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静悄悄的吹着,夜竹序等人也在外面埋伏着等着大盗的光临。
艺止禅躺在床上,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脏声“扑通扑通”地跳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突然间,阁楼里唯一亮着的一根蜡烛熄灭了,艺止禅的心都跳到了嗓子口,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窗被打开了,却没有人进来。
夜竹序啊,夜竹序,万一我这次玩完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艺止禅心里默想道,眼睛闭得牢牢的。
房间里静的蹊跷,艺止禅躲在被窝里动也不敢动一下,呼吸也极其缓慢和安静,生怕吓到什么。
床上出现了一个暗影,一个人的手伸向盖的连缝都没有的被子……
忽的一下,被子被掀开了,艺止禅眼睛腾地张大,伴随的然后是一阵惊天泣地的尖叫声。
“啊……!”
那人用手捂住艺止禅的嘴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月光从窗外照射了进来,这时艺止禅才看清那人的脸:“师傅?”
“你呀!我本是来救你的,你叫的如此大声,怕是夜竹序早已听到,我们现今是如何是好?”
“我又不知道……我以为是采花大盗……”说到此,艺止禅猛然张大眼睛,说,“师傅!你不会就是采花大盗吧!真没想到你衣冠楚楚,竟是如此禽兽!”
师傅拍了一下艺止禅的头:“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是采花大盗!我只是料想你来洛安后,就你这凑热闹的性格,肯定会来花青楼!我不放心你,早在两天前就到此埋伏着,结果果真如我所料。”
师傅还鄙弃地看了艺止禅一眼:“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幸好没跟别人说是我无怵的徒弟!”
艺止禅捂着头,嬉皮笑脸的笑着:“师傅啊,要不是你飞鸽传书,我怎么回来洛安,你说你书信中提及的到底是何事?”
师傅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这事不急,等我们先离开这鬼地方我再告诉你。”艺止禅弱弱的应了一声。
师傅从自己穿着的夜行衣中又抽出一件夜行披风,看了一眼艺止禅的打扮和脸上的妆容,说了一句:“真是难为夜竹序的良苦用心了……阿止,穿上。”艺止禅便乖乖的披上那件夜行披风。
师傅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黑球,扔向窗外。“走!”紧接着师傅拉着艺止禅的手臂从窗外飞出去。
夜竹序和一群官兵们在听到艺止禅一声尖叫后,本应该前去缉拿,可后来阁房里不仅打斗的声音没有,而且就连一点点的声响也听不见。
官兵们都在暗暗的想:虽说窗开了,可是没有一个人从窗口进去,难道说那窗不是风吹开的吗?
再说将军也没有发号施令,所以所有人都以为是艺止禅看到了一些小虫子之类的。可是又过了一会儿从窗口飞出一个东西,快到看不见,然后便起了浓雾,这时所有人都知道不对劲了,可是浓雾不仅仅是扩散的快,而且有着迷香的作用,官兵们也不都是武功高强的人,一个个接连着都晕了过去。
夜竹序眼睛微眯,他其实早就已经知道有一人已经进入了阁房,之所以不动手,是想静观其变,可没料到那采花大盗这次竟想把人劫走。
真是胆大包天!夜竹序站在原地,那迷雾对他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眨眼瞬间,夜竹序竟消失了。
“哇!师傅,你这身夜行衣好帅啊!”艺止禅被自家师父抓着手臂在屋瓦上飞奔,另一只闲着的小手便去摸摸师傅帅帅的夜行衣。
“哼,你懂什么。”无怵师傅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心里还是沾沾自喜。
夜风微凉,扑面吹来,让人清醒不少。
“糟了!”无怵师傅忽然蹙眉,“夜竹序追来了,真想不到,数年不见,他竟已有如此高深的内力。”
“什么?!夜竹序?!师傅快跑,师傅快跑。”艺止禅心里一急,催着师傅赶紧跑。
“急什么?我还会怕一个小毛孩吗?无怵这个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说着说着,师傅竟停在了屋瓦上。
艺止禅看着师傅,鄙夷的想道:什么小毛孩,看你们两年纪也差不多,还分不清谁大谁小呢!
没过一会儿,一个人影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速度之快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南宫无怵眼神莫测。
夜竹序看着眼前的两人,薄唇紧闭着,忽然一轻笑,说道:“原来是故友啊,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想不到师弟武功进展如此飞速。”南宫无怵淡淡说道。
师弟?!艺止禅在一旁惊讶的听着他们的对话,想不到,他们竟是出于同门!难怪夜竹序会问我师出何派,原来是因为我与他对打时,招数与他极其相似。等等,那这么说的话,我是夜竹序师兄的徒弟,那他岂不是我师叔?!
“不过尔尔罢了,当初在师门里师兄便是门派第一,我不过是一无名小卒而已。”夜竹序嘴角的笑不变,认真回道。
“可现如今,谁还敢说,东楚的骠骑将军是一无名小卒呢?”南宫无怵亦是笑着答道。
“呵呵,真是让师兄见笑了。如今师兄逍遥自在的行走江湖,还收了个小徒弟,而我却只能在这块土地上做我本职之事,看上去风光无限,然却无人知晓我心中却是极其渴望着如师兄一般。虽平淡,却别有一番滋味。”夜竹序一副对如今生活很不满意的样子,唉声叹气的说道。
“哦?当真如此羡慕?”南宫无怵挑眉问道。
“还能有假?”夜竹序回道,却又蹙眉说道,“在江湖上逍遥自在是很好,然,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影响了当地的人和物,那便不好了。想师兄是断不会做这种事的吧。”
艺止禅这个旁观者,听到夜竹序此番话,当即忍不下去了,师傅在外头被人欺辱了,我这当徒弟还要这么忍气吞声吗?
“夜竹序,你这人能不能不要这么的‘当机立断’啊?一开始是把我认作采花大盗的同伙,现在是把我师傅认作采花大盗,你说你是不是胡搅蛮缠!”艺止禅鼓起腮帮子,很愤愤不平。
“阿止!”南宫无怵瞪了她一眼,艺止禅很委屈,蹲在屋瓦上画圈圈。
“阿止年少,师弟切莫将这事记于心,免得不痛快。”南宫无怵歉意的对夜竹序说道。
“我怎会和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女孩计较呢?”夜竹序说道,岂料艺止禅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十一二岁,我都及笄了!
南宫无怵无奈一笑,继而说到:“我十分赞同师弟说的一个人行走江湖就不能给当地带来困扰。我也一向做到这点,不知是不是有谁在这里犯了事,让师弟误会了?”
“误会?”夜竹序细细思及整个过程,最后说道,“呵呵,有可能当真是误会了。”夜竹序抱拳对无怵说道:“想你南宫无怵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今日是我不对,下次你们若再来洛安,我便请你们去洛安的十里阁喝上一瓶好酒!”
南宫无怵点头道:“那便如此说定了,他日我若来便去找你,今日我便先走一步了,师弟,好自为之。”说完便又抓着艺止禅的手臂用轻功飞走而去。
夜竹序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眼神仿佛透过此景看到了另一片景象。想起艺止禅右手手腕上的一枚印花,喃喃自语道:“是该好好查查了。”一阵夜风刮起,那人竟又一次的消失了……
花青楼外。
夜竹序看着躺倒一片的官兵,从袖口中滑出一颗小红球,球滚落到手中,夜竹序双指微微用力,球便被捏成了粉末,随着风的吹动,粉末的味道被扩散,渐渐地官兵们都醒了。
官兵们看着对方面面相觑,良久,统一整齐地单脚跪地,说道:“请将军责罚!”
旭日东升,一改刚刚的黑暗,整片陆地都渐渐变得光亮。夜竹序看着日出,转过身时说道:“回宫。”
在洛安城中的一棵树下,有一个男子靠在树上睡着了,一个女孩靠在男子的腿上也睡着了。
“无怵,朕命令你,赶紧带着公主走!”
“皇上,现下东楚兵临城下,所有男儿都在奋力杀敌,臣怎能做逃兵呢?”南宫无怵跪在大殿上,一席战衣,脸上衣上都还有着血迹,但那双眼睛却毫不畏惧地对着皇上说。
“放肆!朕下的命令,不容你违抗!”
“皇上!无怵不怕死,微臣要与南荒共存亡!”
“你!”皇上一脸无力,虚弱的往后退坐在了龙椅上,“竟想不到,南荒竟要毁在朕的手里……”
“无怵,你若还认我这个皇上,便带着公主走,她是我们南荒皇族唯一剩下的血脉了,若连公主都保不住,我下了黄泉都没脸去见南荒的列祖列宗……”皇上坐在龙椅上,或许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连自己的称呼都变了变,“无怵,我知道你武功高强,若是想逃,定是逃得出。无怵,就当……就当是我求你了。”
南宫无怵用手擦了把脸上的血,知道这样做是最好的办法,心下悲痛,做了个此生最后一次对南荒国主的跪礼:“臣,遵旨!”随后便退出大殿,跑去找公主。
皇上坐在自己的龙椅上,站起,最后看了看整个大殿上的每一个物品,然后穿起自己的黄金战甲,拿起自己的武器,也走出了大殿。
南宫无怵急匆匆的赶到了公主的宫殿,宫殿里不见往日的欢声笑语,连仆人都不见一个:“公主!公主!”
怎么找也找不到,南宫无怵忽然想到以前公主玩躲猫猫时最喜欢躲在一个石阶旁,因为有树木,所以不仔细寻找是不会发现的,想到此便匆忙敢去,在那里看到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便是公主。
公主最喜欢穿鹅黄色的衣服,可现如今鹅黄色的衣服却变成了暗黄色,公主抬起头,看到了南宫无怵,呆呆的眼神,没有哭,只是说了句:“无怵哥哥,外面好吵啊。”
南宫无怵把公主抱了起来,抱着她说:“没事的,很快就不吵了,哥哥带你走。”
一匹汗血宝马,一些干粮,两个人就这样远离了自己的家。
后来有一个传闻,那是南荒已经被灭了以后。
传闻南荒国主亲上战场,奋力杀敌,南荒一个国家,在周围都被东楚士兵包围的情况下,在封锁了干粮、水源的情况下,所有的民众没有一个人逃跑,男女老少无一不渴望上阵杀敌,没有粮食就杀耕地的老牛,就去啃树皮,没有水就喝血,小小一个南荒,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熬了整整一个月。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国家,一个可悲的国家,上天也没有给予他怜悯,地震,彻底毁坏了这个国家的最后一点希望,整个南荒国都的街道上,男女老少都在痛哭无泪。
当时的领队将军,哭跪在皇上的面前说:“皇上,南荒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我们降吧!”
第二天,城门大开,东楚士兵进入城中,本来说好的是投降放过南荒所有人,却不想东楚却出尔反尔,或许不能怪东楚,因为每一个国家的皇上都不希望给一个曾经辉煌过,而如今却奄奄一息的国家一个死灰复燃的机会,因为他们有能力,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屠城,是东楚皇上所下的命令,血腥味在整个南荒国都里飘荡,士兵们都杀红了眼。
南荒,一日之间,就真的如它的名字一般成了一片荒土,没有生机,没有人烟。
就当所有人都在为这样一个有着血性的国家被灭感到惋惜时,南宫无怵带着南荒唯一的公主向北走,来到了北漠最南边的一个城市,庆城。
南宫无怵在庆城里找了一个客栈。到了晚上,他将公主穿上了黑色的衣服,在为公主带上面巾时,公主醒了,清澈透明的眼睛看着南宫无怵说:“无怵哥哥,你是要将我卖了吗?”
卖?差不多吧。
“拿去,南荒公主。”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南宫无怵将公主推给了一个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的人。
“我可要先验验货。”一个古怪的声音响起,很明显,不是真声。那人撩起那个女孩的右手的衣袖,看到一朵冰蝶花映在女孩的手腕上,古怪的笑了笑说:“呵呵,谅你也不敢骗我。”
随后他拿出了一个药丸,对那个被点了哑穴的女孩说:“好女孩,来,把它吃下去。它会让你忘记一切悲痛的事。”男子看着那个女孩把药吞咽了下去,对着南宫无怵说,“如今南荒已被灭国,各地的势力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内在却是波涛汹涌。南宫无怵,你现在虽是自由身,但我希望你不要去参与任何势力,要不然……”
“我知道。”南宫无怵淡淡的回道,随后便走出了房门,徒留身后发出诡异笑声的房间。
南宫无怵醒了过来,思及刚刚做的梦,内心百感交集。看着天空的白云,十年了,南荒已经被灭十年了,而公主也不知所终。
当年受师傅临终所托,潜入南荒,说后会有北漠之人与他碰面,看着南荒如预料般的被灭国,他不是不悲痛,可他没有办法。
说实在的,他是一个好徒,却不是一个好臣。
艺止禅在南宫无怵的腿上动了动,然后换了个睡觉的姿势继续睡,南宫无怵看着艺止禅手腕上的那枚印花,想起了以前收艺止禅为徒的事。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当年在隐退江湖后,他去了很偏远的地方。
有一次住于一家客栈,他就遇到了这个女孩,当年的女孩满脸漆黑,一身破旧不堪的单衣不知穿了多少年数,脚上穿的鞋子也有几个破洞。
那个客栈的老板是个蓝眼睛金头发的人,他用着很生疏的中文对那个女孩说:“你,不咬待载我,电门扣。”
“老板,老板,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我可以去后面洗碗,什么脏活我都能做的,我只求讨口饭吃……”那个女孩急匆匆地拉着那个老板的袖口。
他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然,当他看到那个女孩右手手腕上的一枚印花时,他还是出手了。
他把那个女孩拉过来,她很小,看上去不过四五岁。她睁着大眼睛看着地上,轻声地问他:“哥哥,有事吗?”
这么一句话,竟让他想起当年的公主,那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公主,那个有双大眼睛的公主,那个被他抛弃的公主……
他仔细看了看那个女孩右手手腕上的印花,不过是胎记而已,只是形状酷似一朵花罢了,是他多想了。
“咕噜噜。”那个女孩脸突然红了起来。
他笑了笑,将她领到饭桌旁叫了几个小菜,菜上来后,女孩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餐桌被风卷残云后,他问那个女孩:“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艺止禅。”小女孩乖乖地回答。
“倒是一个蛮好玩的名字,你今年几岁了?”
小小的艺止禅完全没有防备心,反而他对这个长得酷酷的大哥哥颇有好感:“我今年七岁了!”
“七岁,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只有四五岁呢。”
艺止禅突然沉默了下来,过了会儿,她的嘴角带着笑,说道:“我从小骨骼发育就慢,而且生下来就带有魅香,乡里人都说我是狐狸精转世,父母都不喜欢我,只有奶奶对我特别好,可是两年前,奶奶不在了,他们就把我交给了人贩子。”
艺止禅很平静的讲着,仿佛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说完她释然一笑:“不过没关系,我都自己一个人安然无事地过了两年了。”
他仔细的闻了闻周围的空气,的确是有一种特殊的香味。他看着那个女孩,丝毫不嫌弃地摸了摸她乱脏脏的头发,说:“要不你以后就拜我为师好了,我虽然算不上一个好人,但是以后的日子包你吃得饱,睡得好。”
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做出这个决定的,觉得有一半是对这个女孩身世的坎坷所感动了,还有一半,大概是把她认作了被他所抛弃的公主,想要弥补吧……
虽然明知她不是公主……因为公主怎么可能逃得出北漠皇室的掌控,而且公主发育正常,也不是身带魅香,再说两人长相完全不同。将她带在身旁,其实只是想弥补自己心中的愧疚感罢了。
“师傅?哥哥你要收我为徒吗?”艺止禅睁着大眼睛问他。
“是的,但在那前面你先得将自己洗干净!”随后他便叫了小二送桶热水和衣服到房间。
后来的八年,他们两人游历过许多的地方。他也在塞外找到过一个神医,那个神医虽说魅香无药可治,然还是在艺止禅的身上设下了个结界,往后的日子,也再没闻到过那魅香的味道,可是艺止禅骨骼发育慢的问题却始终没有解决。
再后来他们便到了东楚的一个城镇,钥城。他们在临近钥城的一个小竹林里造了一个小竹屋,日子算过得也很安稳,除却他经常出去瞎晃荡,让艺止禅一个人呆在家中管理事物。
八年,也就这样过去了。
艺止禅躺在夜竹序的腿上打了个哈切,然后便睁开了眼:“师傅,天亮了啊。”
“嗯,城门已开,我们出城吧。”南宫无怵说着便把艺止禅扶了起来,这时才感觉自己的腿麻了起来。
艺止禅一脸歉意的看着师傅,然后好徒弟般的帮南宫无怵捶腿。
“好了好了,不麻了,我们快走吧。”南宫无怵无奈的看着艺止禅。
艺止禅对着师傅一笑,说道:“师傅,你叫我来一次洛安,我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结果好吃的好玩的都没有,还有我连呆了一天的时间都没到,你又要叫我屁颠屁颠的跑回去。你说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南宫无怵这么一听,愣愣地说:“好像是有点道理啊。”
艺止禅火辣辣地白了他一眼,南宫无怵尴尬的笑道:“阿止,阿止,我下次再带你来玩。不过我们先得要去把那件我信中提及的大事去办掉。”
“哦?最好是天大的大事,要不然你就走着瞧!”
“落肌玉出土算不算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