没有寄些什么东西回来。外婆给妈妈钱,我看着她接过,放进钱包,然后再拿出来还给外婆。“嘿,你看什么!”对着我,妈妈很少有好脾气。然后她就会说:“嘿,说你呢,基隆。”

这听起来很滑稽。“嘿,基隆”,听着她这么叫我,我感觉自己好像成为了一个外人。

准备睡觉的时候,我听到了一点声响,不大,但是很清楚。哦,是马特在说梦话。我翻身,朝他那个方向看去,可是什么也看不着,四下一片漆黑。“如果我们被甄选,接受勇者的考验,这也许是上帝的旨意,也许是智者的想法。如果你通过了勇者的考验,你将会来到这里,我们请求你。他们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指引你---被上帝看中的勇者。啊,来吧,我们恳请你。”

真的是马特在说着什么,是他的声音。有时候马特躺在床上会和我聊些什么,比如一些从书里看来的内容,像是外太空的智能生物来到地球之类的。因为我通过考试,做了些好事,就会得到一些奖励。如果我是男孩儿并且做了好事,他们会在我的身上披上勋带,帽子上盖上白边,好像马特一样。他就是那些男孩儿中有代表性的一个。他告诉我他们玩儿的各种游戏。他们会到不同的地方野餐或者冒险,有时候,甚至可以坐上独木舟,像那些印第安人一样,顺流直下去探险。我将来也要去。

讲台上老师在给我们讲故事,这是每天下午放学前的惯例。故事讲的是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被收养了,可那个邪恶的养父却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于是他们的舅妈带走了他们,他们搭乘一艘远洋轮船来到了意大利。舅妈住在意大利的一个湖边,房子里有三个房间。男孩儿的房间要用梯子才能爬上去,这是整个房子的最高处,除了天堂,再也没有别的地方比这儿更高了。这儿是他的小天地,因为他可以从窗户远远地望到湖。湖边环绕着树木和灌木丛,哦,湖里还有只小筏子。他能划着小筏子直抵湖中心的小岛,岛上还有个小礼拜堂。老师还给我们看了那个礼拜堂的图片,真的是个礼拜堂,里面还有个神父呢。“好了,孩子们,放学回家吧!”

那两个孩子都是天主教徒,甚至连收养他们的家庭也是,虽然他们自己并不知道。我也有可能是个天主教徒,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但也许我真的是。我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人告诉过我。妈妈和爸爸把我当做一个新教徒那样教育我,但是很多时候我不是新教徒,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天主教徒。基隆是个天主教徒的名字,人们都这么说。大多时候我装作没听到,依旧我行我素。如果这一切都很糟糕,我也不在乎。

“哈,基隆是个天主教徒的名字。”他们说,“没有新教徒会叫这个名字的,你也许是个爱尔兰人,哈,你是个天主教徒。”

好吧,我根本不在乎,因为这个名字是妈妈给我取的。我告诉她别人都是如何说我的,她只是说:“别傻了,孩子。”然后就什么也不说了。我问马特,他也说我是天主教徒。然后他会戏谑地说:“你这个天主教的小崽子。”我会很愤怒地去追打他,可是他还是不停地笑我,一点儿要还手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一直不停地笑着。噢,我要杀了他,如果他再取笑我,我一定会杀了他。我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哥哥,我会找另外一个人当我哥哥,哪怕他是罗马天主教徒我也不在乎,只要他愿意当我哥哥。好吧,我真的不在乎。

我问外公:“如果我不是天主教徒,为什么会有个天主教徒的名字,这听起来的确是天主教徒的名字。”可是外公告诉我:“这不是天主教徒的名字。”“可这个名字怎么听都跟天主教有关。”

“别傻了,孩子。”我不是傻,我一点儿都不傻。外公那样说对我一点儿也不公平。如果这个名字与天主教无关,那为什么人们都那样说呢?为什么呢?唯一的可能就是:我是天主教徒。瞧,我可一点儿都不傻。

“算了吧,这个名字和天主教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你妈妈想那样子叫你,也许是因为某个影星或是其他什么的原因。去问你外婆吧!”

外婆只是看着我,直勾勾地看着我,重重地呼吸着。这时我就知道自己得闭嘴了,因为我要说的那些事情,她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

外婆只对关于学校的话题感兴趣,她喜欢听我给她讲那些发生在学校的趣事,还有一些和女孩子玩儿的趣事。“噢,他拉了那女生的头发,结果她就扇了他一耳光。”

“她就这样扇了他一耳光。”外婆就在一边哈哈地笑,外公也笑了。我说得越多他们越开心。“哈,这个孩子是个天生的喜剧演员。”其实基隆这个名字叫起来不好听,但有些名字则不同,例如一些英雄的名字,像约翰尼、卢克、吉米或是丹尼。如果一个孩子叫马克,人们就会说:“马克,你会成为最伟大的勇士。噢,因为你是马克,你无所畏惧。如果他们挑衅你,你就勇敢出战,这就是马克。”

爸爸在家的时候,如果我回家晚了,他就会揍我的屁股、敲我的脑袋。他的拳头会落到我的脑袋上,疼死了。如果力道再大一些,我就会从房间一头飞到另一头。

偶尔我们会坐在后院的阶梯那里讲恐怖故事。街边的灯亮着,但是周围光线还是挺暗的,到处是阴影。如果要走出院子去拿点儿东西,天啊,根本没人敢去。有些女生也会在那儿,坐在我边上的女生叫伊丽莎白·邓禄普。当我看她的时候发觉她也正在看我。“啊,基隆说什么了?”她聚精会神地听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啊,他说什么了?”

“哦,他们来了,要抓走你的爸爸妈妈。”接着所有人大笑起来。

在说恐怖故事的时候,大家都会战战兢兢,哪儿也不敢去,不仅仅是女孩子。“噢,该是时候回家了,”有人喊道,“基隆,都怪你,我们吓得哪儿都不敢去了。”

不按时睡觉的话,爸爸的一顿打是免不了的。可惜那里终究是自己家,我还是得硬着头皮走过那长长的街道回家。沿路会经过礼拜堂,如果有修女在那儿,她会盯着我。礼拜堂的门开着,我壮着胆子悄悄地走过门口,该在的东西全在那儿,甚至还会有邪恶的怪物,这是马特告诉我的。

晚上回家经过后巷的时候,它们就躲在那最暗的地方,躲藏在那一块一块的阴影里。街角里坐着拾荒者,头上戴着黑色的兜帽,浑身瘦骨嶙峋,看起来毛骨悚然的。他们会紧紧地抓住你,用绳子绑好,然后把你拖到没人知道的地方。

我飞快地跑过街道,转进拐角,一直跑啊跑啊,直接跑进我家后巷,一溜烟拐到前面,跑上楼梯。我还是担心会不会有人躲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抓住我然后拖进地里,来到那些恐怖的拾荒者的地盘。那儿有老鼠,它们就在那儿出没。你能听到它们磨牙的声音,妈呀,这些老鼠还会追你、咬你。我一个劲儿地跑着,冲上楼梯,没有人在那儿。

今天我和哥们儿放学一起回家,还有些女孩子。我告诉他们今天是我生日,我会开个生日会,外公会帮我吹气球。外婆开了门,我让同学们进去。“噢,这是谁啊?”

“是我啊,外婆。”“噢,是你啊!”

外公坐在那儿,头发一绺一绺地黏在一起,腿在椅边耷拉着。“你带了多少人来啊,孩子,是不是班上所有同学都来了?”“不是。”

卧室门开着,大厅壁柜的门也开着。我的朋友们在房子里四下打量着。厕所的门开着,他们也好奇地往里瞧,可是那儿有味道,而且外公正在里面方便呢。然后他们一窝蜂地涌进厨房,外婆大叫着:“哎,别,都出去,快出去。”

她把他们领到客厅,转身又折回了厨房。

外婆的房子地势较高,我把朋友们带到窗边向外看。瞧,你能远远地看到公园,就在图书馆的边上。然后是图书馆,噢,还能看到那家炸薯条的铺子。如果你把身子探出窗外,你还能望见教堂。在那里你还可以参加童子军,我哥哥就带我去过。

我的朋友们要走了,可是那些女孩子还没打算走,因为她们正吃着巧克力蛋糕。她们宁愿吃巧克力蛋糕也不愿意去听和童子军有关的事。她们说:“噢,我们想吃巧克力蛋糕。”

外公方便完,来到客厅,说:“噢,基隆,把窗户关上。来,你们这些小家伙全部坐到地板上。好吧,既然你们都是一个班的,谁的数学比较好?谁的语文比较好?”

他好像在给我们上课一样,还挨个问大家的名字。“噢,这个名字不错。”他还问我们到底支持哪支队伍。“有没有人支持凯尔特人?”两个孩子举起了手。外公笑开了花,又问:“嗯,那你们喜欢哪个选手呢?有人喜欢拳击吗?”

我连忙举起了手。“啊,我知道你喜欢。”

当问到女孩子的时候,他就会问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爸爸在哪儿工作啊之类的问题。“噢,原来他在船厂工作啊!”

外婆走过来,给了每个人一块果酱三明治和一杯水。我们还拿着三明治和水到街上玩了会儿呢!其实那天根本没有人过生日。外婆说:“你真是个无法无天的小崽子。”外婆和外公住在街角,外公告诉我从他们家能望见我家厨房的窗户。他说有一次他在窗户边看到我了,还向我招手。可是我压根没有看到。“哼,你就在那儿,一点反应也没有。”“可是外公,我没有看到你啊!”

“哼,你根本就没看,我看你是要戴副眼镜才能看到的。”

他真的站在窗边看到我吗?还是只是看到爸爸回来?我那时候在那儿做什么呢?水槽就在厨房的窗边,如果我在窗边,那一定是在洗手或者洗头。妈妈有时候也在那儿洗手或洗头,而水就顺着脖子流了下来。有时候头会不小心撞上水龙头,冷水会飞溅出来,弄得到处都是。先是耳朵,然后顺着脖子一路流下去。“啊,妈呀!”我开始大叫。妈妈不喜欢我这么叫她,她喜欢我叫她妈咪,可是我从来不这么叫。妈咪这个词太娘娘腔了。老妈或者妈妈还稍好一些。妈妈还不喜欢脑袋这个词。“啊,妈妈,你又打我的脑袋!噢,不是脑袋,是头!”

这个时候她习惯性地打我的头,于是我赶快改口。要知道水龙头的侧边是很锋利的,很容易割伤人。洗完头后,从镜子里看去,我就像一只落汤鸡。“噢,你像只被淹死的猫。”妈妈这么说。她依旧不喜欢猫。外婆和外公养了两只猫,妈妈小时候家里也有猫,可是她就是不喜欢猫。“噢,它们很脏,还满身跳蚤。”我喜欢狗,而且也不怕狗。就像德里克养的那只狗,有时候我还会摸摸它。

如果德里克要去公园的话,就会叫上我,让我牵着狗。有时候,他会把狗绳解开,这时狗就会撒欢似地跑来跑去;你朝远处扔东西,狗也会朝着东西飞出去的方向紧追不舍。偶尔有人跑步路过,这只狗也会跟在人家身后,这个时候德里克就会喊着让狗回来。碰到小孩子在踢足球,狗也会兴冲冲地去追赶那个球。幸好它不会把球叼进嘴里,谢天谢地。

在学校的时候我们经常踢足球。马特总是早早地去学校,这样可以在上课铃响之前玩儿一会儿。我总是被说太小了而不能加入他们,可如果有其他小朋友在的话,我们也能兴高采烈地玩儿起来,当然前提是我们得有球。上课的时候,我们总是带着酸痛的腿脚坐在桌前。课间的时候,我们不能出校门,只能在学校操场上玩儿球。有时候,球会飞出围墙外,我们就不得不翻墙去捡球,或是趁老师不在从学校大门溜出去捡球。球很脆弱,常常被踢破。即便这样我们还会继续踢着破球,破球在地上滚过时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碰到脚踝时会很疼。有时一些大男孩儿就会捡起球来砸我们。

有一次我在踢球的时候把鞋弄破了。妈妈很生气,于是她写了封信给班主任。班主任看了信后走出教室,等她回来的时候,压根不看我,脸色也很难看。我知道,这全是因为妈妈在信里的那些字眼连累我也被她讨厌。回家我和妈妈说了,妈妈也很生气。

学校的操场很大,四周围着很高的围墙,围墙的顶端缠着一些有倒钩的铁丝以防人们攀爬,因为一些大男孩儿偶尔会爬到围墙上面。如果球被踢到围墙外的面包作坊,作坊那儿的人偶尔还会把球踢回来,可有时候也不会。面包坊里烤面包的香味经常飘进教室,每个人闻到都不自觉地感到饿。爬上围墙,就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面包整齐地堆放在木板上,然后人们把它们搬进货车。

在家里经常都是我挨打,马特只挨过一次。马特和他哥们儿恶作剧地去敲门,然后再跑开。警察在车里看到了,开车跟着他回家。我听到有人很重地敲门,过去开了门,门口站着警察,块头真大啊!他们走进客厅,问:“嘿,小家伙,你妈妈在哪儿?”“呃,她不在家。”活该马特运气不好,爸爸正好在家休息。他走进客厅,脸上一副生气的表情。警察告诉他一些事情,一些很不好的事情。爸爸开始和警察说着什么。马特在一边开始哀求起来,他哀求的声音很大,连警察都停下来看他。他们准备走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嗯,这就不归我们管了,史密斯先生。”其中一个警察这么和父亲说。

警察离开了。爸爸看着我,狠狠地说:“嘿,你在这做什么,滚回你的房间去。”

我除了在这儿也没什么好做的。打开了门,看到警察还在门口不远的地方。“滚回你的房间去!”爸爸说。

我回了房间,故意把门开着,而我就在那儿偷听。马特的哀求声更大了,好像要被打了一样。哦,不,他已经被打了。我听到爸爸说了什么,然后就沉默了,紧接着马特就叫起来了:“噢,爸爸,不,爸爸,不要啊!”

后来我知道爸爸在做什么了,他一手抓着马特,以防他到处跑,另一手不停地打他。

爸爸打我的时候,总是说着什么,可是打马特的时候却没有。打我的时候,他总是边打嘴里边说个不停。如果我跑开了,他就会抓住我。“哼,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可是你从来就不听。”啪啪啪,“从不!”啪啪啪。

可现在情况不同,我只听见马特不停地哭叫:“啊,爸爸,我错了,爸爸,我再也不了,噢,爸爸。”而爸爸则是一言不发,不停地打着。

马特从没被打得这么厉害过,现在他可尝到滋味了。这次打得可真厉害,但我却一点窃喜的感觉都没有,因为马特的哀求声一声声地刺进我的耳朵里,听起来太惨了。我真希望自己没有听到,或者听到的不是那样的哀求声。此时我的胃泛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爸爸在说什么?不,他声音太远了,听不到了。妈妈在哪儿?她应该正在工作吧!

我心里很不好受。马特回到房间的时候,我很想对马特说点什么。可是马特径直上了床,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现在好像是七点半。

我走进客厅,爸爸正在看报纸。他坐在椅子上,抽着烟,脸上因为生气而涨红的颜色还没有消退,他故意装作没有看到我。

我把垫子放在地上,坐在沙发旁边,这儿离电视不远,我经常坐这儿。他有时候会忘记我就坐在这里,然后和妈妈说起一些琐事,这时我就在一边安静地听着。可他很讨厌我这样,总是说:“嘿,睡觉去。”可是这一次,他没有。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可还是没有人说话。我站起来,走到门边。爸爸还在坐着看报纸,脚耷拉着,臭着一张脸。我走出屋子,可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好去,于是走回房间上床睡觉。马特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我,我知道他不想。他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装成睡着的样子,可我知道他并没睡着。他被打惨了,我听到他身体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声音,呜、呜、呜,好像是在继续哀求,也好像是呼吸声。他肯定没有睡着,而是在想些什么东西。他一定是在想离开这个家,因为我每次被打以后都是这么想的。可是我经常被打,所以多少习惯了。像他这样很少被打的,这个时候恐怕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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