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墨菲定律,当你担心事情会往不好的方向发展时,那么它往往很有可能发生。
宁拙言的担忧还不到半日,便已经成了事实。
他见事堂的顶上,看见一大群青衣小帽的仆人,人人腰间挎着一把刀;有几个人抬着一竿滑竿,上面坐着一个竹冠博带的道人;另外还有四人,龙行虎步,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两个背着剑,一个背着一个大葫芦,最后那人手里居然还端着一方砚台。
“麻烦又回来了。”宁拙言叹了口气,虽然他很想说服自己,这种乌鸦嘴的潜质事实上是经验和头脑突出的表现,可是没有人宁愿在这方面有任何超越旁人的表现。
他已经看见了那位被气得倒地不起的朱子青神气活现的指着太学宗的方向说着什么,好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昨天那两人?”
秦湘香的小脸写满了担忧,她的功力远不如宁拙言,看不见到底来了什么人。
但是她知道,今天来的绝对不会只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会是区区二人而已。
“还有一些人,不用担心,事情应该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宁拙言的分析是有道理的。
最糟的情况是那个狗皇帝赵有义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宁拙言的唯一选择就是带着众人跑路。
不过看朱子青一副来找回场子的嚣张模样,加上那道士高高在上的姿态,以及那四个家将模样、一大群家丁的“大场面”。
这很可能只是那位朱太师私下找回面子的私人行动。
“去告诉大师兄,一会稍微‘配合’一下,其余师兄继续修炼。”
宁拙言把配合两个字重重咬了一下音,他相信聪明的六师姐一定会听得懂。
怎么会听不懂?
两个人真的是青梅竹马,打小甚至是同吃同睡。宁拙言一副乖宝宝的样子骗得了别人,难道还能骗得了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的伶俐少女?
“今日有杜真人出马,必将昨日之耻一雪到底!”
骄傲的朱大孔雀仿佛在做一场战争前的动员会,挥舞着手里晶莹的玉骨扇,仿佛那是一把指挥千军万马的利剑,又象是指挥家手中的指挥棒:“你们几个能拿得下,就不劳杜真人出手!”
朱子青再嚣张,也知道哪些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向着鼻孔朝天的杜海涛略弯了下腰说道:“若是对方真有两把刷子,说不得还要劳烦杜真人一二。”
杜海涛看上去很有得道高人的卖相,眼睛细长,不怒而威,相貌堂堂,特别是颔下三缕长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只是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真正有本事的人,傲气都在骨子里,谁会向他这样浮夸于外?
“好说。敢得罪朱公子,便是得罪了朱太师。就算同为修道一门,估计也是什么乡下把式,泥腿手段。”
这一副未见面就将对方当作土鳖的自信口气,让孔雀兄有些讪讪的。
就是这乡下把式,让他一口气差点憋死,丢了个大脸不说,还没有真正搞清楚太学宗到底是什么来头。
回家把这事一说,就被朱太师一顿痛骂。毕竟不是亲生儿子,骂着也不心疼。
不过骂归骂,到底是姓朱的,自己骂可以,别人说上一句就不行。
何况是让人抬着回来?
一大群人前呼后拥走上山去,正好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恭敬的立在山门旁,垂手而立,目不斜视,面如冠玉,睛如点漆——这双眼睛真的如墨一般黑,就象婴儿的眼睛一般,又大又亮,水汪汪的,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目高于顶的杜真人一看,若是这小道士资质不错,就让朱子青卖个人情,放过他,收做弟子算了。
宁拙言的眼睛如初生婴儿一般,惹人喜爱,这可不是什么毛病。
他毕竟瞎过七年,一直生活在黑暗里。现在能视物了,老天爷总算对他有些补偿,包括有时小丫头与他对视都会沉迷在这纯真无邪的眼神里,这能怪他作怪么?
“太学宗弟子宁拙言,见过各位。不知各位大架光临,茬临本宗,有何见教?”
宁拙言前戏做得足,礼节到位,声音也温和,连一门心思上山找茬的杜真人都多了几分满意心思。
人长得精神,又温和有礼,这样的人不留在自己身边,难道要去找朱子青这种废物么?
“昨日便是这小狗……”
朱子青一张嘴就是泼妇般的尖叫,让众人一阵侧目。
好歹也是太师府里的人,这样的泼妇行径,就连家丁们也觉得丢人。
要是少爷就算了,毕竟是太师的骨肉……这表少爷又是什么鬼?
宁拙言不慌不忙,朝着跳着脚大骂的朱子青又足足施了一礼:“昨日若有得罪之处,贫道向朱公子道歉便是。”
人比人,气死人。朱子青还仗着“朱太师”的牌子得瑟,浑不知在众人心里,他就是一个悲催的反面人物——衬托了宁拙言的正面形像:英俊、大度、君子之风。
杜真人这种半桶水的修道之人,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对自己恭恭敬敬,俯首帖耳,看着宁拙言完美的表现,若不是这朱子青的后台着实难惹,恨不得给他一颗“长眠丹”永远闭上这张聒噪的鸟嘴。
“小道士,本真人来问你,昨日,你是否得罪过这位朱子青公子?”
“是。”宁拙言大大方方的承认,又朝着杜真人施了一礼:“贫道无礼,还请仙长海涵。”
宁拙言是心里大喜,照这样的发展下去,大师兄那边根本就用不上,差不多就能把这些人解决掉了。
那个朱子青的嚣张真是帮了大忙。
果然,宁拙言这么一承认,杜真人反而觉得自己心里有了数,多半是这朱子青不学无术,偏偏又喜欢卖弄,结果这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小道士不过顶了一句嘴,让这朱子青哑口无言,下不了台,这才有了后面这么多事。
“哦——”
那愚蠢的朱子青还不依不饶,他以为宁拙言看着己方人多就认怂了。抽出他骚包的玉骨扇一步一步朝宁拙言走过去,往他脑门上戳:“昨天你和那老狗,一人一句说得不是很快活么?今日便这般的怂包了?”
就见宁拙言脸色一青,表情难看的说道:“这位朱公子请慎言。宗正大人乃是朝廷堂堂命官,岂能容你轻侮?再者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行将就木,终日只能饮酒为乐,便是言谈之中得罪了你,也朝贫道来就是,何苦侮辱他老人家?”
宁拙言脚下半步半步的退,朱子青一下子都没有点到他,便觉得丢人,看他一副气急败坏,准备动手的样子,心中大喜,想着你若是动手杜真人还不三下五除二弄死你?
“侮辱?昨天他骂本公子的时候,那精神头可不象什么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今日你这小狗和那老狗,都准备好把昨天施予本公子的羞辱都一并收回去吧!”
“欺人太甚!我本步步相让,奈何你这人连老人家都不放过!”
宁拙言“气呼呼”的从背上抽出长剑,吓得朱子青蛤蟆似的一蹦三尺高,往后一跳,这身手,真不象一个普通书生。
“拔剑吧!”宁拙言就象一个赌气的小孩,可是看在其他人眼里,这就是一个乖巧而孝顺的好孩子。中国不管哪个朝代,都以“孝”为先,宁拙言虽然不知深浅,但是宁可拔剑相向,不肯低头,不惧流血来护着长辈,这份孝心就让尚有良心的人不知不觉的站到他那一边去了。
修道之人更是如此,欺师灭祖之徒,走到哪里都是人人喊打,不论正邪。反而敬师恭友之人,即使学艺不精,也会让人高看三分。
别人不知道宁拙言的深浅,朱子青就更没数了,他就知道有一个什么二师叔的很厉害。他得意洋洋的看着宁拙言生气的样子,手里摇着扇子,然后……咦,没有然后了。
他一直在等着杜真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接下这个梁子,或者出手直接解决掉这个可恶的“小狗”。
却不知道这位眼高于顶的杜真人越看宁拙言越喜欢,无论人品,心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弟子,好徒儿。
朱子青呆呆愣愣的看着装傻的杜真人。
杜真人装的是真象,跟他平时一样,双眼看天,似乎尘世前发生的一切都跟自己无关一样,那么的云淡风清。
朱子青也傻了。
宁拙言还在那边吼着,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拔出你的剑!小人!”
唯恐表少爷不乱的家丁们难得的有机会起这种哄:“上!干死他,表少爷!”
“表少爷加油,别给老爷丢脸!”
“表少爷纯爷们,真汉子,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