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奇妙的时代。
由于激光的廉价以及在真空环境内的射程优势，激光战已经成为了“现代星战”的主流。相距数倍行星半径，跨光秒尺度的战斗，对射程和精度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这使得激光成为了唯一可用的攻击方式。
实弹系子弹的飞行速度实在太慢，加速到十万米每秒便已经代价巨大，完成一次攻击也需要整整一小时，而作为光的激光在同样的距离上却只需要一秒。
这个差距，将实弹系彻底打入了冷宫。
然而，激光的特性就是速度等于光速。而任何一种通讯方式，速度也无法超过光速。这导致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虽然激光自发射到命中需要数秒的时间，但这个时间差却是不能用来回避的，因为任何观测手段同样无法超过光速。既然无法看到，又如何躲避呢？
同时，攻击方既然只能看到对方数秒之前的残像，精确瞄准这件事，又从何说起？
这如同瞎子摸象般，令人别扭无比的状况，由此诞生的各种应对之法，便是被人们称为“现代星战”的玩意，也已成为所有人的常识。
***
“船体后方13号区域受创，损伤轻微。预计修复时间42秒。”
“反向索敌已启动，目标方向23，165，49。”
电子弦窗上，星空的景色被各色警示信息所覆。人们麻利地操纵着身前的控制盘，在脑部意识到事件生之前，身体就如机械般自动完成了所有应对操作。
“开什么玩笑，敌袭？”
Co344站在前往舰桥的升降梯上，回应的语气有些歇斯底里。他并非没有经历过类似的异常状态，但在这样的星系腹地攻击一艘教育舰的理由他却想不到，也从来没有遇到过。
来袭舰船的光学映像投射在了正面的银幕上，并逐渐变得清晰。
以通常审美来看，这不过是由钢板拼凑而成的丑陋的构造体，从科学角度来看，却是充分考虑了结构稳定性，空间利用率和制造效率的杰作。虽然是旧时代的造物，但只要稍微了解历史的人都能认出来，来袭舰船的型号正是“涅磐”——
五百年地球人所做的最后一搏。却如同其名称一样，从一开始，便注定成为地球文明的终末之诗。
“舰长已达舰桥。”
身为大副的En149高声通告道。
“为了大奈丝星域共融圈！”
舰桥上的所有人都临时停止了手上的工作，向刚刚到达的Co344行了个军礼。Co344微微点头示意，在舰长的位置上站定。
“要进行反击吗？”
En149在一旁轻声询问道。
来袭的船舰仅仅是一艘早已淘汰的旧型号护卫级船舰，恐怕连一次速射激光都无法承受，而Co344所在的这艘教育舰，虽然是由退役的量产型重型巡洋舰改装而成，却也配置了和在役舰同等的装甲和火力。仅就装甲而言，便可以在对方全火力轰击下，持续数小时屹立不倒。
如此巨大的敌我差距，倘若按照常态判断，必定是应当反击。但是……
“而且，这对于学生们是一次难得的实战机会……”
听了En149的这句话，Co344终于做出了决定。也许在均势时谨慎行事还能说的过去，但在绝大优势下，踌躇不前只会为自己留下劣迹。即使，那是陷阱他也只能向前闯。于是他点了点头，在Co344喊出那句“火力二级，开火”之时，将视线投向荧幕之上。
那艘如同赴死一般向他们靠近的敌舰，距离此处4光秒，即120万千米，大约等于十倍地球的直径。光通过这段距离需要4秒，因此，他们看到的只是这艘船4秒前的残像。通常，舰载AI会记载船体的运行轨迹，并由此显示出对方当前的预测位置，以及考虑己方射速所计算出的预测攻击角度图像。然而这次，所有的预测区域却集中到了一个点内。
因为，这艘船不仅没有通过乱数运动扰乱敌舰的轨迹预测系统，甚至于，它的轨迹仅仅是向着这里加速，再加速。船尾喷射而出的大量伽马光子流，被荧幕显示为了淡绿色的烈焰。
“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Co344依然双眉紧锁。在光束从船体射出的瞬间，并没有丝毫震动，耳边听到的，也只是由电子合成的，表示激光射出的模拟音效。轨迹预测屏幕内，代表激光本体的射线在逐渐伸展。
4秒。
3秒。
2秒。
1秒。
在两条轨迹线交叉之后，计时再次倒转，从0秒开始重新增长。
视野内，那艘恼人的船舰依然尚在，至此为止，它的轨迹依旧没有任何变化。4秒后，当光再次回归之后，这次攻击的结果就会展示在他们面前。
0秒。
1秒。
2秒。
3秒。
Co344的眉头舒展开来，因为对方的轨迹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延时是现代星战最令人头疼的困扰，但是在已经经过7秒时间的现在，这个延迟已经相当于不存在了。就像一发速度极慢的子弹正在打向一个盲人，而命中敌人需要8秒。虽然因为他是盲人，你认为他一定无法躲开，但是谁也无法断定，他在这8秒内不会突然做出无意义的举动，而偶然地躲开子弹。
但是，假如子弹已经移动到他的脸前了呢？
如果他是个健全的人类，确实还可以依靠身体能力躲开这致命一击，但是对于一个盲人而言，不依赖视觉偶然躲开的几率已经低得近乎为零。
于是，他眨了一下眼睛。
睁开时，便看到之前射出的那条无色的“死光”，已经映射到了正面的荧幕内。
激光实际上是不可见的。不仅仅是因为高频激光早已超出了人眼的感光范围，更重要的是，激光之所以被称为激光，就是因为它的单向性。人类的视觉终归是一种接受光的手段，如果没有指向眼内的光，眼内就不可能出现任何映像。而这一点，也是所有被动观测仪器的共同状况。
因此，这华美的映像，也不过是单纯的用于辅助视觉的模拟线条而已。
于是，他清晰的透过那些线条，看到后面的那艘船。
被夺目冰冷的光柱所覆盖——
却毫发无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