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小蛇如古老的图腾一般,钻进楚宇阳的脑海里翻江倒海。他的神经火辣辣,像是烧了起来。他以极快的加速度被甩向车尾,一时间天旋地转。
噬血横架在两根扶手上,楚宇阳死死地抓住噬血,固定在车厢正中央。车尾的座位和墙壁上长满了荆棘,紫色的花瓣给人不详的感觉。
金色的小蛇慢慢地安静下来,楚宇阳用自己的意志强行压制着它们。他摇了摇脑袋,扶着扶手走到前面的座位上坐好。这辆公交车诡异得有些离谱,楚宇阳感觉自己碰鬼了,但金色的小蛇让他又不禁想起那头猪来。他从书包的侧袋里拿出师叔给的那张符,原本鲜红的字体现在黯淡无光。楚宇阳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现在这辆车的出现是个什么路数他还没摸清。他清楚的是,这辆车的时速已经破了一百二十千米,正在将他带离市区。他紧握手中的噬血,此刻他只能看造化了。这辆车想要弄死他,只要突然急刹或随便撞上一个建筑就好了。楚宇阳的命没有被他自己捏在手里,而是由这辆车掌管,这让他非常不爽。
他环视了一下车里的情况,座位上用的是人造皮革,座位背面贴满了小广告,车里没有标明“老弱病残”座,前半截车厢就是十年前最常见的普通车厢。而后半截车厢就没那么正常了。座位和车厢壁像是被烧成了炭黑色,上面附着着奇怪的荆棘,紫色的花朵,黑色的藤蔓上满是带倒钩的刺,刺尖鲜红。它们的根有的附着在座位上,有的扎进了车壁里,随着公交车的摆动左右微微摇晃,像是活的。这辆车的速度已经快到了公交车的极致,楚宇阳无法将它停下来,司机的座位上也满是荆棘,他只能听着发动机的咳喘声无力地靠坐在座位上,他需要休息。
“嗯,差不多了。”楚宇阳轻声说。
他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用噬血从空中跳劈下来,砸向司机座位上的荆棘。那些荆棘藤蔓忽然伸长,向楚宇阳伸来。他反手抡起棍子一甩,将其连根拔起,甩在地上。那些藤蔓被从司机座位上拔起后马上失去了生机,瞬间枯死化灰。楚宇阳大口地喘着粗气,扶着扶手坐在司机的座位上。
噬血会吞噬使用者的精、气、神,现在的楚宇阳十分的虚弱,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把噬血放在了一边,然后熟练地将车停了下来,躺在司机的座位上休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他就这样躺在司机的座位上睡着了。今天这么折腾,他已经很累了。
等到楚宇阳酣睡过去后,后排的荆棘激动起来,越来越长,不断向前蔓延,伸到了司机的座位上绕住了楚宇阳,捆得很松。一根又一根,绕的圈数越来越多,大约已经将楚宇阳的躯干全部包裹住后,又猛地一紧。
“啊!”他疼的大叫起来,响彻云霄。
楚宇阳身上的荆棘越缠越紧,倒钩的刺刺入他的皮肤,然后扯开皮肉往外翻,血泊泊地往外流。血腥味让荆棘更加兴奋,它们捆得也更紧了,血流不止。楚宇阳无力反抗,荆棘的刺似乎带有麻醉效果。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在这里扑街了,但他一点也不甘心。
噬血疯狂地抖动起来,飞向楚宇阳。它的侧边生出一圈锯齿,切开了荆棘,然后摔在地上,锯齿也收了回去。楚宇阳身上千疮百孔,但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噬血已经把地上的血吞食干净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师父不让我接近你了。”他脸色苍白,拾起噬血跌跌撞撞地下了车,“想必你也没让师父省心。”
车停在荒郊野外的一条宽阔的马路上,似乎上了高速。楚宇阳拿出手机,这里收不到任何信号。他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既然找不到回去的路,睡着又容易出事,那就只能选择坐禅了。
在楚宇阳很小的时候,师父就教他坐禅了。坐禅可以使心静下来,参悟人生哲理,恢复体力。最后一条则是噬血使用者必须掌握坐禅的理由。坐禅是一种有趣的修行,坐禅者感到自己内心的喧嚣全部被压制下去,静下心来之后,能听见很多平时听不见的声音。闭上眼,楚宇阳看见了以前那个懦弱过,犹豫过的自己,跌跌撞撞地走着,旁边有一个模糊的背影,紧紧跟着。
悲伤来得很自然,楚宇阳早已习惯。
楚宇阳从小无父无母,他从有意识开始就和师父在一起生活了。他的师父是黑帮的老大,和其他混混不一样,待人和善,厌倦打打杀杀,兼职公交车司机,经常教育楚宇阳要好好读书,不然和自己一样难以在社会上立足就完了。楚宇阳那时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心说你黑帮老大还难以立足了,我才不信呢。不过楚宇阳的师父的确为人正直,简直是好男人的典范,这种人当黑帮分子楚宇阳都觉得没出路,难以立足,也不清楚他是怎么爬上“老大”这个位置的。
楚宇阳觉得,他师父是世界上最憋屈的黑帮老大了。
下面小弟不小心做错事了,师父总是热脸贴冷屁股给别的帮会道歉;偶尔聚集全体帮会一起活动还得再三强调“各位千万要记得不要做出过头的违法的事情,我们应该为建设法治中国出一份力”之类的话,楚宇阳也不清楚这算得上哪门子黑帮了,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理解他,跟随他。
楚宇阳觉得,他师父就是谜一样的人。
有好几次师父在家待得好好的,楚宇阳在做功课,他在做饭,做到一半披上风衣就出去了。楚宇阳就接过烂摊子继续把饭做完,然后一个人吃晚饭,师父很晚都没回来。第二天一早提着一箱“六个核桃”回来说自己昨晚去了一趟超市特意给楚宇阳买着补脑的,好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楚宇阳也不问,他知道该让他知道的师父肯定会告诉他。楚宇阳也很好奇为什么师父不找师娘,然后师父就开玩笑说,“当年追我的女人排起队来能排满三条街”之类的楚宇阳打死都不信的话,然后摸着楚宇阳的头说:“因为她们不喜欢你,所以我不喜欢她们。”师父很爱楚宇阳,尽管楚宇阳是他捡来的。
楚宇阳觉得,师父是回忆不完的人。
师父教他练功,教他做人,和他一起做功课,为他做饭,简直情同父子。场景一幕幕地浮现上来,楚宇阳的眼角微微湿润,他有点想那个人了。
忽然,一幅场景划开黑暗,那个背影倒在血泊之中,楚宇阳躲在角落里,动都不敢动一下。这个画面对现在的楚宇阳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他猛地睁开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心乱了,坐禅也就结束了。
楚宇阳伸展伸展筋骨站了起来。东方的天空已微微亮了起来,天空被朝阳染成了金黄色,这让他放松了一些。放松不过三秒钟,他的神经又绷紧起来,他隐约听见了远处的狼吠。
楚宇阳从书包里拿出安全锤,这是他刚从车上顺下来的。噬血并不是他最合适的武器,他并没有调查过噬血,师父也没提起过它的来头。
如果郑杰在的话他肯定要开启疯狂吐槽模式了,楚宇阳不禁想起了那个令人惦记的二货,可惜这种诡异的场景里没有缓解气氛的人在。
群狼从远处奔来,有二三十只,楚宇阳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他不想杀生。
然而那群狼直接忽视了楚宇阳,一路又飞奔过去,匆匆忙忙的,像是在……
逃命!
原来金黄的天空并不是朝阳点亮的,点亮天空的,就是吓跑狼群的罪魁祸首。楚宇阳想到了那只猪、金色电流组成的文字和那种神秘的力量。他聚精会神,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了自己的五感,他练过的东西还不止这么点。
他的心脏开始抽搐疼痛,他呼吸的空气里有电。
“这力量真恐怖。”楚宇阳提起噬血往和狼群相同的方向逃逸,他清楚自己遇到了一种棘手的生物。
但他的判断错了,在已知的生物里应该没有哪一种的速度可以与它相媲美,楚宇阳的视线的速度也只能捕捉到他身后飞来的一个黑影而已。他看不清是什么让狼群如此害怕,他看不清空气中电流的操纵者,人形黑影让他想起了电击小子。
又是一瞬间,那个黑影直接转身停在楚宇阳前面几米左右,没有任何缓冲,就在一瞬间把速度降为了零,牛顿的棺材板都因此动了动。
那是一种像人类但不是人类的生物。它全身漆黑一片,身体上一根体毛都没长,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和耳朵,闪电形的瞳孔和瞳孔中的金光让人不寒而栗。它的肚子上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圆圈,闪着电光。圆圈向外伸展出了很多线条,延展至它的全身。每根线条都有手指粗细,像是金色的小溪,流淌着不知名的力量。它有发达的肌肉,放在人类当中看算是身材健美的了。
可楚宇阳并没有这么想,他不想把它与人类联系起来,他甚至都不愿承认它是生物。楚宇阳觉得压力很大,如果不抱着杀了它的心去与它战斗的话,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很显然,对方的眼神说明它是冲着杀了他来的。空气里弥漫着带有杀气的电流,双方对峙着。
这应该不算杀生吧,楚宇阳想。
他感觉空气的结构发生了些许变化,化学老师说过,闪电时会伴随着少量氮的生成。楚宇阳往后退了一步并把安全锤往前扔,安全锤砸在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上,擦出激烈的电火花。那“人”的某种领域正在张开,领域里全是电。
“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我说话,但太安静了也不好。”
它一点反应都没有,但也没有行动,估计刚才的高速移动给它带来了很大的负担,它似乎在重新充能。楚宇阳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他不可能不害怕,不过害怕也没用,只能勇敢地冲上去。他放下书包和噬血,拿着金属棍可能会引电上身,书包也不利于他的行动。他捡起一块石子,往它身上扔,砸中了它的头,楚宇阳感觉得到那个领域因为他这一砸正在溃散,没有电一切都好说。
“Nice。”,他淡淡地说着,又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子放入手中。
它似乎有些愤怒,冲向楚宇阳,楚宇阳没有猜错,它的速度已经完全没有之前那么快了,不过仍是运动员级别的存在。
楚宇阳一边用相同的速度后退着一边将石子向前扔出,他隐约能听见石子割开空气的声音,他挑选的都是极其锋利的石头来代替手里剑使用。果然电人也是凡胎肉体,楚宇阳扔出的石头刺入了它的胸膛。
虽然不清楚它的发声器在哪,但楚宇阳的确听见了怒吼。
电人拔下深深刺入自己胸膛的石子,用相同的方式扔向楚宇阳,楚宇阳看都不看一眼,随意地移动了一下就躲了过去。
“这种手艺你模仿不来的。”楚宇阳又扔出一块石头。
电人也以同样随意的移动躲过了石头,它果然有模仿能力,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优秀学徒”了。但楚宇阳对于它的偷学很是生气。
如果我快到你看不见,你怎么模仿呢?
楚宇阳扎好马步,在电人快要撞上他的时候消失了。
电人四下张望,它能感觉得到楚宇阳的存在,但看不见他在哪。没能看见楚宇阳的运动轨迹,便只好做好防御来自四面八方攻击的姿势。其实楚宇阳只是以一只脚为定点,用圆规的方式快速旋转到了它的背后。楚宇阳又一次看穿了这家伙扭头角度极其有限的事实,毕竟它的短脖子。
楚宇阳用手从电人的身后环抱住它,往天上抛。它惊恐地向后看,却无法看见楚宇阳。等到它快到至高点停止上升的时候,楚宇阳以极快的加速度高高跃起,两人同时达到静止,楚宇阳翻身一个扫踢将它踢了下去,砸在马路上扬起了灰尘。
狮子连弹。
楚宇阳在空中稳住重心,准确地锁定它为落地点,以自己为武器,翻滚着砸向它,重重地踩向它肚皮上的那个圆环,又是一记重击,公路地面都震动起来。
狮子连弹·二式。
楚宇阳又一跃,跳到了安全距离以外,他气喘吁吁,这一踢一撞给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负担。狮子连弹不是他师父教他的,这是《火影忍者》里佐助的招式,他看了之后瞒着师父偷偷练的。这一招虽然在动漫里被佐助表现得很轻松,但在现实中用完后整个身体基本就散架了,杀伤力虽然很高但只适合作为杀手锏使用。楚宇阳觉得再拖下去对他不利,所以动用了这招,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战斗。他的右腿暂时使不上劲,只能坐在原地休息,如果电人要发起下一轮进攻,他就没办法逃跑和躲避了。
但是结果很好,电人被打得凹进了地面,动弹不得。
楚宇阳如释重负地躺在地上,月亮依然挂在半空中,好像时间根本就没有流逝。
但电人似乎并不想让楚宇阳如释重负,双手撑地,从马路上的坑里爬出来,站起来抖了抖身子。
“你和小强有得拼啊。”楚宇阳忍着剧痛站起来,“可惜我没有蟑螂药。”他觉得自己的骨骼和电人的骨骼比起来简直就是木棍和钢铁,那种程度的攻击可以让一个正常人类下半生都在轮椅上度过,可是打在它身上却没有什么用。
电人慢慢地走过来,就像狮子走向已经注定要死在自己嘴下的猎物一样,不急不慢。它手上聚散着电流,可能是来终结楚宇阳的吧。
“有了狮子连弹还有千鸟,我俩可以搭个组合去cos佐助了。”楚宇阳无奈地说着烂话,这种技能是他从郑杰那里“耳濡目染”来的,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并不害怕。人类对死亡有本能的害怕,是因为害怕失去重要的人或物,怕自己的离去让爱自己的人伤心,怕死亡之后未知的一切,会投胎转世么?谁也不知道。然而这些理由对楚宇阳都毫无作用,他没有重要的人或物,死了之后师叔可能会伤心一两天,然后拿着他的教育基金去挥霍,死了之后他就和师父一样了,师父都不怕,他怕什么。说不定师父在地府又组建起了新帮会,叱咤风云,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看见他都得敬他三分。
真怀念啊,楚宇阳笑了起来。
电人可没给他那么多时间怀念,由电拼凑成的刀已经靠近了楚宇阳的喉咙。
“去你妈了个逼的,谁准你来找我的。”师父的声音在楚宇阳耳边响起。
“是的,我还有该做的事没做完,现在不是去找您的时候。”楚宇阳大吼着,话语中带着一股威严,在这股威严地镇压下,电人停下了它地进攻。
好机会!楚宇阳伸出手,绕过电刀,将自己的手与电人的手缠在一起,像是捕猎的蟒蛇用自己的身体困住了猎物。
蛇拳·断骨蛇手。
楚宇阳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自己的手臂各个关节脱臼,柔软的手臂像蛇一样缠住了电人持电刀的手。然后他又控制每个关节重新拼接起来,猛地一用力,死死地捆住了电人,一软一硬,蛇拳的精髓也就体现出来了。
对于普通人这一招就到此为止了。这时他们应该会抱着自己严重骨折的手臂在地上嚎啕大哭。但是这个电人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认知领域,楚宇阳没有就此收手,他的手臂忍受着同样的痛苦。
楚宇阳左脚点地,像个陀螺一般飞速地转动着,在转了几圈后他将电人抛飞出去,电刀在同时也割开了他的肩膀,血浸染了他的大半件衣服。楚宇阳失重摔倒在地,电人却在空中调整好重心平稳落地。
从发觉公交车的不对劲开始,楚宇阳就明白了今晚必定不是个平凡的夜晚,恐惧这种没有用的东西只在他脑海里小憩了一会就被驱逐出境了。而现在,恐惧重新找了回来,还带领着千军万马,像是春秋战国时期某些忍辱负重的君王,它回来收复楚宇阳脑中的失地了。
电人仿佛是杀不死的,即是楚宇阳动用了平时压箱底的不轻易示人的暴力,还是只能被它碾压。这种无力感一直跟着楚宇阳,多年前就一直跟着了。这么多年来,楚宇阳一直在与它作斗争,自己不够快就不断鞭打自己让自己更快;不够狠就不断告诫自己让自己更狠。他已经用命在奔跑了,可惜非但跑不过时间,也甩不掉这股无力感。他用尽了全力,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解决的,一些哲学家称其为命运。
他在这个世上活了十五年零九个月,没带来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仿佛就不曾来过,死了之后记得他的人会很快忘了他,那么就算是死透了。
像是没有牙齿的狮子,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牙齿!楚宇阳欣喜若狂。噬血不知何时移动到了他的身边,吸食着他肩上流淌下来的血液。楚宇阳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噬血却从银白色逐渐变成了通体红润的棍子,质感和金属一样,看起来却像是玛瑙。楚宇阳提起它挥舞起来。
“看来你已经喝饱了。”噬血这次没有吞噬楚宇阳的精气神,它似乎喝血喝得够多了。
电人似乎感觉到了足以威胁他的东西,站在原地不再妄动了。
噬血是楚宇阳师父的师父传给他的师父的,噬血究竟是何时出现的,无从考究。每个能被称为“师父”的人都能将噬血使用得得心应手,不像楚宇阳那么吃力。他们一个个内功深厚,恢复速度极快,不是楚宇阳能比得上的。
现在的楚宇阳失血过多,右脚右手都使不上劲,勉强可以用。骨髓在疯狂地为他造血,缓解他的头部缺氧。他和电人对峙着,电人似乎很忌惮他手中的噬血,从楚宇阳拿起噬血起就没有动过了。楚宇阳也不想进攻,他希望这场能对峙久一点,那样他就可以恢复多一点了,他有信心比电人恢复得快。现在他能站着是因为扶着噬血。他抬头挺胸,面部表情自然,他不想让电人察觉到他的真实情况。
电人的智慧应该高于人类,特别是学习能力,强的惊人;它的体魄也强于人类,它的速度和力量都有些离谱。
对峙了五分钟左右之后,电人还是明白了一切,向楚宇阳冲来。
楚宇阳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恢复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电人已经近在咫尺了。
“好一个兵不厌诈,”楚宇阳说,“我还没说可以开始呢。”
电人双手都是电凝结成的刀形,杀气逼人。但杀气有一丝疏漏,里面塞满了恐惧,它在害怕加持了噬血之后的楚宇阳。楚宇阳抓住这个空隙,竖过噬血挡过电刀。双方都被震开很远。
两人不断滑行,静止下来的那一刻,双脚再次发力,又开展了第二轮攻势,双方都以极速奔跑着,都想得到动能带来的优势。噬血与电刀打在一起,金属轰鸣的声音与电流的摩擦声传遍这片区域。两人四目相对,楚宇阳并没有被电人奇怪的眼镜吓到,反而一瞪使电人流露出了恐惧的眼神。他除了喜欢一个人坐公交车外,还喜欢一个人去动物园。
和狮子对峙过无数次的人,无所畏惧。
但他如果是旁观者,他就会明白这并不是和狮子对练的结果在起效,电人也并不怕狮子。只是楚宇阳的瞳孔也发生了改变,闪着奇怪的天蓝色的光,瞳孔形状变成了一道风,是这双眼睛定住了电人。这双眼睛带来的天蓝色的光彩甚至驱散了电人瞳孔中射出的金黄色的光。
新造的血液在楚宇阳的血管里奔腾。
楚宇阳用力一震,电人被推飞好几米远。他又用力一蹬,也跟着电人一起滑过去,接着一棍敲在电人头上。楚宇阳稍稍变动手法,噬血的另一头也杵在电人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如疾风骤雨般的棍击被电人一个一个扛下来。
棍子是个好武器,因为不分头尾,只要拿棍子的手法正确,转动一百八十度又是相同的一击,而使用者只要将这一百八十度的时间极小化就可以打出双倍伤害。这套无名棍法很好的利用了棍子的这个特点。
这套棍法是跟着噬血一起传下来的,楚宇阳只看过师父用过一次,然后自己用普通的棍子练的。现在他才发现,这套棍法完全是为噬血量身定制的,不管是长度还是重量,噬血都很满足这套棍法的要求。
终于,电人开始变得被动了,被噬血打得连连败退。
在狮子捕猎的时候,在所有的猎物中没有不垂死挣扎的。
电人被敲到了公路的另一端,楚宇阳被它一掌打在噬血上震了回来。它似乎也在拖时间,任凭手里的电刀怎么咆哮也不进攻。楚宇阳手中的噬血的红色部分在逐渐褪去,他清楚噬血全部变回金属的银白色后自己肯定是没有任何胜算了。
“在越焦头烂额的时候越要沉住气,急不来的。”楚宇阳面无表情,他身体的各项机能被推上极致,在酝酿着最后一击,看起来电人也是。
“一切事物,都有他的弱点。”楚宇阳如离弦之箭飞向电人,电人也以同样的速度飞奔过来,看来它受的伤挺大的。
噬血带着无尽的威严和凌厉,俨然不像是一根棍子了,空气被局部带动,聚集在棍头,锋利如刀。那电人估计也将能量聚集在了电刃上,电流密集得可以看见。两把电刃交叉劈来,撞在噬血上,两人又开始对峙着,不过双方那握着武器的手青筋暴起,用尽了全力。
“狮子总还是狮子。”远处山上,一位少年低语道。
噬血与电刃互相撕咬着,擦出火花,楚宇阳天蓝色的瞳孔闪出狡黠的光。他撤去施在噬血上的力,电人顺势劈来,楚宇阳闪腰侧身躲过斩击,又用手一挑,噬血如攻城木一般撞上电人肚皮上的光圈,甚至陷了进去。他再用手一挑,噬血卷曲着从电人的身体里拔了出来,楚宇阳也因此摔倒在地。电人的肚子上血肉模糊,黑色的血滴在楚宇阳的脸上。
它失去了之前的活力,以那个电光圈为中心,生气慢慢褪去。
“应该死了吧。”楚宇阳舒了一口气,慢慢爬离电人的尸体。他擦去脸上的血迹,里面带着奇怪的腥味。他又将噬血放到一边,躺在地上休息,最后那一挑之前噬血变回了普通状态的银白色棍子,开始吸食他的精气神。电人的尸体顺着身体上的纹路碎成一块一块的,被风一吹,竟然化作黑色的灰飞走了,好像它本来就是由灰组成的。
但它不是,楚宇阳清楚它的身体坚韧得多么可怕。
“可惜还只是一只小狮子。”那声音冰冷如初,消失在山中。
月亮依然正挂在空中,时间根本就没有流逝。楚宇阳的电子表显示现在已经是上午了,他清楚自己可能不在那个现在是上午的世界。已经超过一夜没休息了,楚宇阳也睡不着,巨大的好奇心刺激着他,巨大的危险也威胁着他。这里有狼,有奇怪的电人,还有一辆诡异的公交车,他不清楚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出现,他只能闭目养神,如果睡着了就可能醒不来了。这时候只要地面有一点点震动他都会感受得到。成群的乌鸦从远处的树林里飞出,凄婉的叫声响彻四方,像是遭到了袭击。古老的钟声随即跟了上来,那神圣而又威严的声音,掠过天地之后,世界又平静如初。楚宇阳站了起来,决定去钟声响起的地方好好休息。
他拄着噬血穿过了马路,噬血只有在攻击或防御时才会吸食楚宇阳的能量,平常是一根很称手的工具。
马路的另一头密密麻麻地种着树,有一条不显眼的小路藏在其中。楚宇阳看见了那条小路,走在上面必须将噬血插进土壤才能固定住自己。小路上全是青苔,滑溜溜的。噬血仿佛很嫌弃这种土壤,极不情愿地抖动着。
这条路上偶尔会有几只萤火虫,它们隐隐约约地照亮着这条路,两侧的森林里黑得可怕。
这里树种繁多,一棵棵高高大大的,很多是楚宇阳叫不出名字的品种。树与树之间还长着巨大的蕨类植物,这么一想,楚宇阳又觉得那些树也可能是蕨类植物了,因为它们都好像没有树皮。这条路开头有好一段两边摆着枯骨,也看不出是什么生物的。楚宇阳用噬血随意地挑开它们的骨头,全无敬意,这世上值得他尊敬的只有一人罢了。
古老而浑厚的钟声再度传来,仿佛感知到了楚宇阳的存在,而那个敲钟的人在告诉楚宇阳自己的存在。
走完前面一段路,路边的树逐渐稀疏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坟冢。萤火虫也没了,由惨白的月光接手照亮这条路;青苔没了,说明这一段路经常有人走。楚宇阳拔出土里的噬血,飞速地跑向山顶。他没有完全恢复,但是他急切地想知道那个敲钟的人究竟是谁,也许又是一只电人,那样就完了。
钟声的频率也越来越快,节奏是跟着楚宇阳的脚步来的。
楚宇阳忽然停下,钟声也跟着停下。他大错特错了,根本没有什么人在敲钟,这只是一种警报系统而已,敲钟的人正是他自己!每一步踩在这条小路上都会引起一下敲钟声,这种技艺得靠现代高科技才能实现,难不成那个电人也是高科技时代的产物?
楚宇阳听见了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有人正在靠近他,有很多人,他被包围了。包围圈抓住他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空气中开始出现隐隐约约,忽明忽暗的电流,他越来越怀疑包围他的究竟是不是人了。他想起了电人的韧性、速度、力量,自己却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单挑就累成狗了,群攻还玩个屁!楚宇阳现在插翅难飞。
但他不需要翅膀,有脑子就够了。
楚宇阳跳下小路,躲在一座墓碑后,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向小路。他见这样没用,便举起更大的石头更用力地砸向了远处的小路上。
石头四分五裂,钟声轰然响起!
包围他的脚步声越来越快,成股的光束在不远处亮了起来,它们很快就包围了那块石头落下的地方。彼此看见之后却不知所措,十多个电人面面相觑。他们可能认为只要十多个电人就能抓获一切入侵者了吧。远处的楚宇阳抓住了这个机会,准备偷偷从坟冢间开溜。
钟声又响了起来,频率比之前还高,声音比之前还重。
电人踩在这条小路上是不会有任何明显现象的,这说明有一个跑得比楚宇阳更快的生物踏上了这条路,而且在青苔上也是这个速度。那几个刚刚呆住的电人马上反应过来,沿小路往山下跑去。脚步声越来越多,足以说明它们对“另一个生物”的重视,看来钟声的轻重还能反映入侵者的实力。
楚宇阳等到它们都远去了,才从墓碑后面站了起来。虽然已经跑到敌人大本营里来了,可是还有别的东西在吸引它们注意,不过还是得小心行事。他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电人,不知道接下来又多危险。
“我这是捅了马蜂窝了。”楚宇阳淡淡地说,沿着坟冢间的路向山顶走去。他没有理由打道回府,山顶的东西是他前进的理由。楚宇阳的瞳孔亮了起来,比之前更蓝,但他自己还没发现这个现象。
等到他到达山顶后,钟声戛然而止。显而易见,“另一个生物”在掩护他,也不知是什么用意。山顶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就只有一口钟而已。钟被悬吊在两根交叉横木中间,紧贴地面。它突然又响了起来,震得楚宇阳脑袋发晕。也正是这一响一晃,露出之前被它盖着的黑漆漆的洞口,里面搭着长长的木梯,这个洞深不见底。
这一响仿佛是“另一个生物”故意踩出来让他看见这个洞的。楚宇阳用手拨开再次归位的种,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山恢复平静,仿佛没发生过什么,远处的公交车自顾自的开走了。楚宇阳并没有发现铜钟上布满的花纹与他来时看见的电光小蛇竟是如此的相似……
洞里黑漆漆的,楚宇阳只能顺着梯子慢慢爬下去。他暂时还看不见洞底的模样,也许是这个洞太深了,也许是洞底根本就没有光。梯子上流着黏糊糊的液体,像是青苔汁,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
洞穴很深,楚宇阳爬了很久的楼梯都没到底,他能听见地下河的声音,偶尔可以看到裸露出来的金矿。他想知道这洞究竟有多深,便从书包拿出一支笔扔了下去。
“啪!”七点八秒后,笔在地上摔得粉碎的声音传来,看来这个洞穴还有300多米深。楚宇阳差不多也爬了这么长。现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噬血卡在了洞壁之间,尽管楚宇阳用最大的力气也无法将其拔出。
“我的天。”他索性松开手,两只脚踩在梯子上,身子直接靠在噬血上休息。他觉得很有必要捋一捋思路了,事情发展得太诡异了。
先是赵廷叫人来群殴楚宇阳,这可是因为楚宇阳平时为人处世过于硬派导致的;然后有人神神秘秘的刨了师父的坟,将噬血给他送了过来;再然后那辆奇怪的公交车就出现了,载着半车荆棘,将它带到了这个奇异的地方;这地方处于永夜状态,该有的普通生物应该都有,还有令人难以置信的电人。现在他处于钟下的洞里,钟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有些花纹。
花纹!
楚宇阳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他感觉有就像是有很多条蛇在咬他的脑子一样,眼前金色的小蛇扭个不停。头疼得楚宇阳四肢开始抽搐,双脚滑下了梯子。千钧一发之际,他伸手抓住了噬血,可偏偏这个时候,卡在洞壁之间的噬血松动了。
“我的厄运日就定为星期五了!不对,是星期六!”楚宇阳在严重的失重感袭来的同时并没有大喊大叫,他清楚那是在浪费体力,他不可能仅仅袖手旁观自己的身体做自由落体运动。楚宇阳用两只脚顶住洞壁,噬血也顶着洞壁,可惜这洞穴仿佛是专门设计好的,楚宇阳的脚踩在上面滑溜溜的,根本固定不住。他试图将噬血插进洞壁,可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金矿,他第一次觉得金子真不是好东西。
忽然洞内直径变短,噬血搭在了分层的地方。楚宇阳没能反应过来,巨大的重力加速度将他推向洞底,噬血依然留在上面。大概还有一秒他就要落地身亡,粉身碎骨了,他甚至能看见之前他的那只笔的残渣了。
一团巨大的面粉忽然从地底膨胀起来,接住了正在下落的楚宇阳,他往面粉里凹陷了十多米才停下来。
“你的棍子。”噬血从面粉内部浮现出来,面粉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噬血还给了楚宇阳。
“是你一直在帮我吧。”楚宇阳接过噬血,把黏在身上与噬血棍体上的面粉弄干净。那团面粉慢慢缩小,将楚宇阳放在了地上,它自己也化作穿夏装的少年的模样,手持羽扇。他清了清嗓子:“我只是帮你找回了牙齿而已,那钟声……”
楚宇阳青筋暴起,将那少年锁喉在洞壁上。而他依然淡淡地微笑着,头部化作面粉流逝,脱离了楚宇阳的控制之后再重组回来:“现在的你干不掉我,况且我也只是在执行你师父的意愿而已,他希望你能好好使用噬血。”
“你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
“老朋友了。”
那人清清嗓子:“该说的事到该说的时候,该让你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现在不是说住事的时候,电侍们都在搜寻着我们,我得先带你去个地方。”
“你的名字。”
“馍馍。”少年挠挠头说。
“走吧。”楚宇阳挥了挥手,示意馍馍带路。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自己叫啥,你们对我的称呼太多了。”馍馍随手拿出一根白柄手电筒,“我是世界上第一个馒头,是孔明造出来的失败品,然后被扔到了南蛮之地,经过了很久很久就成了这样了,就是你们俗话所说的‘成精了’。”洞底连着一条隧道,青石砖紧紧地砌在一起,中间没有黏合物。这条隧道完全是靠力的作用撑起来的,圆顶的砖缝间还有水渗出来,滴在地上的青石砖上发出“滴答”的声音,回响在隧道内久久不散。楚宇阳不敢用力踏步,怕震塌了这条隧道。
“不用担心,”馍馍故意用力的踏着地面向楚宇阳示意,“他们比人可聪明多了,虽然这是五千多年前的建筑,但也不是现在的摩天大楼能比得上的。”
“‘它们’是指你之前所说的电侍,也就是我之前看见的那些奇怪的电人吗?”楚宇阳环顾四周问。这条隧道的材料不像是现代建筑材料。
“不不不,这条隧道是力侍建的,他们统称‘元侍’,我一时半会也不好解释。等到了之后再说吧,有图有真相,啥都好解释。”馍馍说。
“我感觉我乱入到了某部鬼畜的电影里来了。”
隧道比洞穴良心多了,没过多久他们就走到了尽头。隧道的尽头是一扇门,门上画着奇怪的花纹,这时楚宇阳又开始头疼起来了。
馍馍用羽扇对着门一扇,门上的花纹好像活了起来似的扭动着,组成一幅新的图案,是楚宇阳在梦中看见的那头猪身上的图腾。
“这种东西见多了就好了,其实没那么难受。”馍馍打了个响指,门应声而开,“我第一次见的时候是在白帝城的城门上,当时反应过于激烈直接变回馒头了,差点被那关门的小卒子吃了。”他说得像真的似的,“我原本是想去给刘备送终的。”话语里充满了沧桑感。
也许在今晚之前,楚宇阳可能会认为这是一个疯子并且给精神病院打电话,但就在今晚,他的三观已经被刷新了,对于馍馍也是见怪不怪了。
“可惜了,没能见他最后一面。”馍馍满不在意地走进了门后的房间,背影显得有些悲伤,楚宇阳也跟着进去了。
楚宇阳以为他的世界观已经刷得很新了,但其实并不如此,在踏进这扇门的那一刻,一个新的世界在他眼前洞开。
门内隐藏这一个巨大的房间,墙壁和天花板上全是银粉,银是导电性最好的金属,这应该是电侍特意镀的。上面还有与门上相同的花纹,杂乱无章里藏着有序,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这是目前第一间对人类开放的元侍之家。”馍馍的语气略显激动,仿佛也是第一次来,“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有没有觉得荣幸!”楚宇阳理都没理他,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开始阅读。
这里真的像家一样,有书柜,有吊灯,有茶几,有茶具,巨大的客厅还分出几个小房间,木质门宽大厚实,红木雕花显出了房子主人的尊贵。而那还没出现的主人……
“卧室里还有电侍在休息,别弄出太大动静。”馍馍因为楚宇阳的冷漠而垂头丧气,“虽然他们一睡就是很久。”
“而且木门隔音效果很好。”楚宇阳故意大声喊。
“果然不是一般人……”馍馍慢慢靠近楚宇阳,“哪有高中生这么淡定的,看见此情此景不是应该好好感慨一番然后泪流满面么?”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楚宇阳低着的头忽然抬起来,天蓝色的双眼瞪着馍馍,“不要以为你活得比我久,就可以把我当小孩子看。”顿时空气凝固,杀气逼馍。
馍馍又随手拿出一面白框镜子:“不错,要的就是这样的觉悟。”他将镜子递给楚宇阳,“那你可以正视这个真实的世界了。”馍馍丝毫没有被他的眼神吓到。
楚宇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天蓝色的瞳孔而显得陌生了不少。
“真实的……世界”镜子在他手中化作一团干面粉洒落在地,就像过去的他的平凡的生活,都到此为止了。
“好了好了,不扯这些了。”馍馍抢过楚宇阳手中的书塞回书架,“甲骨文你看不懂的,我们看点带感的。”他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随手伸进书架后背,可能按下了某个按钮,咔擦一声后书架又向两旁移开。藏在书架后面的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地上放着不少金银矿石。楚宇阳跟在馍馍后面走了进去,因为今晚被震惊了太多次,所以他并没有多大触动,也只是平淡如初。
洞穴里面铺天盖地地画满了壁画,有成群的电侍与穿着兽皮的人类搏斗的场面、有风云忽变,电闪雷鸣的场面、有巨大的猪被画在正中央,成群的人类跪拜在地,手持闪电似的东西膜拜的场面。而那些壁画中应该由闪电组成的部分,都是由真实的流动着的电流附着在上面取代壁画。然后画风突变,德高望重的长者乘坐战车在前,人类的军队在后,身穿藤甲与电侍们展开了战斗。电侍竟敌不过人类,节节败退,最后全军覆没。很多人用藤条捆住了巨大的猪,长者站在高处举行着某种仪式,将鲜红的血涂抹在猪的身体上形成了楚宇阳在梦里加过的花纹。
上古时期不为人知的神话画卷第一次展示在人类面前,楚宇阳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了,在他心里藏了很久的东西。
魔鬼,悲伤?都不是,他说不出来。
“关于他们的文明只有这一处被我找到了,你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馍馍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命运它找上门来了,你躲不掉了。”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楚宇阳问。
“不是,我只是发现有人乱入了这里就过来了,没想到是你。”这个瘦小的身躯里住着苍老的灵魂,“馍馍”这个名字也许是他一时兴起起着好玩的吧。“给你送噬血是因为我和你师父约定的日期到了而已。我是个成精的馒头,撒了谎毁修行,不骗人。”
“那你好好给我解释一下这些东西吧。”
“好啊,我这人在这方面还是十分热情的。”
“洗耳恭听。”楚宇阳又板着个脸。馍馍似乎对他的冷淡态度无语了,开始讲起了久远的神话。
“请前排观众自己准备好可乐和爆米花,我只提供橙汁与薯片。”馍馍打了个响指,他和楚宇阳竟转移到了一个放映厅内,厅内只有他俩,座位上有可乐和爆米花。
“哎呀呀不好意思,我又搞错了。”他像小孩一样跳上座位,蹲在上面吃着爆米花,“但这并不影响观影。”楚宇阳显然对馍馍的能力起了兴趣,表现得像是一位普通的来看电影的人,不再生硬如铁。
“我们……开始吧。”荧幕开始亮了起来,古老的篇章被再度翻开。
这是发生在四千多年前的被人们隐藏在历史角落里的故事。
黄帝战蚩尤,胜;再战炎帝,再胜。
这是光鲜的历史,后世的人们自豪地称自己为“炎黄子孙”。其实并不然,在黄帝统一中原后还发生了一场战役使他倍受打击,建立起来的部落差点一蹶不振。蚩尤和炎帝的战败只是象征着人文的统一,人类成为了一个大部落。但人类并没有战胜自然,就在黄帝的部落庆功的时候,各种自然灾害齐发,民不聊生,死伤惨重,中华大地面目全非。而这些,都是活在光明下的人类所不知道的。
黄帝令人建起坚固的围墙,却一堵堵地倒塌;种植一排排的树木,全部焚烧殆尽;造大船去水上避难,却迎来狂风,掀起十多丈的巨浪将船只尽毁。黄帝意识到想要在这片土地上长久的发展下去,就必须先征服自然。
这是人类想要战胜自然的源头,这也是古代人民为什么总是在文学作品和神话故事中舒发自己想征服自然的心愿的原因。这段历史终究没被黄帝压下去,各个神话都能折射出它的影子。
黄帝为了了解自然的力量,派人去各地游历。自然灾害的破坏一天比一天严重,出去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回来。黄帝摆起祭台,询问神灵,神灵纷纷说这事不归我管,我也不清楚这力量的来源。
黄帝一听没办法了,只好身体力行,自己去找。许多关于那个时代的神话都有意无意地将黄帝映射成一位长者,其实也并不然。那时黄帝身强体壮,吃嘛嘛香,根本算不上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形象”。他有许多朋友,只是那些朋友中有一些老人而已。黄帝的凝聚力很强,这是他最后得以成为领导者的重要原因。
大家听说黄帝要走,一个人去解决这场战役,纷纷表示愿意同去。黄帝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想也不想就说:“那我们就一同前往,将和平撒播至世界各地,打败恶势力吧!”
“我极度怀疑这段历史的真实性。”楚宇阳哭笑不得,表情有些吓人。
“我觉得这种剧本挺好的。剧本是我自己写的,演员是我找的,如果能够公开应该可以去拿个奖之类的。”
“很显然,导演是个热血动漫看多了的中二病死宅。”
“谢谢夸奖。反正离真实的历史也差不了多少,凑合着看吧。”
在黄帝的带领下,人们举部搬迁,准备抱作一团,一举征服自然。团结就是力量,以黄帝为中心的军事集团就此出征。
可就在所有准备都做好了就差出发的那一天。
十二只巨兽来到了黄帝帐前,分别是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也就是后来的“十二生肖”。他们的身体上都有繁杂多样的图腾,虽然各不相同,但都能在上面找到两个叠合的六芒星阵。它们,不对,他们是主宰自然的君主,互相制约,之前的自然灾害都是他们掀起的。最纯净的元素附着在他们身上,无与伦比的威严扩散至四方。
可黄帝哪管那么多,衣服都整好了就跑出来对着十二生肖大骂:“你们***自己上门来干什么?我准备了这么久去找你们的功夫都白费了!”此时黄帝却已经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形象”了。
准备出征准备了五、六十年……难怪黄帝那么生气……
十二生肖这着来路不明的路数镇住了。黄帝一看好机会,大喊一声,原来藏着的军队纷纷现行,高举长矛利剑,向十二生肖进攻。
十二生肖丝毫不虚,不知从哪召唤来了他们的军队。
自然的侍臣,元侍。
他们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以黑色为底,五颜六色杂糅在一起。
瞬间天地剧变,太阳下山,月亮升起,四面八方燃起不灭的火焰,狂风呼啸,洪水涨了起来,被火焰加热至沸腾。造成这种破坏还只动用了几支小部队而已,元侍强得可怕。百分之八十的人直接死亡。
刚刚还在破口大骂的黄帝僵住了动作,汗流浃背。
十二巨兽什么也没做,人类却受到了致命的打击。黄帝这才认识到他们的恐怖。顿时云淡风轻,天地恢复平静的模样。元侍军队悄无声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人类与自然的第一战,以自然碾压人类告终,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战场上尸横遍野。剩余百分之二十的人被它们的威严从精神上击溃了,刚刚惨败的人类精神十分脆弱。在死亡的恐惧下,他们身体不由自主的下跪膜拜,表示对自然的臣服。十二生肖见了这一幕便也各自散了,此后的一段时间一直风调雨顺,因为大自然已经给人类上过课了。
黄帝一直到十二生肖离去才打破僵硬的动作,瘫软在地。他清楚的明白这一切的缘由,但是他不愿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张扬导致的,这片土地从来都没有属于过他,他从来都只是这片土地的一个渺小的人类而已。
但他是伟大的劳动人民啊!伟大的劳动人民就该和自然斗争到底啊!黄帝仔细地思考着关于十二生肖的一切,大脑飞速地运转,兵不厌诈由此诞生,他是真的希望能征服自然啊。
“毕竟那个时代太过久远,发生了太多的事,有太多形形色色的传说了。我能把它还原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馍馍看着楚宇阳扭曲的表情尴尬的笑了笑,“把严肃的故事改得这么鬼畜的确不好……”
“不必解释了。”楚宇阳简直对馍馍失望透顶了。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准备换个版本给你看。”
“更鬼畜的?”
“更真实的。”
“如果你对‘真实’的理解没有错误的话那可太棒了。”
黄帝聚集剩余的壮丁,分一半留下生聚,一半随黄帝出征。这次正经了不少,连演员都严肃多了,像是从喜剧片换成了纪录片。出征的百来号人表情刚毅,像是敢死队,看来黄帝要show hand了。
黄帝在临走前向族人嘱咐了该嘱咐的事,人手一把玉质长矛,也没带其他什么东西就上路了。兵器上刻着古老的文字,那是家人对他们的祝福。故事发展的节奏很快,镜头切换得很快,沿途上的辛苦和磨难就被忽视了。
那是因为这些小苦小难跟接下来的待遇简直没法比。
他们分成了十二批小部队,分别去寻找十二生肖。找到之后向他们表示臣服。十二生肖仿佛根本没在意,就让他们加入了元侍,成为他们的奴仆。与元侍日日夜夜待在一起他们学到了不少东西,有时也会发生一些小冲突。他们依靠元侍与元侍之间的作战明白了元素之间的相生相克,比如黄帝还绘制出了十二生肖身上的那个图案,两个六芒星阵叠在一起刚好可以表示十二种元素!
但是战役很少,更多的时间是进行建筑。在建筑的过程中他们学会了元素之间的利用,明白了元侍的弱点。在生肖之间征战时彼此混入对方军营交换情报。
一年时间不到,他们已经将敌人研究透了。但是他们明白,以人类之躯对战十二生肖毫无胜算可言。元侍的工作日夜不休,他们没法离身,只能单独行事,十二股小力量凑不到一块。
他们终日遭受着非人的待遇,没几个人坚持下来,一个个倒下了。原先几百来号人只剩一百多人,但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们的尸体被丢弃在荒郊野外,多出来的元侍顶替了他们的位置。
而他们的“包工头”并不人性,不提供饭食,所以剩下的人为了活下去竟然去吃同伴的尸体!在古老的时代,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但为了活下去,为了希望,这么做也没办法,于是他们怀着极大的罪恶感找到了同伴的埋骨之地……
尸体的一半已经变成了元侍!
巨大的恐惧蔓延开来,他们死后也会这样,他们身边千千万万的元侍也是人类变成的!无论是神灵还是魔鬼,都不会原谅这种行径,十二生肖根本就不是大自然的主宰,大自然其实和人类相处得很好,黄帝什么也没做错。
十二生肖是比魔鬼更恶,比神灵更强的存在!他们本就不是来惩罚人类的,他们的初衷是将人类变成自己的军队。
难怪他们没有将人类斩草除根,难怪他们离开后大量的尸体也不见了!也许与元侍相处了这么多时间的人,早就无法摆脱控制,他们死后,也会变成行尸走肉。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些元素已经污染了他们的身体,尽管他们还活着,也不能称作是人了。敏捷的五感,强健的体魄,能在黑暗中视物的双眼……神奇的力量也出现在他们身上。
这是十二生肖计划的遗漏,正是这个小遗漏让结局出现了逆转。
十二生肖彼此间并不和睦,迟早有一天会引起大规模战争,而战争需要强大的军队,他们要的则是尸体军队。为了让元侍尽可能强,必须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使鲜活的肉体与元素相适应,死后才能炮制出强大的元侍。已经死了的人的尸体做出来的元侍只能用来建造工程。十二生肖都是非常好战的,他们需要有高大上的建筑来记录自己的功绩和屈辱,记录功绩留给后代缅怀,记录屈辱铭记仇恨来选择征战对象。
他们也十分清楚不能将力量交给人类,只能在死前把力量交给他们,这就是回光返照的来由。在人类快要死亡的时候,十二生肖将元素分给他们,都是快累死的人了,拿了力量也做不了什么,最终成为元侍的一员。
但是,假如人类在获得力量之后停止劳动保全自己活下去呢?
黄帝最先明白这个道理,在掌握风的力量后将其告诉了其他人。
希望就这么燃了起来。人类越来越频繁地与元侍接触,每次去朝拜十二生肖本尊都争先抢占前排,对十二生肖表示忠诚。他们并不是在和十二生肖套近乎,他们是在和力量套近乎,收集情报。
因为反抗是必然的啊!那就是他们来这的目的。
然后反抗爆发了,以黄帝为首,人们挣脱枷锁,向外逃去,十二支力量最后汇聚在一起,像是席卷停车场的龙卷风,百战百胜。
“然后他们战胜了十二生肖。”黑色的荧幕上映着这句话,显然这部片子烂尾了。
“你以为我烂尾了?不存在的……”又是一句话被放映到荧幕上。楚宇阳有点搞不懂为什么最激动人心的部分就这么被省略了,这种重大的战役显然应该成为影片的高潮部分,可能馍馍也不知道具体过程吧。
镜头一切换,垂死的黄帝躺在病床上,天蓝色的瞳孔亮着微光。
他们并没有回去,依然漂泊在外。战后黄帝老得不行了,怕是没命回去了。他缓缓开口说着最后的叮嘱。
“你们要好好保管这个秘密……要记得火化族人的尸体……时刻做好准备……”话还没说完就咽气了。
“The End。”依然是白底黑字。
“这是什么九流子剧本……”楚宇阳叹了口气。
“只要达到了我的目的就是好剧本。”馍馍一打响指,他俩又回到了那个画着壁画的洞穴,“剩下的内容开不得玩笑,由我来亲自为你讲解,那种叫做命运的东西我也无可奈何。”
“我感觉自己活在卖不出去的小说里。”楚宇阳右手扶额满脸黑线。他是个很现实的人,最不喜欢嘴边挂着“命运”之类的字眼的人。
“所谓十二生肖,是远古就存在的十二只巨兽,它们都有自己的名字和掌控的元素,分别是掌握土元素的老鼠惘裂,掌握力元素的牛伤犇,掌握金元素的虎欲磁,掌握水元素的兔子哀滔,掌握火元素的龙曦燎,掌握精神元素的蛇悲忆,掌握风元素的马寒速,掌握灵元素的羊泪殇,掌握木元素的猴怒森,掌握光元素的鸡逆翔,掌握暗元素的狗孤劫,掌握电元素的猪混沌。”
“这节奏是要倒着刷过去啊。”很显然混沌是第一个BOSS……
“不不不,我也不知道顺序。当时黄帝是用了特殊的封印术将其封印,哪个先解开我也不清楚。”
“所以果然要刷副本……”
“你别急,等我慢慢讲。黄帝将它们一一封印,称其为肖尊,没有任何资料和传说提到过他们的详细信息,只知道他们是巨大的动物。这段历史的发展走到了尽头,黄帝令人保守好这个秘密,如果公开必然会引起人类内斗,那些参战的人组成十二支家族,代代相传真实的故事,但传着传着就失真了。现在十二家中有十一家发展得很好。他们须在族人死后火化尸体,在封印削弱的时候将肖尊送回地狱,那里才是他们该待的地方……”
“我靠这果然是卖不出去的小说。”
“所以主人公,你做好准备迎接这一切了吗?”
“不好。”楚宇阳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他不想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说不好就不好,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馍馍抬起头来,灰色的瞳孔幽幽发亮,对上楚宇阳的眼睛慢慢地说着,“这是力量,也是病毒。肖尊只是被封印了,并不是死了,所以我们活在这世上并不自由。四千多年前,黄帝因为人手不够未能达成目标;而现在,我们拥有发达的科技,古老的力量,足够的人手,为什么不去将诅咒的源头抹去呢!”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充满了诱惑:“而且他们恨了我们四千多年,你逃不掉的,他们会来找你的。”
“这跟你一个馒头又有什么关系?”
“我沾染了孔明的元素,我也渴望解脱啊!”
“不用解释了,所谓解脱不过是再也没有束缚,好去利用这股力量为所欲为吧。”楚宇阳摆着手,将馍馍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拍开。
“虽然我也不能确信十二生肖全玩完了之后,没有了共同敌人的人类会如何发展,但我们恨他们,他们恨我们,双方开战是不可能避免的。”
“我不恨他们,这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个普通人。”楚宇阳皱眉。
“等我说完再下定论吧。第一,你不是普通人,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十二生肖的预备军,你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活着的风侍罢了。”他不急不慢地说着,“第二,如果你师父的死和他们有关呢?”
狂风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