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左同英把从谢芸丽那儿得到的情况向赵旭建提起时,赵旭建心里也不免暗自吃惊,他心里不禁问:高臣身为警察,他能做这样触犯刑律的事吗?他对左同英说:“咱俩把这个事情汇报给李支队,听听他的意见。”
赵旭建和左同英到了李文彬的办公室,李文彬虽面无表情地听着左同英的汇报,可他一支接一支抽烟的过程中,显现出他的心情是很不平静的。
左同英汇报完近段时间的工作和在谢芸丽那儿得到的消息后,赵旭建说:“谢芸丽所提供的杨爽被害案的线索,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李文彬思忖了片刻,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说:“虽然谢芸丽反映的情况是条线索,但这条线索并不像样。其一,高臣是公安机关的基层领导,即使他个性中有卑劣、残暴的一面,可他对人萌生杀机的可能性很小。其二,从谢芸丽反映的情况中咱们可以看出,杨爽举报高臣,高臣把事平了。也就是说,高臣把事平了后,杨爽还没有做出对高臣不利的下一步举动,高臣没有必要去害杨爽。其三,事发后,高臣表现平常,他还为谢芸丽办理取保候审说情。如果真是高臣做的话,他巴不得咱们在侦查中走弯路呢,怎么会给谢芸丽说情呢?”
赵旭建说:“不知道杨爽举报高臣的是什么事。”
李文彬说:“杨爽的办公室查了吗?”
赵旭建说:“杨爽出事时查过,没有发现什么举报信。”
左同英说:“咱们可以去纪检委看看杨爽写的举报信,或去监管支队了解下情况。”
李文彬说:“举报的信件,肯定涉及敏感的人和事,我们还没有充足的理由向别的部门去问去查。不过还是应当看看杨爽写的举报信,我们或许会从举报信中发现出什么情况。”
左同英知道,只能从其他渠道获得举报信了。
待赵旭建和左同英从李文彬办公室出来时,左同英说:“赵大队,我去杨爽家一趟,看看在他家是否能找到那封举报信。”
“你去吧。”赵旭建说,“顺便看望下杨爽,他要是能说话就好了。”
左同英摇下头说:“说话的可能性是不大了。”
出了公安局大门,左同英买了些水果。在杨爽家的楼下,杨爽的父亲正满面愁容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想着什么。
左同英近前叫了两遍:“杨大爷。”
杨父迟疑地看着左同英说:“你叫我?”
左同英见杨父苍老了很多,他心中隐隐作痛地说:“杨大爷,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杨爽的同事左同英呀!”
“啊,”杨父恍然地说,“左同英呀,你看我这脑筋,现在记忆力可不行了。”
“杨大爷,外边凉,你怎么下楼坐着来了?”
“谢芸丽在我家里呢,她给杨爽擦洗身子,我帮忙,她不让,我在旁看着还不得劲,就下楼来了。”
谢芸丽刚从看守所出来就看杨爽,让左同英为之动容。他对杨父说:“杨大爷,我来看杨爽来了,我先上楼了,待会儿回来再跟你聊。”
杨父挥了挥手说:“你上去吧。”
杨爽的家住二楼。左同英上楼后,见杨爽家的门虚掩着,他走了进去。
谢芸丽已为杨爽擦洗完身子,换上了新的内衣裤,正坐在杨爽的床边,用勺往杨爽的嘴里喂粥。谢芸丽每口粥她都吹凉后,把勺送到了杨爽的嘴边,一点一滴缓慢地送入杨爽的嘴里。
谢芸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左同英。
左同英虽没有看到谢芸丽的神情,但从谢芸丽的动作上看,已显示出了她的那份周到和细致。
谢芸丽给杨爽喂完饭,她把杨爽的右手握在手里,摩挲着杨爽的手,轻声地吟唱起来:“梦中的熟悉面孔,你是我守候的温柔,就算泪水淹没天地,我不会放手;每一刻孤独的承受,只因我曾许下承若,你我之间熟悉的感动,爱就要苏醒。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几番苦痛的纠缠,多少黑夜挣扎,紧握双手让我和你再也不离分……”
谢芸丽唱得很投入,她把歌的意蕴完整地表达了出来,她唱着唱着,抽泣了起来。
眼前的情景,使左同英的眼睛也湿润了起来。他放下水果兜,从兜里拿出一支烟来,放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
谢芸丽听到了打火机的响声,她转过身来,见是左同英,便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说:“你过来了。”
左同英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说:“我没想到,你对杨爽的感情是这样的真挚。”
谢芸丽说:“我和杨爽是从小的感情,可谓是青梅竹马。在我俩长大后,因个性的原因和各自的分离,使我俩失去了爱的缘分,当我俩经历了各自的变故重新接触后,慎重地审视自己内心的感触,才真正地发觉唯有对方才是自己的挚爱。虽然我俩后来的接触是短暂的,并且还有一段不愉快地经历,但那种依托以往的感情作为铺垫的强烈的感觉,是别人难以理解的。本来我认为,我的后半生,因杨爽而在,会过得充实而有意义。可事与愿违,杨爽从我的住处出来却变成了这样!按照老人的讲法,我或许是命苦的妨男人的女人,杨爽正因为跟我接触,才带来了如此的厄运。”
左同英往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弹着烟灰说:“谢芸丽,你不要太自责了。杨爽的被害,与你是没有关系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始终是不安的。”谢芸丽转了个话题问,“你到这儿来是有事吧?”
此时左同英对谢芸丽是信任的,他说:“我到这儿来是想找到杨爽举报高臣的那封举报信。”
谢芸丽从杨爽的枕头底下抽出一个厚实的信封说:“这就是那封举报信,是我刚才收拾屋子时找到的。你若不来,我也会把这封信给你们送去。”
左同英不承想这么容易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从谢芸丽手里接过信说:“谢谢你。”
谢芸丽说:“谢什么,我应该谢你们才是。我不是警察,查不了案,我要感谢你们对杨爽被害案的重视,希望你们早日破案。”
“我们会尽力的。”左同英说,“不过这封举报信的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谈起。”
谢芸丽点了点头说:“你放心吧。”
左同英临走时,到了床边,俯身抚摸着杨爽的脸说:“兄弟,我们都在盼望着你早日醒来!”
左同英很是看重杨爽写的举报信,他走出杨爽的家,就到一家复印社把举报信复印了一份,当做备份。回到单位,左同英和赵旭建看完举报信,两人到了李文彬的办公室,把举报信交到了李文彬的手里。
李文彬神情凝重地看了遍举报信,沉默了半天说:“你俩对这封举报信怎么看?”
赵旭建说:“咱们虽然排除了高臣作案的可能性,但从这封举报信上的内容看,如果这封举报信举报成功的话,高臣固然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可最为不利的是卢春江,卢春江十有八九会上断头台。那么以此推测,卢春江报复杨爽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况且卢春江具备作案的条件。”
左同英说:“卢春江是黑白两道都走的人,他原先有过犯罪前科。据我了解,他骄横跋扈,心狠手毒……”
李文彬打断左同英的话说:“你俩分析是有道理的,不过卢春江和卢春海在一起,卢春海目前在咱们东河市可是有一定影响的人物,还有的是……”
李文彬有所顾虑,没有接着把话说下去,他转了个话题说:“你俩回去吧,我征求下丁局长的意见。”
让左同英没有想到的是,丁兆柱的意见让他大失所望。第二天一上班,赵旭建走进左同英的办公室说:“丁局长不同意对卢春江立案侦查。”
左同英惊愕地说:“为什么?”
“丁局长说,怀疑卢春江的理由并不充分。”赵旭建拍了下左同英的肩膀说,“兄弟,有些事得自己体会。你没见昨天李支队有句话只说了一半吗?”
左同英焦虑地拉住要走的赵旭建说:“赵大队,你我十多年了,我对有些事情比较迟钝,你还是明说吧。”
“唉!”赵旭建叹口气,坦言地说,“第一,卢春江摊上了个根子硬的好哥哥,一般人是惹不起他的,公安局的领导也不愿招惹他。第二,杨爽举报的事不是小事,如果调查卢春江,查出了卢春江指使他人害的杨爽,那么将会把高臣的事也一块儿牵扯出来。查到高臣,说不上还会连带到谁。这些都是领导不愿看到的。这是做机关懂政治人的工作观念。”
左同英听了赵旭建的话,激愤地拍了下桌子说:“那照你这么说,杨爽被害是他自找的,是活该的了?若是这样,那么这个社会还有没有起码的公平和正义?个别领导干部眼中的政治,就是自私贪婪,投机钻营,遇到问题能躲就躲,明哲保身……”
赵旭建看了眼门外说:“你冷静点好不好?这事也不是我做的决定,你冲我发什么火?”
左同英沉默了片刻说:“对不起赵大队。”
“没事琢磨别的案件吧。”赵旭建说完,走出了左同英的办公室。
左同英仰在椅子上,愣怔地望着天棚。
2
在过后的一段时间,左同英接了谢芸丽几个电话,谢芸丽问杨爽被害案搞得怎么样了?左同英敷衍地说正在搞,还没有大的进展。谢芸丽压根儿没有想到,公安机关已停止了对杨爽被害案的调查。
左同英无心再搞别的案件,杨爽被害案犹如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上。经过几天的思虑,他萌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找陶志歆局长,详细陈述杨爽的被害案,以获得陶志歆的支持。这个想法一冒出,他便再也坐不住了,他把相关的材料装到了档案袋里,走出了办公室。
当左同英来到陶志歆的办公室时,陶志歆在门外正在锁门,像是要外出的样子。
左同英说:“陶局长,我是刑警支队的,叫左同英,我有要事这找你。”
陶志歆打量了下左同英说:“我要到市委开个紧急会议,你有什么事,明早来吧。”
“这,这……陶局长,我要说的都在这档案袋里,我把档案袋放你这儿,你看看就知道了。”左同英扬了扬手中的档案袋说。
陶志歆不了解左同英,左同英的举动,引起了陶志歆的误解,他认为左同英拿的档案袋里装的或许是钱,左同英此时找他,无疑是想在这次机构改革中升个一官半职的。陶志歆的误解,使他对左同英的态度冷淡了起来,他说:“我说左同英,你别在这儿挡着我,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你们主管局长丁兆柱。”
陶志歆的话,使左同英备感失落,他识趣地往墙边靠了靠。陶志歆没在理会他,径直向楼梯口走去。
第二天一早,左同英再去陶志歆时,局长办公室的门锁着。
左同英倔强地想,你们都不管杨爽,那我一个人来管。待查出证据后,我看哪个领导敢给我否了!
3
左同英先是对卢春江周围的人进行了摸排,他得知有两个人与卢春江关系密切,一个是全勇,另一个叫谭为君,这两人均是翔宇山庄的服务生。谭为君常在翔宇山庄,而卢春江和全勇在这段时间却很少见。至于那辆撞人的白色吉普车,包括谢芸丽在内的目击者都难以说出翔实的情况,使左同英面对全市近50辆白色吉普车无从下手,他告诉跟自己工作的几个侦查员,要注意发现一辆有肇事可能的白色吉普车。
就在左同英一筹莫展的时候,这天上午李悦走进他的办公室说:“左大队,郊区放牛沟村发现一辆白色吉普车,你不是要查找一辆白色现代吉普车吗?咱们是不是去看一看。”
左同英眼睛放亮说:“是吗?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左同英给谓}芸丽打了电话,谢芸丽说在杨爽家。
下了楼,他见李悦已把桑塔纳车启动着,左同英打开前车门说:“先去杨爽家,把谢芸丽接着。”
放牛沟村位于东河市的东郊,靠近江边。二十分钟后,李悦开着桑塔纳车驶到了放牛沟村村委会的门前,左同英等三人下了车,走进了村委会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坐有两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个是着装的民警,那民警认识李悦,他站起来跟李悦打招呼:“过来了,李悦。”
李悦对左同英说:“这是东郊派出所的片警老汪。”
之后,他又给老汪介绍了左同英和谢芸丽。
老汪指了下站在自己旁边的中年人说:“这位是放牛沟村委会的张主任。”
张主任指着沙发说:“各位坐会儿吧。”
左同英没有坐下的意思,他说:“咱们先去看那辆吉普车吧。”
老汪拿起桌子上的大盖帽,对张主任说:“走,你领我们先过去看看。”
几个人出了村委会往东走,出了村子快走到江边防洪堤了,仍没见到吉普车的影子。李悦问:“吉普车在哪儿呢?”
老汪说:“在前面江堤下面呢。”
几个人到了江堤前,往江堤下一看,见一辆白色吉普车停在江堤下的江边处,吉普车的前面贴在一棵杨树上。
左同英下了江堤,见这辆白色吉普车果真是现代牌的。他察看了下吉普车周围的地势,他见堤坝能有五六米高,从堤坝的底处到江沿能有十余米滩地,滩地长着几株稀落的杨树,吉普车便停靠在堤坝下头一棵较粗的杨树前。左同英看完地势,又前后左右里外地观察起吉普车来,吉普车的保险杠和机器盖在靠近杨树的位置已凹进和翘起,吉普车车内设施齐全,发动机号完好,吉普车前后均没有牌照。
左同英上了江堤问老汪:“老汪,是什么时间?谁发现的这辆吉普车?”
老汪没回答上来,他把目光转向了张主任。
张主任说:“这是我村的老羊倌昨天上午发现的,老羊倌下午跟我说时我还没在意,我还以为谁开车不小心滑到江堤下的,过会儿司机会领拖车把吉普车拽上来。谁想,今早我一看,这吉普车仍在这儿停着,我就给老汪打了电话。”
“你能不能把老羊倌给我们找来。”
“行,老羊倌家离这儿也不远。”张主任答应完左同英,转身找老羊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