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卿想到自己如今只是孤魂一缕,离开已被焚化的尸身容器和提供阴气以维持魂魄的饲主必将凶多吉少,不觉感到举足无措而又无可奈何。但三妹作恶多端,残害无数生灵,自己是决计不能再助纣为虐了。而已故的老皇帝虽对自己的家族有亏,但起码他在在位期间一直使国家保持在国泰民安的状态。况且时间已过去十年之久,再去计较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他无法像圣人一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在他魂魄即将逸散之时,让他用最后的灵魂之力凝聚成人形,最后再触碰下三妹吧。
秦辰一时以为自己眼花,因为原本需要他用心眼凝睛而视的魂魄竟只靠肉眼便能捕捉到,且越发明晰起来。而这魂魄似乎从透明飘忽的灵魂状态转变为了生灵一般的稳固不散。他看见魂魄逐渐下移落地直到那人形在柳旭子身上投下阴影并趋于成为他与柳旭子隔空对视的屏障。
他的目光避开视野的盲点,透过遮掩之下残留的缝隙而观察到柳旭子的眼神从淡漠变为震惊,再从震惊变为哭悲,最后热泪盈眶却微微掺杂一丝不能动弹的无奈。刹那间,秦辰恍然大悟,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亦蓄满了压抑的酸涩和凄楚。
“大……大……“柳旭子试图调节气息以操纵声带振动来发出一声久违的问候,然而她还是败给了秦辰的定身术。
“大哥哥,他……他变成人了!“站立一旁一时无丝毫存在感的达毕蓦然发声,唤回了游离神外的秦辰。
“阿毕,你怎么知道他变成人了。“秦辰微微甩甩头试图驱散脑中的杂云,好奇于达毕上等鬼瞳的奇效。
“他本来周身被青蓝光所环绕且透明飘忽,现在却变得跟大哥哥和傀儡师一样是实实在在的事物,和肉眼所见无异了。“达毕一说完,秦辰便觉得有些失落,看来尚未开发的上等鬼瞳也只能跟心眼一样单纯辨别魂灵和活物了。
“三妹,我此次现身只是前来与你道别,往后的日子你要独自承担,不要再干伤天害理之事了。“刘远卿的声音缥缈虚无,似从梦中传来,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托起柳旭子白皙柔嫩的脸蛋,仿佛一用力就会毁坏那弹指可破的肌肤一般。而柳旭子泪眼滂沱,加之身体和声音皆被束缚,只能黯然以泪洗面。
秦辰终是深深叹了口气,隔空解开了柳旭子声带和部分调息穴位的定缚。柳旭子报以感激一笑,立刻出声挽留:“大哥,你不是承诺过要一直守护在我身边,以后共赴黄泉的吗?“声音虽仍旧沙哑粗咧,却让人听之心酸。
“三妹,大哥痛心你做了这样多穷凶极恶之事,我想要的不过是坦荡的前路,你这样做无异于将我们两人都推向了死无葬身之地。你今生犯下的罪就由我来赎吧。来世我们有缘再见。“
“不,大哥,不是这样的,大哥,一切罪责应该都由我来承受的。家族的满门抄斩并不是你的原因啊,大哥!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想助五皇子登基为帝,在府中私藏龙袍,结果被五皇子背叛,事情败露,导致满门抄斩。大哥,一切都是我的错啊,大哥。“
“三妹,你……你……为何……如此糊涂?“刘远卿目瞪口呆地问。
“大哥,我并不知道五皇子会是这样的人。他答应我的,只要说动你一起助他称帝就能保我们家族安全。“柳旭子解释道。
“皇族之人本就不能轻易相信啊三妹,他不过是想利用你找到我们家族的把柄,之后便卸磨杀驴。“刘远卿叹息道。
“大哥,我不甘心呀,他毁了我的声音和清白,毁了你的前程,还毁了我们整个家族啊!我好想将他碎尸万段,可他现在是深居皇宫的皇帝,我一直没有机会,一直没有机会……“柳旭子歇斯底里地说着,她的耳边回荡起五皇子低沉醇厚的话语,“左丞相三女刘絮絮美若天仙,歌喉天籁,今日恐怕是要失去清白了。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侧妃,你就不仅不用沦为官妓,而且过上同原先一样的生活。“
她记得那时她誓死不从的态度惹恼了刚被封为储君、春风得意的五皇子,他用正妃乃至皇后之位相邀也没能使她屈服,怒火中烧之下让她灌下毁喉之药,毁掉她曾经引以为豪的嗓音并在占有她之后将她掷入军营沦为军妓。
“大哥,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你不要走,留下来等我死后,我们共赴黄泉,我造成的罪孽由我自己来承受。“刘絮絮始终不愿意松口让他离去。她知道刘远卿离开提供阴气的自己之后处境有多艰辛,所以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出于本意,她都要将他留下。
“傀儡师姐姐,人死不能复生,你何必强求呢?”达毕终是年幼,躲在秦辰身后探头说道。
刘远卿回头向达毕爽朗一笑,复又转身对柳旭子说道:“三妹,我不怪你,但我心意已决,承诺之事恐是无法兑现了。”
“大哥……”柳旭子刚要再说,刘远卿便摆手道:“三妹,我早就没有恨了,你也早日放下屠刀,脱离苦海吧。”
“刘将军,你此番离去恐怕凶多吉少,人间本非魂灵之所,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超度。”一旁沉默不语的秦辰终是开口。
“请问阁下贵姓?”刘远卿微笑问道。
“免贵姓秦”秦辰道。
“那就有劳秦兄弟了,我替三妹刚才的冒犯表示抱歉。”刘远卿微微低头说道。
秦辰也不多说,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凝聚成祭魂咒的术式,圆形术式逐渐张开着落在刘远卿周身并形成以刘远卿为中心的阵法。而后,那阵法从地面散发出温暖黄光并形成大光柱,光注中的刘远卿渐渐模糊,最后随光晕一起消失了。
“大哥……”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柳旭子凄厉悲哀的呼唤声反复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