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汉字的繁简与改进问题,近年来有许多争论。尤其是2009年8月12日教育部就刚刚研制出的《通用规范汉字表》面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计划恢复51个异体字,并调整44个汉字的写法,结果引起网友反对声一片,认为此举纯为“折腾人”,而30多位文字学家也呼吁叫停该表。9月10日教育部有关负责人表示,汉字规范书写等级标准是推荐性标准,不会强制执行,更不会引入到升学、毕业等考试中。
这次《通用规范汉字表》征求意见引起强烈反弹,不再强制推行,体现出多数人在使用汉字方面相当尊重现实,表明在互联网发达和民众意见可以充分表达的时代,除非得到广泛的支持,否则少数专家的意见已无法用行政的手段强力推行。
而且,我认为,这次事情的反复还标志着汉字简化趋势的最后终结。1977年12月国务院公布第二批简化字后,到1986年国务院又不得不收回成命,宣布废止《第二次汉字简化方案》。而这次连这么微小的字型笔画调整都无法实行,可以想见,今后已不大可能推行比这更大的汉字简化改动,汉字简化道路可以说已经走到了尽头。
虽然此事已暂时告一段落,但汉字繁简问题的争论并不会就此结束,还将长期延续下去。因为自1956年公布实行简化字、1964年审定通过《简化字总表》以后,遗留下的一些问题并没有解决。
在我的办公桌边墙上,贴着一张2009年的年历,这是一家高教研究刊物夹在寄赠刊物中的年历。该年历的农历干支纪年印着“己醜年”,每次我看到这个“醜”字,都觉得很丑,眼睛感到似乎给刺了一下。这是编印者想将简化字改为繁体字时出现的错误。过去,丑陋的“丑”的繁体是“醜”,而子丑寅卯的“丑”原本就是“丑”,在简化之后,将两个字合而为一了。结果,一些人不了解,因而造成了误用。
类似的情况还有“后”字。在繁体字时代,王后的“后”本来就是如此,但“后来”的后字繁体写法为“後”,现在有的人使用电脑将简体字转化为繁体字时,将“皇后”、“皇天后土”的“后”字也化成了“後”,也是犯了同样的错误。
还有一个常见错误是将“乾嘉学派”和“乾隆”的“乾”字简化为“干”字,于是出现“干嘉学派”、“干隆”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词组来。此类情况还有一些,不必一一列举。
经过简化之后,汉字的书写是简便许多了,要使早已习惯简体字的大陆民众回归到繁体字显然不现实。在相当时期内,还是应该坚持简体字的文字政策。但我觉得对繁体字也应该宽容一些,不要将繁体字视为洪水猛兽。在主流报刊上或教材中规定使用简体字,而如果民间的店铺招牌或一些场合使用繁体字,就不必像过去那样将其赶尽杀绝,非要将已经做成的繁体字拆改不可。
就像中学教学一般都用简体字,但在高考中若有考生用繁体字答卷,我想一般评卷教师不会去扣分,可能还会觉得该考生的文化素养颇高,因为现在连作文用古文书写都还能得到更高评价呢!如果今天有哪位60岁以下的大陆知识分子能够流利地书写繁体字,我对他或她还真会心存相当的敬意。
文字不仅具有表达思想的功能,而且还有传承文化等功能。在电脑逐步普及之后,笔画的多寡已不是书写的主要问题。提倡识繁用简,对传承中华文化、提高人文素养、拉近两岸距离有好处。何况总体而言,繁体字的结构还是较为美观,因此人们练毛笔书法多喜欢写繁体字。
笔画的多少对人们阅读或理解的难易会有些差异,但相比较而言,英文字词的加入比汉字繁简问题对民众造成的困扰要大许多。近年来,大陆的报刊和网络流行起直接使用英文词语。如果是在个人博客中使用也就罢了,问题是现在连一些主流媒体的新闻报道也经常使用一些英文缩写字母。例如,GDP以外,近两年又时兴用“CPI”了,这是“消费者物价指数”的英文缩写,除了专业人员以外,到底有多少平民百姓懂得这些缩写字母的意思?许多地方报纸的报道,大标题就出现CBD、BRT等,全文找不到任何中文解释。别看CPI之类的英文缩写字母的笔画很少,但对多数中国人而言,它们比一组繁体字更像阅读的拦路虎。这一现象的出现,根子还是一些官员和采编人员故作专业和崇洋的深层心理在作祟。
简化或复繁只牵涉到汉字笔画量的增减,在计算机“键盘码字时代”其重要性已不像以往那么突出;洋字的入侵却关系到中文质的变异,在民族文化复兴和文化自觉的大背景中尤其显得触目惊心。
因此,汉字的规范不仅要注意繁简问题和书写顺序,更应关注外来字词的使用规范。否则,任由洋字在媒体中泛滥,将来中文可能会变得四不像。
至于汉字繁简之争,不管将来发展和结果如何,目前我要先做一件事:虽然离年终只剩两个多月,为了保护眼睛和身心健康,“目不视恶色”,我决定,一写完本文,就立即将墙上这张难看的“己醜年”年历换下!
(原刊《中国教育报》2009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