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承渊来到雀之莺间,却发现房门竟是半开着,里面不时有细小声音传来,想必是有人的。
宣莲儿略略交代几句便自行走了,大意就是嘱咐他身体初愈,不要聊得太晚云云。依承渊倒是微微惊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眼高于顶的霓虹阁掌门竟也会关心人,有些让人意外。
他连敲了几下房门,候了片刻,并没有人回应,但里面还是不时传来细微之声,像是瓷器碰撞的声音。
里面分明是有人的,为何没有应答?
鼻间闻道一股浓郁的醇香,依承渊好奇地探头朝里望去,顿时吃了一惊。只见房内的红木桌上,包括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酒坛,许多都是侧倒着,显然里面已经空了。
慕千雪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神情痴迷。
她喝这么多酒?依承渊心下微凝,立刻迈步过去,顺便将门带上。
似感觉到有人来,慕千雪侧目瞧了过来,淡淡笑了:“你来了。”
她声音顿顿的,不甚伶俐,显然已是醉了。
这个堂堂天极剑宗创派祖师——千雪真人,居然在深夜这般烂醉狼狈模样,不知道被门宗之人看见了会怎么想……
依承渊攥着他胳膊,将她慢慢扶起,不料她一个没站稳,忽地朝他身上倒过来。
他要是让开,只怕慕千雪当下便要摔个狗吃屎了。他轻叹一声,一手扶着她背心,使其半靠着,低声道:“怎么了?喝这么多?”
本来他是有很多话要问她的,现下这种情况反倒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先放一放。
“你走开!”她喏喏道,身体却仍然沉重地往他身上倒。
依承渊只得暗自苦笑一声,低语:“深夜冒昧叨扰,是我唐突了,我扶你起去床上休息罢,明日再来找你。”
谁知还未迈开一步,慕千雪就拼命侧过身来,白皙的玉掌一把抓住他胸口衣服,憨憨一笑,道:“敢走……就杀了你!”
呃?依承渊实在搞不懂她,刚才不是她让他走开的?
估计真是醉得厉害,已致神智不晰,开始胡言乱语了。
慕千雪嘿嘿笑一声,拽着他的手越来越紧,依承渊觉得胸口衣服都要被她揪烂了,伸手去掰开她手指,却听她幽幽的声音传来:“我一个人实在闷得慌,不如你来陪陪我吧。”
说着她的身体又向前靠近了小半步,将前额轻轻贴在他胸口上。
酒香氤氲,充斥着整个世界,依承渊只觉头有一丝晕眩,估计是身体刚刚醒来,还未完全恢复如常。他低声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也须得回房调息探查一番,若凝的药虽是有效,但总感觉身体与往常还是有些许不同。”
听到若凝两个字,慕千雪忽然抬起头来,面上犹挂着宿醉的红晕,怔怔盯着他看。
冷不防视线与她对上,依承渊此时才发觉,这个女子哪有一丝前辈高人模样,她的眼神里分明充满无助与彷徨,她这样抓着自己,仿佛是攥着颗救命稻草,生怕失去了。
灯火光中,她如青丝般的发顺垂在削瘦的肩上,肌肤似软玉一般润洁,细唇微微撅着,眼神迷离如斯,却也是个美妙动人的绝色佳人。
如此佳人近在眼前,出于本能,依承渊下意识微微紧了紧环着他的手臂。
他将视线慢慢移开,身体却未动,任由她靠着。
就这样过了许久,依承渊觉得腿肚都发酸了,左脚换了右脚,右脚又换回左脚,就在他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只听她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觉得……那什么金丹真是救了你吗?”
依承渊有些愕然地垂下头看她:“不是吗?”
“呵呵……”慕千雪低低一笑,“你就那么信任她?你忘了姬昊怎么死的?”
依承渊被她没来由的连连发问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定定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过得片刻,他道:“若凝不是那种会耍心机的人,我相信她不会加害于我。”
她轻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在我看来,那不过是颗穿肠毒药罢了,你居然还念她的好!”
他笑叹:“我当时都快死了,她没必要这么做。”
依承渊看着她,又道:“你好像对她有很深的成见,怎么,你们原本相识?”
慕千雪轻叹一声,未置可否,低声喃喃:“罢了,反正你现在是被她的虚有其表迷惑,我说什么是听不进的。”
房内的灯火缓缓摇曳,朦朦胧胧,依承渊与她这般近距离靠在一起,实是有些暧昧。但好在他来时已将房门关上,此处仅有他们二人,凭他的灵觉,就算有人靠近,立刻就能察觉。不至于被别人见着。
“我睡不着,不如你来给我讲个故事吧?”慕千雪望他,迷离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恳切。
依承渊简直哭笑不得,她又不是三岁孩童,还要听了故事才睡?
他摇摇头:“我嘴笨,不会讲。”
慕千雪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紧紧抓着他衣服的手掌终于松开了些,但仍然轻握着,并未完全放开,她道:“那换我来给你讲。”
“好吧,你说,我听着。”
看来她不任性完是不会放自己走的,便索性听一听,她讲累了,自然便要去睡。
慕千雪轻轻点头,徐道:“很久很久以前……”
依承渊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开头真是……像个经典的故事。
她轻轻掐了他一下,气恼道:“别打岔!”
“抱歉!你继续!”
她慎重其事地重新来过:“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啊,上界有三位主神,其中一位至高无上,名为秩序之神王,其下二位分别是创造神——冥阳,虚无神——幻月,这二位虽是同具神格,却彼此水火不容,争斗不休。他们各有执念,相互鏖斗了何止几万年,虽各有胜负,却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他们终于累了,亦或是相互生出钦佩之意,欲罢手言和。然而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神王畏惧他们联手的力量威胁到自己地位,便趁着二人不备突然现身出手,以无上神力,一瞬间将他们轰得神形俱灭。然而不仅如此,还将他们神格都封印起来,使其无法再成为主神。但二人如何会甘心,在危急时刻,使最后一丝神识离开躯体,从此游离在万千时空,期待有朝一日,斩杀神王,报仇雪恨……”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慢慢变得悠长,想是困得不行,终于睡去了。
依承渊将他横抱起来,放在一边的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回忆了下她方才所说的这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只觉脑海中有些莫名的片段一闪而过,但却抓不住,看不清。只得摇摇头,转身步伐轻迈,掩门离去。
夜风寥寥,依承渊行在砖石道上,只觉这条路似乎没有前来时那么遥远了。
决战之日在即,他今夜无眠,须得好好调息一番,以最好的状态面对。说起来,他与姬昊打斗时无意间领悟的那层境界实在玄妙,像是传说中无为境。但他当时是靠着天鉴玉之力才能进入,不过这层窗户纸既然已经捅破,只需好好熟悉一下,以后要再进入想必不用再借助天鉴玉了。
眼前忽进入一抹红白倩影,宣莲儿盈盈立在自己房门口,似在想着什么心事。
他大步上前,道:“姑娘可是在等我?”
宣莲儿猛然惊醒过来,一见他人,面色反倒有些无措,她勉强笑了笑,似在掩饰自己的慌乱,道:“我……有些睡不着,所以随意出来走走,正巧路过此地。你们……聊完了?”
依承渊点点头:“她睡了,我也不好多待,便回来了。”
宣莲儿面上带笑:“那好,你早些休息罢,我不打扰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径自离去。
依承渊满心想着无为境界的事,自是没发现她面上微妙的神情变化。见她离去,也径自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