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近黑,风声高冷,沐光下乌云漫漫,月牙儿忽隐忽现,这道宛如杀人晚景,早已显作不凡之夜。
这片荒山野岭间竟有一座山庄,三面环山,正面是一道又高又大的栅栏木门,足有四丈来高,两丈之阔,极尽危峻壮阔之势。那栅栏木门中央刻了四个大字——落花山庄。
栅栏木门竖了座高高的瞭望塔,塔顶之上显出两道人影。其中一人早已不胜疲惫,不禁打了一道哈欠说道:“春哥,那个阮将军怎么还不回来,我都快睡着了。”
春哥似乎也甚有怨意,哼声笑道:“要他回来做什么,要是看到你在这偷懒,他还不把你的皮给拔了。小贾啊,叫我说,他最好死在外面,省的将来我们被他无辜打死。”
“对,对。”小贾连连点头,满是赞同,想起那阮将军竟然喜好以那般残忍的手段折磨他人,他心里便是忍不住发怵。“不对,不对!”小贾又摇了摇头,“要是他死了,成国人偷袭过来,我们不是都要死了?”
春哥一听,哈哈大笑,不禁说道:“我说小贾啊,你才来几天,就有所不知了。这个阮经武是前几年来的,那人只知道每天厮混,主持大局的还是我们的老庄主,有他在,成国人是攻不进来我们落花山庄的。再说了,成国人从来没有打进来过,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大名鼎鼎的落花山庄?”
“我当然知道了,”小贾兀自不服,解释说道,“我听说这落花山庄居高临下,三面环山,地势极好,可说是易守难攻,再加上这道栅栏大门,只要我们紧闭不开,成国人想攻进来,门儿都没有。所以,来的时候,我便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带来了,一起在这过新年。不过我只是在想,要是成国人来得多了,我们这一百多个兄弟能坚守得住吗?”
“大家都把老婆孩子带来了,你说守不守得住?”春哥缓缓说道,“你可别小看我们这个庄子,那可是经年不倒。这几十年来,成国偷袭过来的军队只是围住庄子不想让我们给外面通风报信,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打进来过。只要我们这一百多个兄弟坚守在这里,他们爬上来一个,我们就能杀一个。再说了,那成国都有好几年没来偷袭过了,那些几个成国人这次过来,我看也只是些探子而已,不足为惧的。所以说啊,你就和你家人好好过一次年吧。”
“那我就放心多了。”小贾拍了拍胸膛,安然笑道,“我老婆刚生完孩子,孩子也没满月,她总嚷嚷着不愿意来这里,要是她知道这些,肯定也会放下心来。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圆圆满满的过上好年了。啧啧,想起来就幸福啊。”
见那小贾自淫自乐,春哥不禁感到好笑,却又想起自己那可怜的老婆孩子,他们当年在成国人屠杀落花城之中残死,自己就已发誓一定要屠回流水城,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也不知道那个阮经武擒住成国人的那个探子头领没有,要是能从成国人的头领口中得出他们的军情,华国定然可以再大干一场,自己也必然随同前行,冲进流水城,杀那些成国人一个片甲不留。
风袭已久,时至深夜,小贾已靠在一旁,打起呼噜,春哥虽未入梦,却也睡眼朦胧。突见一队人马从黑暗中缓缓显落而来,春哥一把将小贾拉了起来:“有人来了!”
小贾应道:“啊,这么晚才回来?好,我下去叫醒兄弟们打开庄门。”
见他正欲下瞭望塔而去,春哥急忙叫住他,笑着教育到这个新兵:“先不要急,你应该要看看这些人是不是自己人,这可是常识,你要记住了。”
小贾点了点头,放眼望去,月光之下,那一队人马约有二三十来人,个个覆发蒙面,人人一身昏色,不是自己人还是谁?
他们去落花山岭不需半刻时间,回来却花了好几个时辰,想来是遇到刺头有了一番恶战,以至折损了近半数兄弟。他知这阮经武心高气傲,妄自尊大,定不愿亲自作战,又不拿兄弟们性命当人命,定然只是在一旁观看兄弟们和敌人死搏相斗,若是以他启灵之境的武道能耐出手,兄弟们定可安然早归,尔见如此这般,春哥不禁暗自愤恨,怒从心来。
“小的们,快些打开大门,老子已经捉了华国探子头头回来了,哈哈——”
见那队人马为首一人,话语粗俗宛若贼寇,小贾便知那人便是阮经武无疑了。“我这就去开门。”
“等一下,”春哥又拦住小贾,冷哼一声,小声说道,“那王八蛋把我们当作猪狗,我就让他在外面多喝西北风。”
小贾不禁问道:“你就不怕他报复你吗?”
“我有老庄主做主,他不敢的。”春哥说道,却又阴阴一笑,“况且我这也是谨慎小心,奉命行事而已。”
春哥上前几步,向着庄门外的众人叫喊问道:“你们竟然敢夜闯落花山庄,到底是什么人?”
只见那队人马顿了顿,又突然传来一道怒声:“老子是阮经武,你******不认识我了吗?”
“阮将军?”春哥故作惊声,“你真的是阮将军吗?”
“别******再废话了,老子这一行人都快在外面冻死了,快些开门。”
“你说你是阮经武阮将军,有什么证据没有?若是没什么证据,我不得不奉老庄主之命,不能放你们进来。”
却见下面又顿了许久,竟无声音传来,安静地有些可怕,春哥只是以为那阮经武已然恼怒至极,气急无语。
“好,******,你说,要如何证明?”
春哥见他竟头一次妥协,甚感意外,却又无作他想。“你摘去面罩,让我看看。”
“好!”一声应和,过不多时,便又听到,“给老子看清楚没有?”
“你站得太远了,看不清。”
为首一人向上走了几步,又问道:“再看清楚没有?”
那人满脸胡须,甚是丑陋,生的那般穷凶极恶,让人可憎,春哥虽认出了它,却又故意说道:“太暗了,还是看得不大清楚。”
“******,你耍老子,老子都清你的脸了。”只见“阮将军”脸带杀气,满是愤怒,继续吼叫道,“你这老王八蛋,老子要是回去了,非把你这王八蛋的嘴给撕烂不可。”
见他已然怒极,春哥不敢再去捉弄于他,故作惊怕,却又实为畏惧,赶紧说道:“啊——,阮将军,实在对不起,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还是我一旁的年轻兄弟提醒我,您的确是阮将军。我这就叫人打开庄门。”
春哥急忙遣让小贾下了瞭望塔,眼见小贾已叫醒守卫庄门的二十多位兄弟,正在顶开闸栓打开庄门。
“阮将军”见庄门近要打开,不禁面带冷笑,吼骂叫道:“你这老王八蛋,老子待会儿就好好严刑拷打你一番,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想到他那极其残忍不堪入目的酷刑,春哥心中一惧,颤声说道:“我.我可是跟了老庄主几十年了,老庄主当我是他亲信,你可不能对我用刑,要不然他会责怪你。”
“什么老庄主新庄主的,老子怕他不成,待进了山庄,老子连他一并打。”
“你竟敢.”听他对老庄主出言不逊,春哥惊怒交加,又气又疑,正要数落他不敬之罪,突然察觉有所不对。这人虽似阮经武,却生得较矮,又显得老了些,加之连倨傲自我的阮经武一向对老庄主都作卑身之态,显谦心之姿,丝毫不敢有所不敬,如何会道出这般话来。
“你不是阮经武!”春哥一声惊叫,早已敲响打锣,急声大喊叫道,“华国人打来了!华国人打来了!快些放下闸栓,他们是华国人,他们是华国人!”
然而此时关闭闸栓已是不及,但见那华国二三十个人一拥而上,齐声吼叫发力,想要推开庄门,幸得那庄门又重又笨,加之己方二十来人拼死抵抗,庄门却也未立即被推开,只是露出几分缝隙。春哥猛作锣声,早已惊醒正在睡梦中的其他兄弟,见大家各执兵器尽数到来,他赶紧喝令道:“快去那边的高台,用弓箭射死这些华国贼人。”
言语刚尽,春哥便听到庄门不远之处传来一阵冲杀之声,无尽之夜,月光朦胧,这道冲杀之声愈来愈响,越来越近,不到半分,便已显作一群狼虎之师。“他们有伏兵!快!快些射死那些攻击大门的敌人,再紧闭大门!”
眼见那群伏兵从黑暗中侵袭而来,震天呐喊之声不绝于耳,无数人影指点不清,他们既来攻庄必有大作,春哥虽极其紧张,却也不甚惊惧,此时已见半百多个兄弟们爬上高台,正持弓着弩,箭飞庄门敌人之群,在那伏兵到达庄门之前,足可将攻击庄门之人尽数射杀,然后拉下闸栓,紧闭大门。何况那人假扮阮经武,不就是想骗开大门,使得伏兵攻入吗,若已关好大门,谅他再多敌人也无可奈何。
无数支箭矢密密麻麻刺了过去,只见那“阮经武”众人已倒落不少,即刻便可全部死尽,而此时,那伏兵还在远远之外,已然来不及过来了。春哥微微一笑,却是为今晚自己得以识破敌人奸计,而且将要稳稳守住落花山庄,兀自高兴不已。
“堂堂七尺男儿,何有畏死之心。我身虽死,我心永不死!兄弟们,我们一起同去,同去!推开大门,杀尽成国人!”那“阮经武”一声喊罢,紧捏拳头,心中一狠,也不再去闪躲如雨点般而来的箭矢,用尽全力,猛推大门。
“推开大门,杀尽成国人!”几十名华国好汉长声嘶吼。血肉之躯毅然挺立如斯,对那纷飞的箭雨竟是视若无睹。他们齐心合力,一寸一寸,竟缓缓又推进了那厚实大门几分。
这心惊胆颤的一幕让所有成国人都惊愣呆住了,没有一人敢相信这眼前的事实,这群勇猛之人,竟然毫不畏死。
“嗤——嗤——”箭支射在那群勇士们的身上,贯穿他们的头颅,射进他们的心脏,汩汩鲜血,漫落各处,却无一人肯到落下去。
数十名好汉睁大双眼,嘶声呐喊,以血肉之躯相拼,借坚决之心推门,心中便只有一道愿望——伏兵能在他们死亡之前赶到这里,推开大门,杀尽成国人。
他们的声音却已渐渐低落,步伐也已缓缓而止,直至最后,毫无声息。庄内的箭矢已全数而尽,那盎然挺立的将士皆被万箭穿心,远远望去,如同流水河那凋零飘落而至的落花儿,又凄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