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儿这一刻,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往日里看小姐受了欺负不吭声的样子,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有几次她豁出去要为小姐出头,偏偏小姐又不让。
可是今日,小姐在荷园前对夫人的态度强硬了不少不说,此时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蝉儿忽然打心眼里感激秦将军,因为秦将军的死,才让小姐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她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说:“小姐,可能这话说的是对秦将军大不敬,也会让小姐心里头不乐意,可蝉儿真的好想给秦将军磕几个响头,是她的死让小姐活出了自己。”
秦风扬着的红唇僵在了那里,缓缓的,敛了笑意,她扭头,看铜镜里的自己,不,是看铜镜里的宋希,心道:不是她的死让你家小姐活出了自己,而是她借用了你家小姐的身子,要继续活出她的精彩。
铜镜里的那张面容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一双眼眸却是清冷漠然。
秦风眼眸不露痕迹的暗了一下,如果当年,她有机会穿一回女装,是否也会像宋希一样漂亮?
蝉儿见她不语,顺着她的目光朝铜镜中看去。
小姐自幼浸染诗书,一颦一笑间都有种诗情画意的隽雅清逸。
现在,她的模样依然有着江南女儿的温润清雅和柔婉细腻;但她的神情却有着一种傲世天下的冷漠。
蝉儿看着看着,冷不丁又看出了秦将军的影子来。
蝉儿瞬时发了怔。
秦风看镜子里的蝉儿有些失神,想起先前考虑过的事,眼眸一转,故意续了话题,说:“兴许真是因为秦风的缘故吧,只可惜她如今身首异处,蒙冤枉死。而我却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保护好自己。这样她在天有灵,便不会再担忧我了。”
蝉儿回过神来,神色间带了一抹哀伤,说:“秦将军在世时,也曾好几次劝小姐别那么懦弱,要活的精彩些,可小姐天性善良柔弱,被人欺负了都是默然忍受。好几次身上大小伤痕不断,可小姐不说,还不让蝉儿跟秦将军说。以至于蝉儿每次见了秦将军都只能欲言又止。小姐你都不知道,那时我多想让秦将军早早把小姐迎娶过门,好让小姐早日脱离宰相府这个鬼狱之地。”
秦风一脸平静,内心却深深歉疚着。宋希身上的那些伤痕,她又怎会不知,蝉儿的欲言又止,她岂会没看在眼里,可她是女人,她没办法给宋希一个正常的婚姻,越接近婚期,她就越心慌难过,最终她没办法,边关一战,她才主动请缨去了漠北。这一走,就是三年,直到洛马城一役,她死在了庄亦痕手中,也没再见宋希一面。
蝉儿继续说:“说实话,那会蝉儿还挺怨恨秦将军的,觉得平日里那么细心的一个人,到了关键时刻怎么就变得榆木疙瘩一块了?直到秦将军的死讯传来,直到听闻秦将军是女儿身时,蝉儿才想明白了,其实小姐受的罪秦将军都知道,只是她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带你走罢了。她的无可奈何,我们又能知道多少呢?”
秦风的眼眸里掠过一道感动的神色,蝉儿能这么说,说明蝉儿心眼里对她还是信任的。她的身份曝光后,她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看她,但在宰相府里,只有蝉儿一个还肯替她说着话,也只是蝉儿相信她是清白的。
她让自己掩饰住感动神色,话语还是平静地问着:“是啊!她的无可奈何,我们又能知道多少。蝉儿,你说一个女人,活成秦将军那样?是幸还是不幸?”
蝉儿认真地想了想,说:“蝉儿不知道。小姐觉得呢?”
秦风想也没想,说:“其实说实话,我觉得秦风是不幸的,生在了将门,又是长女,没办法才被当了男儿养。所以她跟我们不一样,她从小就得挑起了要保家卫国的重担,学的也是一些兵法战术。我们在闺房里描眉上妆的时候,她却连胭脂水粉是什么都不知道。在她的世界里,只有骑马射箭习武;我们可以每天穿着各式各样漂亮的衣裳,她却常年只有盔甲战袍;我们这一生能指望守着妇道嫁个好丈夫,她却嫁人无望,对订下的亲事还整日提心吊胆。平日里摸爬滚打训练时,她时刻提防着不能让身边的将士们发现她的身份;上了战场拼命杀敌时,她又要警惕着受伤部位千万不能是上胸和****附近。战战兢兢在军营里熬过十五个春秋,立功无数到头来却换得个身首异处,连块碑都没有,你说她幸还是不幸?”
秦风说这番话的时候,蝉儿听的一愣一愣的,她有些不解地盯着秦风看,说:“小姐,你说的,好像是秦将军在为自己诉冤一样。我说不清楚,不过,我总觉得,现在的你,和秦将军有点像,不,是很像。”
秦风顿了一下,话里有话问了一句:“你说,如果从今以后,我像秦将军那样活着,我就是秦风,如何?”
蝉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小姐这话蝉儿不明白。”
秦风看着蝉儿,逐渐深入正题,旁敲侧击道:“蝉儿,你说女人这一生,出嫁前,闺房中坐着,背女戒做女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毁了名声寻不得一个好人家。出嫁后,相夫教子,不敢哄着自家男人让你主断内事,就怕被人指背说你癫狂。女人从一出世,就被安排好了一生,自己没得选择,是何其悲哀。原本我觉得那就是我们女人的命运,所以我不去抱怨,也没想过冲破观念束缚。可秦风的事让我明白过来一件事,原来女人并不都是软弱到需要人保护的,她也可以像男人一样,栉风沐雨,征战杀敌。”
蝉儿似乎听明白了什么,只是不确定地问道:“小姐,你的意思是,你也想像秦将军那样,做出一番功名来?”
秦风话语坚定地说:“做不做一番功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自己的人生,把握在自己手里,要让自己变的强大。我不想继续过以前那样前惊后怕的日子了。”然后她扭头,认认真真地对上蝉儿的目光,说,“你兴许会觉得奇怪,我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如今我也不瞒你,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改变,是因为我想为秦风报仇。”
蝉儿眸子里慌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