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易行难,物者知,行为终。谓‘知行合一’。
通篇读完,一身大汗,那是被吓的,他被吓坏了。外加脑袋头痛,心力交瘁,几乎倒下起不来。
为官十八年,已然丧失了曾经的追求。当年可以站在青松前格青松格一整夜,最终大病一场,却若有所得,只觉得畅快淋漓。
如今官越做越高,当年的那种冲动,现在早已没有。叫自己再格一夜青松,道理未必能悟出,大病一场倒是很可能,是以没了那心思。
但此想法是不是借口?
考官拿起卷子,呆呆看着窗外。
谢儒说:“为官之道,也是一样,要懂得谨慎,求知。”就像这次考试。百分之九十的考生都没想到会临时修改考题,考的很差,但也有拔尖者,那些人机敏应变,知识丰富,考的极好。自己呢?若叫百年前的自己来考,未必能考过他们。
至于所谓的‘应变’?
应变?求知?只需按照章程做事即可,有那么多前人经验,何必再动脑子?
下有官员行政,上有丞相拿主意,自己只需看看书函,抄写文件,何必浪费精神?
他越想越觉得,这文章一巴掌打醒自己,又找回了当年的求学之心。于是对老友道:“这篇文章,你也看看,咱们都老了,不复气血方刚。”
老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接过文章细细看起来,才看到一半,他已经汗流浃背。这几年天子勤勤恳恳,事事亲为,丞相书房常年灯火不熄。
好好回忆,岂不正是说明官员无能?否则,为何天子劳累至病?丞相书房灯火长明,通宵达旦工作至天明?
再看童生文章考题乃是“修身”一词。
“格物、致知。”只有对万事万物保持敬畏,学无止境,才能知晓真理。
修身,严于律己,才能修身,才能勤奋,才能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丞相坚持以此为题,是不是看到了大家松懈,看到了咱们的进步已经跟不上国家发展?是不是,要提醒我们注意什么?
他久久不语,叹道:“想要格物致知,那何其难?只是每日的应酬已经花去咱们多少时间?哪还有时间格物?”
“谁道是没时间就不可格物?”
有人从前门走来,批阅考卷的官员一看,弯腰行礼道:“吾皇圣安。”
来者可不是南国天子南中平?他拿起考卷道:“格物、致知。你们为官者每日出谋划策,加上应酬,的确是没那么多时间。但是,”话音一转,他盯着大汗淋漓的官员道:“你们每日治理国家,岂不是在格物?那些应酬,你们是拉帮结派还是在饮酒作乐?是否有必要?”
除了丞相,全体官员跪倒:“我等不敢。”
拉帮结派,这帽子太大,压的他们不敢抬头。那是说大家心思只在争权夺利上,兴许还有看不出的意思,谋反。
天子言语稍歇,放缓语气道:“譬如那乾龙大水,你们为何不可格一格,为何会发大洪水?是水利维修不到位?还是别的原因,比如,比如会不会是,是那个水土流失。”
水土流失?这个名词新鲜。官员们不敢问,将疑问记在心底。
“这难道不是格物?”皇上叹口气,终于没有再说。
思索的谢儒被惊醒,看着满地跪倒官员,他向皇上微微颔首,算是见过,他身份超然,不必弯腰行礼。听到天子所言,叹道:“本次作文考题,我出此题目虽有警示诸位之意,但没想有学生见解这般深刻。你们该好好反思了,为何一个学生也比你们想的通彻。”
官员连连点头:“我等谨记谢儒教诲。”
“知行合一,这四个字写的妙,有统领儒意之势。”皇上捧着文章,越看越喜爱,下旨道:“无论此子何人,我甚喜之,将召其进宫,随太子左右,伴其读书。”。
天子恩宠太甚,好多大臣都羡慕不已,对这位交上好运的小子羡慕嫉妒恨。
那可是随太子左右啊!将来外放做官,至少也是掌一州之地,可以做多少好事,得多少民心?
金口玉言一开,有人开始刮去糊名。
两个字跳出,看的天子眉头一挑。
“夏弦?”揉着太阳穴,他头疼道:“怎么又是你?”
却看见丞相在一边笑,不由说道:“好你个丞相,是早已知晓了吗?居然还瞒着朕,那可是欺君。”
那日他离场较早,并没有看到夏弦写文章,因此不知。如今说来,话中带着头痛,更多则是调笑。
“皇上勿恼,老臣虽然知晓,但你不下命令,不敢开口,更不敢刮糊名。”
“可曾将他那篇策论批改出来?”
丞相苦笑,手中拿着两篇文章道:“老臣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两篇文章,我改不了。”
“世上还有丞相无法批阅的文章吗?”皇上笑着接过,那天他已经看了一遍,这时候再看,发现真的不能批改。
实在是这文章涉及真理,论述水土流失,提出对策那篇还好,撇除水土流失那一观点,他所提的对策切实可行,非常精妙。
但第二篇就有些古怪了。
商人?那个特殊群体。是否值得如此看重?
皇上想反驳,但反驳不了,盖因所说事事有因,还有例子论证。
但要是敢取这篇文章为上甲,天下士子必然反声如潮,莫非违背观念的文章也能得上甲吗?以农为本,这文章隐约有偏离的意思,谁敢批改?怪不得谢儒头痛,不知道该不该取。
“圣象可曾应了?”
谢儒答:“多日以来,圣象沉思,几次头部开裂,最终一手指心,没有其他。”
“一手指心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叫我等以本心面对,只要有理,符合本心,便可批阅。”
沉默一段时间,皇上道:“那就劳烦丞相批改。”
谢儒将文章收起道:“实在是我不知道怎么批改,不如这样,以上篇取分,就给上甲。至于下篇,不发榜,我们试着施行,观后效如何。”
“也罢,只能如此,否则别人知晓,不免又是一场大风波……。”
天子说罢,示意所有官员起来。
号江经过南都,无尽洪流。他看着江水方向道:“刚才我既然说过召他伴读,那便召他进宫。”
“也好看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不会……”。
应天学堂,夏弦眼皮可劲的跳。
第一卷终,待会第二卷。可能会很晚,大家可明早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