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扬
明万历年间,这天午夜,衙役来传唤寒冰,没说是何事,寒冰心中隐隐升腾起一丝担忧。
衙役将寒冰领到停尸房,此时一名仵作正在向知县大人何常禀报死者的死亡情况。没人注意到寒冰来了。寒冰知趣地站在一旁没有做声。
仵作说,这名死者是一名中年男性,尸体残缺,没有头颅,四肢倒是完好,身体其余部分不见伤痕,也无中毒的状况,从血肉模糊的切口处判断,头颅并不是用锋利的器具斩断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蚕食了一般。至于是什么东西,尚不能判断。
这时,何常注意到了寒冰,问他,根据县里对失踪人口的记录,特地连夜请了情况最接近的人员来辨认尸体,寒冰不是第一个来的,在他之前已经有二十名家属辨认了尸体。
寒冰的叔叔在上个月突然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寒冰招呼衙役和他合力将尸身反转过来,然后掀起衣服查看了一下后背,借着烛光仔细查看了一会儿,寒冰摇了摇头:“这不是我叔叔,我叔叔后背上有三颗连在一起的痦子。这人背上干干净净。”
何常皱了皱眉头,他招呼了衙役过来耳语了两句,然后对寒冰说:“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
何常奇怪的是,在失踪人口记录里,寒冰是最后一位,可是他说不是,现在确定死者的身份就成了一件难办的事。
寒冰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指了指尸体的手臂说:“大人难道没有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吗?”
在此之前,何常已经和仵作一起对尸身进行详细查看,并未发现何异常,被这么一说,不禁被吸引过来:“还请指点一二。”
寒冰把何常拉到屋外,阴着脸说:“刚才在屋内我不敢说。因为子时是阴气最重的时刻,我怕得罪了屋内死者。这个人死得蹊跷,不像是人所为,倒像是被妖魔所害。”
何常从不信怪力乱神之类,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寒冰,寒冰一副老实本分模样,说这话也一副再自然不过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件事实。
“你倒是说说这鬼怪害人,和被人谋杀有甚不同?”何常没好气地问。
寒冰并不答话,径自衙门外走去,何常想叫手下去拦,可是寒冰脚程快,只一下见跑得不见人影。
何常也是训练有素之人,立马回房提了佩刀,招呼了三两个衙役追了出去。
那寒冰化作一个黑影,快速疾行。但是,尽管如此,何常领着衙役也能紧随其后。每当快要赶不上时,寒冰便慢了下来,好像故意等他们一样,但当何常靠近,寒冰又加快步伐。
就这么一段追逐,众人已经到了黑山岭旁的一个小树林外,寒冰一头钻了进去。
何常也是机敏之人,曾经任过将军,“诱敌深入”之计他是懂的。看到寒冰行为异常,不禁心下起疑,可是终究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跟了进去。
进了树林后不久,前方有一条小河拦住了去路。寒冰在河边停留了一会儿,便跳入河里,好在河水不深,刚没过他的膝盖,寒冰走着走着,到了河岸另一边就停了下来。在原地捡起了树枝。
何常大惑不解,但也跟了过去。他一把抓住正在捡拾树枝的寒冰:“小兄弟,你把我们带到这儿来是什么意思?你说的妖魔鬼怪杀人有什么证据?还没说呢!”
寒冰更不答话,继续捡拾树枝,何常也不难为他,几个人一起帮起忙来。不一会儿树枝捡够了,寒冰找了两块山石敲打,点起一团火来。众人围着篝火开始烤起火来。
衣服差不多干了,这时,寒冰突然鼻子翕动了几下,然后就开始继续跑了起来,何常还想要追,这时他的一名手下衙役提醒道:“何大人,再往深处走可使不得,何大人您不是不知道那个东西吧……”
何常摇了摇头,年轻衙役介绍起来:“山中有一只巨熊,一直危害乡里,此熊力大无比,据说碰到它的没有一个能生还的!大人,还是性命要紧啊,如若实在要去,可等天亮召集人马。”
“召集个屁!”何常战场上骁勇善战,乃一莽夫,最喜欢与敌将在马上单挑决高下,他从身旁一衙役身上抽过弓和箭袋,沿着寒冰去路追去。
几个衙役此时已经在原地双腿发颤,不敢跟上。
刚行得几步,突然一只巨熊低吼着朝这边爬了过来,何常当下稳了稳心神,搭弓射箭,崩的一声,箭镞夹着风声嗖地正中巨熊眉心。
巨熊吃痛,更加疯狂,沿路挥断了树木,冲了过来。何常准备再次拉弓,黑熊已近在咫尺!
危急时刻,一个黑影窜了出来将何常拉开,闪在了一边。黑影在月光下露出本来面目,正是寒冰。寒冰自己先爬上树,坐在树枝上,然后伸手将何常一气拉了上去。
原本以为巨熊受此重创会不依不饶,可没过一会儿,巨熊便像受到什么感召似的,慢慢地爬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惊魂未定的两人下到地面。何常忙追问:“难道说,你所说的鬼魂就是此熊,死者是被熊吞掉头颅?果真如此,你又是从何得知,又是怎么知道巨熊藏在此处?”
寒冰并不答话,只是说:“我所说鬼魂,并非这只大熊。”
说完,寒冰便沿着地上巨熊的血迹往前急追,何常不敢怠慢,也是亦步亦趋。
东方泛白时,两人终于来到一处平地,草木丛生,只见山丘之上开满了一种紫色的野花,根茎带刺。
“想不到还有如此美景?此花是什么花,为何没有香味?”
寒冰说:“这花叫作玫瑰,但不是普通的玫瑰,它叫作鬼王玫瑰。它并不是没有香味,只是这种气味并不是一般人类所能闻到。比如这只巨熊就能闻到,”寒冰指了指不远处山坡上,那只巨熊正乖乖地趴在地上,在它旁边一块巨大岩石上坐着一个小子,正在给大熊抹药。
寒冰带着何常一起走到近处,何常细看之下,大吃一惊,这哪里是什么小子,其实是个聪慧明丽的女孩,只不过一身男孩打扮罢了。
那女孩见到寒冰和何常后,说:“两位大人,等我治好这只大熊再抓我,好吗?”
何常听后半天没有回答,他心里有了八分主意,把寒冰拉到一边,悄声说:“难道说,这小女孩就是杀害那死者的妖魔?”
寒冰没有表态,只是说,你且听我讲个故事。这片山丘上原本草木不生,但几年前,小女孩的家人在这里种上了种子,一年之后,这里长出了这种紫色的玫瑰,因为花瓣上有鬼脸状的花纹,故而叫作鬼王玫瑰。
一个叫作王德鹏的花店老板一处外出发现此处美景,为了讨好达官显贵,便打算偷摘这里的花卉。本来这也不是大错。但错就错在,他为了让这种鬼王玫瑰成为他的“独创”花品,打算杀人,烧花。
小女孩的双亲别王德鹏杀害后,小女孩却因与被鬼王玫瑰吸引的巨熊一起玩时,阴差阳错地躲过一劫。
但是这片鬼王玫瑰却被烧的寸草不生。
王德鹏敬献了鬼王玫瑰后,达官显贵十分高兴,可是紧接着灾祸连连。原来,把鬼王玫瑰种在后花园后,便引来了珍惜猛禽将官员的眼睛啄瞎了。官员因此迁怒王德鹏。
此人逃命时慌不择路逃入山林,以为有巨熊的传言,他人不敢入内。可他却没想到,自己葬送熊腹。究其原因,他的身上带有鬼王玫瑰的气味,因此巨熊认得。
何常听后惊叹连连,可是这小女孩何罪之有呢?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呢?
寒冰说,我之所以能找到这里,是因为我的鼻子非常奇特,能嗅出凶禽猛兽才能嗅出的鬼王玫瑰香,所以才一路跟踪到此。
而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就是死者就是我的叔叔,王德鹏!我当然知道事情始末,刚才认尸时之所以不承认,是为了将您引到此处,再作判断。
另一个要坦白的事是,正是我故意将鬼王玫瑰的花苞藏入了王德鹏的包袱内,才引得巨熊找到他。其实真正要抓捕的是我。
“大人,都是我的错,大熊是我训练的。你要抓就抓我吧。”小女孩目光灼灼地说。
见此情景,看着漫山遍野的鬼王玫瑰,何常深吸了一口气说“人孰能无过呢?”过了一会儿,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也闻到了鬼王玫瑰的奇异香味……沙场上杀人无数的自己和王德鹏,又和巨熊和山鹰又有何不同呢,只不过穿上了衣冠的禽兽罢了。
何常没有说话,默默地走上了回府衙的路,他已经决定了,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鬼舞者
洪武年间。
陈桥之妻的尸体被发现在秋风酒楼边的遛马巷中。两人结为夫妻不过一年时间,就发生了这样的惨剧。陈桥多番追查,却没有任何头绪。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临近崩溃的边缘。
这天,陈桥正在街边骑马慢行,突然两匹枣红马迎面而来。马上那人也不说话,将令牌一亮。陈桥立马明白了,拍马立刻去找他的上级指挥官,牛冬青。
牛冬青告诉陈桥,现在正好有一个差事,需要到千里之外福建泉州的李家村去执行。问陈桥愿不愿意去。陈桥想着刚好可以暂时离开伤心之地,于是便点头应允了。
这次的事情说来十分简单,只需要陈桥在李家村住上两个月就行了。去了之后自然会有相关人员来接待他。他平时没有什么任务,只需要留守。当然,需要有事要他办的时候,会有专人持“鬼”字令牌出现。
经过三天三夜的星夜兼程,陈桥途中换了三匹马,终于在指定时间到达了李家村。到了之后,果然村口就有一个衣着朴素,但气度不凡的长眉人接待了他。长眉人介绍自己叫泥申后,就没再多说话,将陈桥带到一间小瓦房,安顿他住了下来。
陈桥放好行李,便去找泥申,说是要请他喝酒,实际上是想套套话,此来的目的,陈桥还是一无所知。
泥申听后,连忙说应该自己请。只是山村比不得县城,食材有,就是做法糙点儿,怕他难以下咽。
陈桥心说,自己加入鬼武者部队以来,什么草皮树根没有啃过,连泥汤雨露都喝过。他对泥申笑笑:“有酒就成。”
两人早了个小按理说,李家村这样一个小村子,完全不必出动到他。他,陈桥,是一名鬼武者。每一名鬼武者,都相当于一只精锐的军队。
酒菜上齐,陈桥举杯敬道:“陈某初来乍到,这些日子还要多仰仗你,我先敬泥兄一杯!”
泥申笑着说哪里哪里,接着把杯子举起一口饮尽。
虽然隐蔽,陈桥却看得分明,泥申用极快的动作将杯中投入了一些粉末,想必是为了解酒之用。为什么怕喝醉呢?难道是怕自己醉后会说不该说的话?
泥申笑了:“在这里生活,务必万事小心。”说完,泥申瞥了一眼店里正在忙活的老板和小二,说,“难道你对此村一点了解也没有吗?”
陈桥迷惑地摇摇头。
泥申告诉他,在他来这里之前,这里已经发生了数起诡异的命案,而且这些命案的死者死状千奇百怪,死状极其恐怖。这些死去的人里,都是一些平时极不起眼的小老百姓,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所以死得就有点莫名其妙了。
泥申笑着说:“接下来的事情你可能听了会觉得好笑,这些村名说死去的人是被鬼舞者杀害的,他们是鬼舞者的活祭。”
这回轮到陈桥笑了:“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我们没事去杀这些老百姓做甚?还谈什么活祭?”
泥申摇摇头:“是舞蹈的舞,不是你们那个鬼武者。”
陈桥还是不相信:“鬼神之类的事,我听闻太多了,多半都是装神弄鬼罢了。此次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谁知,和泥申说过话的第二天,也就是陈桥来到李家村的第二天,泥申竟然不见了踪影!
陈桥找到四邻问了一圈,没有人看到过泥申出去。这就更加奇怪了?就算不辞而别,他泥申一个凡人,怎么能突然化于无形了呢?难道是遭遇了不测?被鬼舞者夺取了魂魄?
小兵带上鱼食、花生、瓜子儿、小板凳,提着纸灯笼,当然还有钓竿,急匆匆地往海边赶。以往,他常常趁着夜色去海边垂钓,可是近来闹出了那个鬼舞者的传闻后,大家都不敢晚上到海边去了。
小兵怕不怕鬼?他的胆子比自己的指尖还小,他当然怕!可是,他更怕活活饿死。白天里,这片海域全是过往的渔船,近海的位子一条鱼的影子也瞧不着。远的地方,没有渔船去不了。所以,小兵只好等到晚上出来,在近海钓鱼,此外别无他法。
天上一颗星也没有,小兵穿过芭蕉树林,来到海边,他将装上鱼食的吊钩甩到海里,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嗑起瓜子来。
他的收获不错,很快接二连三有鱼咬钩,他技术纯熟地将一条条鱼甩到岸上,然后捡到篓子里。
正在这时,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诡异的乐曲声。
循声望去,小兵手搭凉棚,只见远处的一个山崖上,芭蕉树林中,隐隐约约有金色的光,如梦似幻,并且不断有阵阵的鼓点和丝竹之声……山崖之上,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忽隐忽现。小兵吓得半死,慌忙拾起渔具准备跑路,可是,好奇心趋势他留下来继续看,只见火光之中,黑影又多了起来,并且随着乐声正在不住地舞动。
小兵大着胆子来到山崖下,他躲在灌木丛,只见巨大的黑影原来不过是些影子罢了,而那些乐声是由一些戴着面具的家伙演奏出来的。而且那些黑影的本体是一个个穿着长袍,也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家伙。他们随着乐曲在不断地舞动,时而动作行云流水、时而刚劲有力……突然,一阵咸咸涩涩的海风吹来,小兵一不小心被激了个喷嚏。
这时,那些青面獠牙的家伙突然停止了舞蹈,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小兵哪里敢动,他在原地趴了半天。直到那些戴面具继续跳起来,他这才慢慢地顺着山坡爬了下去。
等回到家中,他是腿也软了,灯笼也摔在海滩上烧毁了,幸而鱼篓没落下,他在家中煮了鱼,吃了算是安神。
在家中休养了半个月,小兵晚上再也不敢去海边了,他靠着亲戚接济,在家中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