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累的外公,我来替娘亲尽孝又怎么会觉得累呢,您可是我的亲外公呢。”陌长安仰着脸,细细看着已经经历了大半生风雨的外公。
“唉,那个臭丫头还不如你懂事,出嫁几年了都不说回来看看我,连你还是第一次见外公呢。”他摇着头,装作很气愤的样子,可其实,他又怎么可能让女儿回来呢,要不然也不会把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外公,娘亲要是带我回来,爹爹一个人在家也很可怜的。”陌长安经历了那么多事,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这只是装装样子呢。
她用小手握了握李恺宗的大手,把她的身子更贴近了些,蹭了蹭他的脸颊。
“既然来了,就安心在这里住下,东厢房不错,是你娘出嫁前做闺阁女儿时住过的房子,你且去那边住吧。”李恺宗的手在她头顶摸了摸。
心下感慨,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女儿都有女儿了,他也变成一个糟老头子了,这日子可过得真快啊,再过不了几年,他就能见到明华了吧,明华不会嫌弃他变成一个老头子了吧,毕竟她去世的时候还那么年轻,那么美。
陌长安见他眸光涣散恍惚,也不知道什么使他像现在这般失了魂魄,可那淳淳爱意,却骗不了人,想必又是想起她那位外婆了吧。
她悄悄退了出去,挥手让仆人们都退下,让外公一个人呆在那里,想必他现在是不想让任何人存留的吧,那样炙热的情感,又怎么舍得让他人窥探。
佳人已矣,却独留他于世间,她让他好好活着,他便如此做了,丝毫不敢违背,甚至要活得更好,体验更多,如此,他再见到她时,她便没有借口再离开他了,你看,我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你怎么忍心再一次离我而去?
他从一个青年走到了中年,从一个世家公子到朝堂巅峰,又从中年迈向了老年,从宰相步入小院,他累了,世间百味,他一一品尝,他多想都说与她听,可是好多啊,好多他渐渐都开始遗忘了,明华啊,你什么时候来接我走,我怕连你都一同忘记,那是多么可怕!
陌长安被带去了东厢房,四个丫鬟在帮她收拾房间。
“常德叔,既然来到了京城,初来乍到,我们也不可贸然行事,这几天就麻烦你多跑跑,联系下原来留下的钉子,切记,不可打草惊蛇,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她细细说着,目光幽幽,令人不敢直视。
常德在一旁静静听着,后背微微挺直,却不明显,而这,却是他最为警戒的姿势,他不敢直视小姐,默默盯着脚尖,却还是觉得一股寒栗之气在身边环绕。
陌长安神色暗敛,虽说皇室无道,可她现下还欠缺的太多,皇室解决了,可星辰不能乱,要是为他人做了嫁衣,那可真真是一场笑话!
虽说她不擅长朝廷倾轧,可兵法那一套如何不能用到朝廷上来,有时候见见血才是最好的震慑,况且兵者,诡道也,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她可不认为,在她身死之后,他们那群人会放过她的弟弟,她双手白净,今世就让她来终结皇甫皇室的帝运吧,终究是报应不爽,不是么。
她眼里笑意满满,分明像是一个笑得十分讨喜的女童,可常德却站得愈发恭敬起来,对于危险,他们这些经过训练的暗卫感知力当然是更加敏锐。
“先去整理一份资料给我吧,朝堂,江湖,民间,不论明暗,能查的都扫一遍,皇室外戚,世家姻亲,列一份关系图给我,这份名单上的人着重查。”陌长安递给常德一份薄卷,上面整理了各处要点。
她的眉宇间带着几许凉意,却是不动分毫。
“过些时候在查,况且……”她似笑非笑,“还要等着爹爹的人来嘛。”却眼神如刀。
常德立刻单膝跪下,“主子并非不信任您,只是我们在京城的力量太过薄弱,才会……”
常德衣衫尽湿,只觉一股威势席卷而来,他的武功高出陌长安许多,却抵挡不住她那一眼的威势,只觉心神巨震,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逼近,他却连闪躲都做不到。
“下去吧。”陌长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是,小姐。”常德极力稳住心神,才没有出更大的丑。
陌长安眼眸暗垂,御下之道,而她现在,又能相信什么人呢,威胁,永远最直白又最有效,人,永远是最趋利避害的啊。
“老爷,自小小姐来,已经有好几批暗卫来过了。”管家立在一旁,平声叙述着。
“呵,他们还真是不消停,也罢,随他们去吧。”李恺宗神色不明,却只是挥挥手让管家下去了。
他端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独自坐在房间,有些灰白的脸上不知何时起了些红晕,嘴里不知呢喃些什么。
连一个小丫头也不放过,他们也真是出息了。
而他却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小丫头在几年后掀起了怎样一片腥风血雨,三国风云,自她而起,天下纷争,乱于她手。
夏风吹起,带去些许燥热,却吹不走人心的浮动。
“长安,来,外公教你习字。”李恺宗脸上微带笑意,总觉得长安为这处小院带来了不少生机,更显得青葱了些,想必明华也很是欢喜吧。
“好啊,外公。”陌长安笑眼弯弯,很是乖顺的样子。
管家在一旁看着,心里直点头,小小姐来了,老爷心思也稍稍转移了些,也不再那么暗沉了。
李恺宗抓着她的小手,很是耐心地一笔一划书写着,起承转合,自成一脉,别有一股潇洒之意暗藏其中。
心境不同,字风迥然,红尘牵绊,如若让陌长安现在自己写,她是写不出这种飘逸之感,连年的战场磨练,早已使她的笔锋锐利无比。
却道是伤人伤己,李恺宗教她习字,而这股平正祥和之气,也在慢慢淬炼她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