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不在了,卖衣服挣不到钱。我在这里不过喝喝酒,唱唱歌,就有钱赚,多好!”小青很满意自己的工作。
“仅仅是喝喝酒,唱唱歌吗?”张扬不太相信。
“是啊!还要怎样呢?”小青盯着张扬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张扬望了望那个秃头的男人,没有说话。
张扬想,一个男人的心可以同时属于几个女人!而有的女人的心为什么就只能属于一个男人呢?
“小青,还记得杜伟吗?”张扬问。
“杜伟是哪个?”浓妆艳抹的小青竟然是一脸的茫然。
“杜伟,那个西北的小伙子,你……你居然忘记了吗?”张扬有些吃惊地问。
“杜伟是哪个?我真的不晓得!张哥,你是不是记错了?”小青很认真地说。
“杜伟啊!你不认识了吗?就是那个在团结新村……”
“张哥,你喝多了,我真的不认识啥子杜伟。”小青打断了张扬的话。张扬瞪大眼睛,仔细地盯着面前的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心中竟然一阵迷糊,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当年团结新村那个青春秀丽的18岁的小姑娘?难道我认错了,张扬嘀咕着。
“张哥,你就是认错了。我是叫小青,却不认识你说的那个杜伟。”小青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片惨白。张扬的心里一阵颤抖,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你能透过她秀气的脸庞看到她的内心吗?张扬感到一阵恐怖。男人们啊!千万不要得罪一个女人,她的确可以活吞了你,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吐出来。
“下面请我们蓝月亮的‘歌神’青青小姐给大家献唱。”主持人大声叫喊着。
“张哥,你慢慢坐,我去唱歌了。”小青离开了张扬,走到那个秃头男人的身边。小青把酒杯放在茶几上,拢了拢头发,对秃头男人一笑,转身走向了大厅中间的小舞台。小青站在演唱台上,职业性地微笑着,台下的观众们在大声叫着。小青站在麦克风前,眼睛望着下面的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张扬的脸上。张扬盯着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小青,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张扬想着还在监牢里苦苦煎熬的杜伟,想着杜伟为什么会对小青这么一个女人痴心不改。张扬想着多年以前第一次在团结新村见到小青的样子,那个衣着朴素、清清秀秀的女孩子。这才几年啊!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就变成了这家夜总会的“歌神”?张扬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下面,让我把一首《太监的呐喊》献给对面的张扬先生!”小青调侃着提到了张扬,脸色平静。台下的观众哄堂大笑,顺着小青的目光寻找着“张扬先生”。张扬的脸微微一热,神情有些尴尬。张扬不知道小青为什么提到了自己。
“青青,我不是太监,我的根只为你留!”“青青,为我呐喊吧!”“青青,我爱你!”……台下的观众胡乱喊叫着。
音乐声响起,小青开始唱了起来:
多少脸孔
茫然随波逐流
他们在追寻什么
为了生活
人们四处奔波
却在命运中交错
多少岁月
凝聚成这一刻
期待着旧梦重圆
万涓成水
终究汇流成河
像一首澎湃的歌
一年过了一年
啊,一生只为这一天
让血脉再相连
擦干心中的血和泪痕
留住我们的根
……
小青动情地唱着,望着张扬的眼睛泪光闪闪。
太监的呐喊……太监的呐喊……张扬用手摸了摸软塌塌的裆部,心中一阵悲凉。不知为何?张扬没有想到何翠芳,却想起了柳红。“柳红啊,你能告诉我爱情和需要的区别吗?”张扬的心在默默地哭泣。小青唱完了,下面的掌声响起来。张扬叫过服务生,让他准备一束花送给小青,服务生答应着走了。一会儿,服务生回到了张扬的身边,手里捧着一束红色的康乃馨请张扬看。张扬闻了闻,一丝淡淡的花香飘入了鼻腔,花还新鲜。张扬递给服务生一张钞票,示意服务生把花送给台子上唱歌的小青。服务生捧着花来到正在深情唱歌的小青面前,把这束花献给了小青。小青一边唱歌,一边对着张扬频频点头。小青继续演唱《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张扬听了一会儿,忽然感到心中难受,感到这个闹哄哄的地方让自己窒息。张扬不再听小青演唱,站起身子,向大门走去。
……
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从分手的那一天,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花到凋谢人已憔悴,千盟万誓已随花事湮灭
……
小青忽然停止了歌唱。小青望着张扬渐渐消失的背影,泪水流了下来。小青喃喃自语着:“张扬,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提起杜伟?他早已在我心里死去了。张扬,我是爱你的,你难道就不知道吗?你为什么不爱我呢?”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伴奏音乐继续响着,小青呆呆地站在台上,不再歌唱。台下的观众在起哄:“青青,唱啊!怎么不唱了?”“青青,你怎么了?”“张扬先生在哪里?快给青青送上999朵玫瑰!”“青青,你哭了吗?”……
张扬离开了夜总会,开着车漫无目标地在拉萨的街头胡乱逛着。张扬回想着小青对自己说过的话:“张大哥,我想干干净净地把自己交给你,是杜伟毁了我的清白。我恨他,我不爱他。我虽然没有钱,可我毕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干净身子。我渴望把自己献给我爱的男人。”
张扬感到一丝苦涩在心头泛起,小青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怎么会说自己不认识杜伟呢?女人的心啊!张扬深深地叹息着。
一天,百无聊赖的张扬正在茶园里坐着,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想。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坐在了张扬的身边。张扬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老板,来一杯茶!”年轻人吩咐着,一口的东北话。
“东北人吗?”张扬对面前的年轻人产生了兴趣。张扬的老家在黑龙江,大学又是在长春读的,对东北人感到亲切。
“是啊!听你的口音,也是东北人,东北哪疙瘩的?”年轻人也很高兴。
“黑龙江北安的,××厂,是个军工厂。”张扬说。
“正宗的老乡啊!我是齐齐哈尔的,也是军工厂的。我们是一个系统啊!”年轻人说。
张扬和年轻人的感情一下子拉近了。张扬和年轻人彼此交换了名片。年轻人的名片很精致,上面印着一个名字:石磊。××公司投资顾问。90年代的拉萨,做投资的还比较少。张扬总感觉“投资”这个行当很虚。茶博士走过来,左手端着一个放着茶叶的杯子,右手提着一个壶嘴长长的大茶壶。茶博士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提起大茶壶往杯子里倒了一半的水。
“慢慢用,等哈儿再添水。”茶博士说完,提着大茶壶又去给其他客人续水去了。
“石磊,你来拉萨做什么投资啊?”张扬很好奇。
“张扬,拉萨啤酒去年上市了,我就是来实地考察拉萨啤酒的。我看好酿酒行业。我准备买一些拉萨啤酒的股票。”石磊说。
“股票?拉萨啤酒上市了吗?”张扬虽然每天喝着拉萨啤酒,却不知道拉萨啤酒已经上市了。隔行如隔山。张扬虽然知道股票,却对这个行业非常陌生。虽然张扬1992年8月10日那一天就在深圳,亲身经历了证券市场上赫赫有名的“8.10事件”。
1992年7月,张扬毕业的那一年,没有回到家乡的小城,而是南下去了当时还在发热的深圳。当年深圳还需要边防证。张扬的边防证只有一个月的期限。也就是说,张扬必须要在一个月里找到工作。张扬的一个初中同学吴大伟当时在深圳做销售。他们办事处的房子就租在福田区的福田村。张扬刚到深圳时,吴大伟招待吃了一盘炒螺丝。张扬第一次吃这种东西,不知道怎么个吃法。吴大伟教张扬用牙签把里面的肉挑出来。整整一个月,张扬骑着吴大伟的破自行车奔波在深圳的大街小巷,寻找着适合自己的工作。张扬曾经去了黄贝岭的深圳电视台。当张扬推开电视台的大门,正东张西望时,一个女人看到了张扬,张口说了一句:“嗨冰斗?”张扬迷惑地望着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张扬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啊?”女人看着张扬不知所措的样子,说:“噢,原来你说普通话。你有什么事情吗?”张扬这才听明白,赶紧说:“听说你们这里需要记者,我是来应聘的。”女人对着张扬笑了一下,说:“对不起,你来晚了,已经有人了。”张扬沮丧地出了电视台的大门。那是张扬第一次在深圳的求职经历。几天以后,吴大伟神秘地告诉张扬,他得到了消息,准备要认购新股了。当时,深圳市正面向全国发行新股,1992年8月9日——10日,集中发售新股抽签表500万张,中签率100%。每一购表人最多可持有10张身份证购10张抽签表,每张中签表可认购1000股新股。吴大伟兴奋地对张扬说只要买到认购表就发财了。认购证的中签率极高,新股一旦开盘,价格远远高出发行价,上涨五六倍是很正常的。中了签的幸运者开盘就抛,瞬间就获取了暴利。那段时间经常传闻有人一夜暴富。深圳就传说一个股民炒股暴富以后,来到一家酒楼,酒楼里正在吃饭的客人的全部花销都算在他的头上。新股的暴利驱使来自全国各地的大量人群涌向深圳排队争购抽签表。张扬的同学吴大伟也是其中的一个。张扬的身份证也借给他用于购买认购表。那天凌晨张扬和吴大伟就来到了一家银行的门口,还以为来得比较早,哪知银行门口早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人了。张扬和吴大伟愣了一下,赶紧冲上去排队。刚在队尾站好,后面涌上来的人就把张扬和吴大伟挤得身子贴在了一起。最后,为了防止有人插队,大家都一个贴着一个,紧紧抱在一起。8月正是深圳最热的时候。不一会儿张扬就全身湿透,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得几近虚脱。有些网点人群拥挤,秩序混乱,由于组织工作失误,一些网点甚至发生内部舞弊行为。10日傍晚,排队数日未购得抽签表的几千股民开始聚集、围观,打出标语“反对贪污,要求公正。”强烈抗议徇私舞弊行为。最后走上深南大道呼喊口号,愤怒的人们还把麦当劳这家著名的快餐连锁店的玻璃也砸烂了。那天晚上,张扬和吴大伟也在愤怒的人群中呼喊口号,心中的激情再次释放了一次。为了平息事态,深圳市紧急宣布增加发售认购抽签表500万张。不久,深圳市的市长黯然下台。
张扬回想着几年前在深圳的经历,感到心中的一股早已熄灭的激情在逐渐苏醒。张扬决定做股票,虽然张扬对股票完全陌生。关注了股票,张扬才发现近一段时间,四川长虹热的不得了。人人都在谈论股票,人人都在梦想着发财。沪长虹,深发展,是证券市场的两大龙头股,买任何一支都能够发大财。张扬去设在建设银行的证券营业部看了一下。因为柳红是四川人,张扬在拉萨认识的许多朋友都是四川人。张扬虽然是北方人,却对四川极有感情。张扬就重点关注四川长虹。长虹股价去年5月份最高到了60多元。现在是40元左右。整个拉萨都在议论,长虹股票已经调整快一年了,就要继续上涨了,将要挑战100元大关。张扬想40元进去,涨到100元就有百分之一百多的利润,又不用请客吃饭,整天地应酬。对,就做它了。张扬把自己的想法跟王满堂说了,王满堂摇摇头。王满堂是一个传统的商人,习惯了以物换钱的生意,对这种以钱挣钱的东西总感觉很空,不靠谱。可又经不住张扬的鼓动,决定先投个20万元试试深浅。
1998年3月,在长虹的股价最热的时候,张扬凑足了100万进入了股市,在40元的价位全部买入了长虹。刚买入就上涨了1块钱。张扬望着红彤彤的大屏幕,高兴得心花怒放。“百万雄师过大江啊!”张扬幻想着这100万很快就会翻番,决定死死捂住四川长虹。张扬的兴奋劲还没有缓过来,不久长虹却开始下跌了。3个月后竟然跌破了30元。张扬亏损了近百分之三十。张扬心中一片冰凉,由极度的兴奋变成了极度的沮丧。王满堂着急上火,每天给张扬打电话。张扬心情郁闷,心里也没有底,这才感觉股市的大门好进,要想出去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张扬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可要张扬割肉,张扬还舍不得。只得敷衍王满堂,说就快涨了,就快涨了。张扬放下电话,对王满堂很是鄙视,不就是20万块钱吗?至于跟在屁股后头天天催吗?妈的!这帮子土财主真是不能共事。张扬死死捂住长虹不放手,还在幻想着长虹不久以后就会涨到100元。在涨涨跌跌中长虹的股价一泻千里,一去不回头地到了10几块钱。每天跌得张扬心惊肉跳,市值在急剧地缩水。张扬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折磨。一年后,终于崩溃在1999年中国证券史上著名的5.19前夕。张扬在不到12元的价位全部割肉出局。长虹一战,一败涂地,百万资金灰飞烟灭。隔行不取利啊!张扬将剩余的零头取了出来,然后销了户。张扬长长地吐出一口恶气:“妈的股市,真是“骨”市啊!吃人不吐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