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无济仔细看去，人群中立着一个清秀的少年，这少年极其普通，在他看来，这种普通简直到了某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十四五岁的样子，周身上下却不存在丝毫的剑元波动，这本就是一件让庸才们都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夜秦？你怎么出来了？”夜桦一见夜秦也要出头，心想这族中最弱的一个要是再被戏弄一次，真不知前族长能否受得住这样的打击，不禁怒喝道：“快回去！”
不光是夜桦，夜家大多数长老和几乎所有小辈们，都是哭笑不得的打量着夜秦：这族中的废物少年此时站出来干嘛，丘无济何其强大，难不成他在找虐？
丘雪好看的眸子盯着人群中面色淡静的少年，微微有些诧异：这不是方才迟到的小弟弟吗，他来凑什么热闹？目光转移，只见白眉老头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白眉长老，这少年有古怪？”
“废人一个，能有什么古怪。”老头动了动眉毛，暂时放下心中老是悬着的一团疑惑感，喃喃道：“怎么老是有杂鱼蹦出来？”
白眉老余光无意间飘到夜族长脸上，眼皮再次一跳，要是没看错的话，从少年上去之后，那老头子眉眼间翘起的弧度，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呆瓜？你..”
感受到袖子被夜婉灵轻轻牵住，夜秦回头对少女安慰一笑，轻道：“我去会会他。”
一双双极度惊讶的目光中，夜秦从容走出人群，背手站立在丘无济对面，淡然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此时站在对面的，并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四段剑徒。
大长老正要说话，却被夜正基立刻挥手打断：“让夜秦处理。”
“可是..”一想到夜秦的废物实力，不光是夜桦，就连其他一些长老也有些看不下去，这样让夜秦上去，岂不是待会儿得丢更大的脸。一方是丘家甚至放眼南胜国都少有的天才少年，一边是在族中小辈中籍籍无名的小子，两者这还未交锋，高下立判。
“你们对夜秦，又了解几分？”夜正基兀自一笑，看着场中少年清瘦的身影，眼中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欣赏色彩，又把目光转向前族长，只见老者眼中，同样燃希望的火花。
看着族长和前族长两人的反应，夜桦心中猛的一震，那份悬疑的无名卷，最有可能的主人，难道是..
“小弟弟，你的意思是说，破段丸还有其他的好处了？”丘无济饶有兴致，这叫夜秦的少年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也乐得顺手教训一下：“破段丸之所以从古流传至今，是因为它可以在关键时刻强破剑元层级，增强实力，一般作为战时储备。那你告诉我，破段丸除了这一点有优势，对修炼却是如何来的好处？”
“他自己都把唯一的优势说出来了，竟然还问有何好处，真是强人所难！”夜家小辈中当即有人不平。
“唉，夜秦这家伙胆量倒是不小，不过却扛不住啊。”
在夜家年轻人眼中，夜秦毫无亮点，除了平日偶尔调笑几句，那青衣少年甚至都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性，没有任何人看好他，毕竟一边是丘家博学多才，实力雄厚的天才，一边却是夜家被禁止修剑的废物，两者根本不能做比较，也没人指望夜秦能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如果说夜蓝方才站了出来，是给了这些小辈们不小的希望，此时夜秦再站出来，反倒是增添他们的绝望了。
“婉灵妹妹，我一直有个疑问。”夜婉灵正专心注视着场中情况，身边响起了柔和而清冷的声音，夜清不知何时站到了身边：“那家伙天赋实力样样不堪，为何还与他走得这么近呢？”
显然夜清觉得夜秦此举已是无药可救，她的问话声引来了不少或明或暗的注视，都期望能听到少女的心声。
夜婉灵收起垂下耳畔的一束青丝，有些发怔地凝望着场中少年的身影，嫣然一笑：“你们并不了解夜秦的。”
“但他是..废物啊。”夜清斟酌着言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他其实特别痴迷修剑，却被族规限制，是个很可怜的人呢。”少女眼波莹莹，细语道：“可是夜秦真的很努力啊。别人都在睡觉的时候，他一个人躲在房子里悄悄看书，经常一整夜也不休息。每次看到家族里谁又突破了，谁在内比中获得了成绩，他只能在一旁羡慕的难受。这个呆瓜，背着族里的长老看了那么多书，对初期修剑的每个环节都了如指掌，却一直遵守着族规，真的很委屈..还要不时被别人调戏，其实心中懊恼得很，却偏偏要装作不在乎。”
少女如数家常一般的说起夜秦，俏脸上浮现出一丝甜蜜，小媳妇一般的模样令得周围竖起耳朵的少年们脸上不由得露出羡慕的神色。
“其实他已经相当优秀了啊，为什么每次在我面前，却要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呢。”少女抿嘴笑了笑，清水眸看向夜清：“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够拯救夜家，我相信他，夜秦，一定可以。”
“他？”夜清正惊讶于夜婉灵对夜秦如此高的评价，场中已经传来少年娓娓而谈之声。
“破段丸除了作为战略储备，确实还有其他的用处。此丸的原理是通过药力猛烈压缩剑气，达到冲破桎梏的目的，这和自然破段实际上相差并不大，只不过初修剑元者气脉脆弱，相对狭窄，如此暴力冲击之下，难免有所损伤。”各处传来的意外目光中，夜秦云淡风轻的道出破段丸的本质，对着丘家的天才道：“然而你可能忽略了一些人，他们天生便具有通畅坚韧的气脉，这种情况是可以自查而出的，这一类人，可以毫无顾忌的在剑元期服用破段丸，利用药力生成的压缩之力，快速提升，却并没有任何后遗症，对这一点，不知道丘兄为何没有考虑到？”
此言一毕，先前等着夜秦被轻易打发下去的长老们目中亮起一道光，少年方才所述，对于破段丸的效用有了重新的认识，这种定义是任何书上都不存在的，让许多老一辈人耳目一新。
“这真是夜秦？”小辈们已经难以置信，破段丸，何其通俗的名词，平时大家只当它是穿肠毒药，没想到族中最为弱小的那位先行抛开了惯性思路，却对此有着如此独特的见解。
“这种理解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是谁告诉他的？”夜桦也是一脸迷茫，按道理说夜秦应该是无法接触修剑知识的，怎会对破段丸有着如此毒辣的考量？
“何不听听丘家那位天才怎么反驳。”夜正基淡笑着的抱起手臂，瞥了一眼面色有些收敛的白眉老头，等着下文。
“小弟弟，你说毫无顾忌？这话也未免太狂妄了。强行破段毕竟不是自然而为，相比于水到渠成，自然是多出许多弊病。”丘无济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可笑，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说起破段丸竟然还有好处，虽然觉得那少年所言毫不合理，不过，他也开始察觉到，这没有剑气波动的少年，有些不那么简单。
夜秦眉头皱了皱：“那我得向丘兄请教请教，你口中所谓的弊病，到底是指什么？”
“这..”丘无济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迟疑的神色，这令得默默关注的夜家小辈们心中一阵暗爽，再看夜秦模样，仿佛是懒得纠缠为什么一加一要等于二这样简单无脑的问题，两相对比之下，让人有一种想要大笑出声的冲动。
不少人突然觉得，平日对这少年的认知，存在极大的偏差。
“说不出对不对？”夜秦摇了摇头，继续道：“《南胜剑闻》三百零七页上有明确记载，在统计适合服用破段丸的四百名剑修之中，除了中途夭折的三十四名，经过反复论证，没有任何一例在后来的修剑过程之中出现气脉问题，其中修为最低的，也达到了剑师实力。并且，据记载八百年前，诛尘之战中被杀的那位半神，在年轻时期也服用过破段丸，如果如你所说仍有弊病，真不知是撰写这本书的前辈可笑，还是你更可笑。”
丘无济的脸色瞬间阴沉，一个实力有如蚂蚁的小子竟敢如此顶撞于他，这令得常年顺风顺水的天才十分不悦，只可惜两人只在剑修理论上进行交锋，若是能动手，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对面这小子撕成碎片！
而且对面这小毛孩一看就是空有理论，却不曾实践，哪有他这些来源于实际的真知灼见有道理，不过好笑的是，他搜遍阅览书卷，竟真的没有提及到破段丸除了损伤气脉之外的弊病。
“呵，这小家伙有些意思，丘无济这下算是找到对手了。”丘雪一脸欣赏的看着场中的青衣少年，方才对后者的不堪评价烟消云散，看着面色依旧波澜不惊的夜秦，她忽然有一种错觉：也许这个实力搞笑的小子，以后将在夜家历史上划出重重一笔，正如当年的夜川一样。
“这小子真是出言不逊！”白眉老者脸色分外难看，仿佛已经忽视了之前自己对于夜家人的嘲讽言辞，现在他只希望丘无济赶快驳灭那少年，让他滚下场去。
莫非，夜家这一次的九十四分，是真的？脑中情不自禁的想到此处，白眉老头重重的摆了摆头：是又如何？纸上谈兵罢了，不足为患！
“夜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连书上的页码都背得清清楚楚，这也太夸张了吧？！”
“相关证据信手拈来，这需要多惊人的记忆量？”
“理论而已，真正修炼起来可没有那么简单啊。”
丘无济冷笑注视夜秦，抛出了一个无法回避重量级问题：“听你说得天花乱坠，真不知以你这样的通天认知，为何还停留在剑元一层都不圆满的阶段呢？”
这话一说，方才还有些热闹的场中慢慢雅雀无声了下去。
夜家小辈们望着场中的青衣少年，觉得有些悲壮。听夜秦方才娓娓而谈，一叶知秋，想必是对于剑修知识了解通透，这样一个痴迷于修剑的少年，却背负上了不能修剑的族中规则，未免太过不公平。没有人知道少年因此饱藏了何种辛酸与痛苦，不过这样的滋味，想必十分不好受。
夜桦暗暗别过脸去，族规就是族规，神圣不可侵犯，他们长老团的存在便是为了守护族规，所以自然不会放任夜秦修剑，而且，夜秦这一出口，算是断绝了夜家求和的最后一丝机会。
夜正基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手臂，若有所思。
“方才族长已经说了，我夜家自有特殊的培养手段，这一点丘兄不必怀疑。”夜秦笑了笑，很好掩饰掉眼中深藏的苦涩：“虽说三年之后，并非我来迎战，不过，那个时候的夜家代表，一定会让丘兄大开眼界的。”
夜秦此话像是黑夜之中的萤火，将夜家年轻人心中快要被踩灭的一丝傲气猛然点起，不少年轻人面色之上不由得浮现出浓烈的认同之色：是的，不就是对手暂时强大了一些，有什么好怕的！若是这点波折便畏首畏尾，如何走向以后的参天大道！
夜秦尚有如此魄力，他们继续消沉下去，又情何以堪！
“我等着。”丘无济面色恢复了淡然，眸子中却满是哂谑，这实力低微的小毛孩一再对自己出言不敬，那就在三年之后将他最为骄傲的东西打碎吧：“小弟弟，战斗可不是做题。考得高分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三年之后，不管谁来，你们夜家必败无疑。”
说完，丘无济略微有些可惜看了看人群之中的夜婉灵，心想，这一次只怕是没有机会得到如此尤物了。不过次女天赋不错，想必假以时日，能进一流剑院，到那个时候..少年眼中露出一抹得意，再次看向夜秦，一脸深意。
“我们走。”丘无济转身就走。
丘雪冲夜秦露出一个微笑，在后者莫名其妙的表情中转身离去。
虽然觉得有些草草了事，但是目的已经达到，白眉老头目光扫过夜家众高层，若有深意的翘了翘嘴，虽然因为那少年的出现，今日在口头上占不了太多上风，不过实力毕竟是一切的基础，不过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小子而已，又有何可看的。
视线停留在青衣少年身上，老者正要转身，一丝熟悉之感猛然跳出。
此时，夜秦咧嘴而笑，那模样与老者心中忌惮了十五年的一道身影悄然融合，最后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夜川？！”心跳猛然加速，老者掩饰了眼中那抹浓浓的震惊之色，快步走出了剑元广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