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伊夫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会这样做出反应,他为此而感到羞愧。这影响了他对生活中一切事物的看法——他自己、阳光、蓝天、树木、摩天大楼、女孩,没什么是美的。想在别的什么地方的愿望不断地刺激着他,使他的脊背隐隐地抽搐,即使在大白天也是如此。更糟的是就算知道这些剧烈的痛苦也并未给他带来一丁点的好处,并没改变什么,影响什么。承认自己是懦夫,多可怕啊。这意味着为了不让自己逃跑,他要比别人更费力。这样活着要更艰难,他也知道他最好咬紧牙关把这个秘密埋藏起来。
另一方面,一等兵多尔,法伊夫嫉妒的那个人,发现他自己有两个优点,两者都让他感到庆幸。一个是他不易受到伤害。多尔曾对此怀疑过,但直到无可怀疑地证实了这点时他才相信了他的直觉。有这么两次,其中一次是马尔失去手的那个夜晚,那时他就在不远处,听到炸弹开始落下时,他强迫自己从坑里站了起来。他背部的肌肉猛跳,像是马要将骑手摔下来,但是这中间也有那种睾丸受到刺激的愉悦。两次他都毫发无伤,虽然有一次马尔就在他身旁受伤。多尔觉得这就是证明。他觉得两次就足以证明他想要知道的,尤其是在另外一次空袭中,炸弹的落点比击伤马尔的那些炸弹还要近。后来,他两次都跳进坑里,安然无恙,或许因过于疲惫,他的膝盖以奇怪的方式不停颤抖,他没有超过两次,因为这实在是太费劲了。可他还是很高兴他证明了这点。
多尔还发现他能够让大家相信他并不害怕。这还要从他在与詹克斯下士打架中学到的东西说起。你连说带比画地将你虚构的故事讲出来大家都信了。这样他可以拿空□□开玩笑,嘲笑它,假装他害怕,却不是真正的被吓倒,而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多尔很高兴知道这一点,高兴的程度几乎不亚于他证明自己不易受伤害一样。
第三种是威尔士军士长的那种反应。他也发现了一些东西。在这么多年的思考之后,威尔士发现自己是个勇敢的人。他是这样推理的:任何人也许和他一样在这些空袭中被吓住了,但没有被打翻在地死去,或者站起来一走了之——那个人就是勇敢的人;那个人就是他。威尔士很高兴,因为他曾经思考过,当他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美国的财富,奉献给世界的财富时,威尔士希望自己能藐视一切,咧嘴大笑。现在他感到他能够做到。
还有其他的反应。实际上,在呼啸的炸弹轰击下,有多少人便有多少种反应。但不管有多少种,它们之中有一点是不变的:人人都希望每晚的空袭会结束。但它们没有。
在两周中有一晚让他们喘了口气。因为海上航行运输的缘故,团部在部队编成各个梯队之后成了一支独立的行动单位。它开设了一个军人服务社。三连得到这一消息完全是通过跟他们直属连队里的一名文书的交情。这名文书(中士,法伊夫是唯一的前方文书)来自波士顿,名叫德雷诺,是意大利裔男孩(当然大家都叫他德赖诺)。他知道这个消息,因为他跟人事科驻扎在一起。这个新军人服务社的所有存货包括两样东西,巴贝莎剃须膏和天鹅牌剃须液。但这个消息就足以让大家都去购买了。七个小时之内所有的天鹅牌都被抢购一空,尽管还有许多巴贝莎剃须膏留给需要它的人。问题就在于其他连的文书们对他们的连队就像德赖诺对三连那样忠心耿耿。不过三连的人都设法买到了天鹅牌剃须液。那晚人人喝了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