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今年上完大学,却高低找不到工作,就在家一个劲儿怄文玉,说文玉没成色,子女也跟着受洋罪。文玉没法,决定去县里找小狗帮忙。先问几个邻家:“会不会中?”邻家都说:“中,你俩小时候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文玉又问:“可人家现在是县长,我是个撸锄桨的平头百姓。”邻居们不以为然:“县长咋啦?秤还有个高低,人能没个远近?”这一鼓动,文玉来了精神,说:“可不是,小时候斗小兵摆大炮,我还让过他俩子儿呢……”然后就劲道道地去了。
到了县政府,门岗把文玉当成上访的老农不让进。文玉如此这般一说,门岗又挂电话核实了一下,就放了行,还给他指路:“往右拐,二楼,都是副县长办公室,第二个门是朱县长。”
小狗在小床一般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大背头,西装领带。文玉一看,心说真像个大官,自己不由矮了半截。小狗却上来拽住他的手,亲热得不得了,文玉越发紧张了。小狗把他让进沙发,递上一支烟,文玉赶紧摆手,说:“不会!”小狗又倒了一杯茶,文玉还是摆手:“不会!”小狗吞一下笑了,说文玉:“见了我这个芝麻官,你就紧张得不会喝茶了,要是见了市长省长,你怕是吃饭都不会了?你紧张个啥,当官不当官,我还不是能和你斗‘小兵摆大炮’的那个小狗?”一提“小兵摆大炮”,文玉放松了不少。这时小狗回忆说:“那时你个儿大,老欺我,不让我用小兵。”
文玉说:“用小兵准赢。”小狗又说:“咱们没少干架,打得鼻青脸肿各奔东西,我老是发誓再不跟你耍了,可第二天咱俩又黏到一块了。”文玉心说:今儿就是冲咱俩小时候那点黏糊劲儿才来找你的——于是就把来意说了。小狗听了一口应下,说你的闺女就是我的闺女,让文玉好感激。
一说二说,就到了中午。小狗说要和文玉喝两口,文玉赶紧摆手:
“你忙你的事,别管我。”小狗笑:“那会中?走,我请客——”拉起文玉就走。到了大院,见了人,小狗就介绍文玉:“这是我小时候的哥们儿——,’大家都冲文玉伸出手,文玉心里一热一热的。司机送他们到小狗家胡同口,往里还有一段路,小狗却让司机回去了。
胡同口一堆人围着一个棋摊,见小狗过来都打招呼,小狗和他们亲热地搂肩拍臀,还一支一支让烟。见是“红塔山”就夺了去,说县长的烟是公烟,不吸白不吸。小狗也凑了’过去看下棋,跟着喊“将、将”。再后来就拉着文玉回家了。文玉责备小狗:“你和他们太随便,不像个县长……”
小狗反问:“县长该是个啥样?”文玉答不上来,嗫嚅道:“反正不是这个样。”
中午吃的捞面条,四碟小菜,一瓶白酒。收了碗,小狗非要和文玉斗一盘,用粉笔在地板上竖九下横九下划出一副“棋盘”,找来一堆黑豆当“小子”,然后捏着俩核桃当大炮,问文玉:“你要大炮还是要小子?”两人席地而战。
文玉的紧张劲儿早没了,心说小狗还是小时候的小狗。他本来给小狗带了一个红包,却不敢露了。临分手,文玉又提闺女的事,小狗说你回去等信儿吧,我联系好了单位就通知你。
一回村,文玉逢人就夸小狗:“当了大官,一点架都没有。”又说:
“这官还得往上升哩。”还说了小、狗在胡同口看下棋和自己斗小兵摆大炮的事,村人都啧啧:“小狗是个好官。”
等了两个星期,不见信儿,家人就催文玉再去找小狗问问。到县城已经晌午了,文玉直奔小狗家。在胡同口又看见小狗在观棋,文玉心想:小狗不光爱斗小兵摆大炮,还是个棋迷呢。
这回办成了事,文玉心里美滋滋的好受。却又挂念起一件事,不知该咋感激小狗。
后来还真逮住一个机会,“十月一”小狗回家给母亲上坟,文玉宰了一只羔羊焖了一地锅小米,准备好好待待小狗。小狗一到村口就下了车,见人都打招呼递烟。到村十字一堆人在下棋,拉住小狗非让他将两盘。小狗连说不会,递了烟往文玉家去。村人恼了,冲他的背影骂:“能天天看城里人下棋就不和咱下,还是看不起咱,呸!”
传到文玉耳朵,文玉也不解,就问小狗。小狗说我真不会下棋呀,这还能诳你?“那你为啥回回在胡同口……”文玉问了半句突然停了,对小狗说:
“明白了,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