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第一个月人们都会相互表示良好的祝愿，这不过是些信号。但就算是信号也自有其意义。在漫长的历史中人类曾根据信号安排自己的生活，整个宇宙的风云、雷电、鸟的飞行好像都在祝愿他们狩猎成功或旅途顺利，宇宙在不停地预告一件又一件事情，人们错误地以为天象与人脸一样能表示赞同或者不满。现在，我们已不再询问宇宙是否有见解，有什么见解，但是却仍会询问我们的同类是否有见解，有什么见解。我们永远都在关心别人的见解，因为别人的见解一旦被表达，便能深刻地改变我们自身的见解。
对于用明确语言表达的、有根有据的见解，人们往往有力量对付，但是对于无声的见解却招架不住，我们应该注意这种现象。人们往往蔑视前一种见解提出的劝告；却无法蔑视后一种见解，因为它从暗处攻击我们，我们不知道它是如何攻击的，因而也不知道怎样躲避。有些人的表情似乎表示他们责怪世上的一切，见到这副尊容，我们最好敬而远之，因为人们会在不经意间相互效仿，我们自己脸上也会出现这种表情，我们也会责怪，但却不知道在责怪什么。但是我的全部心思和各项计划都蒙着一层阴郁的色调，于是我便会去寻找理由，只要我去寻找理由，我总是可以找到，因为一切都是复杂的，到处都有风险。因为我总想着行动，冒风险，所以我在行动时就会不够灵活、自由，缺乏信心。即便过马路也有风险，一个准备过马路的人如果想到自己可能被压死，这不仅不会帮助他平安穿过马路，反而会使他陷于瘫痪。如果他需要做一件比过马路更复杂、更占时间、更没把握的事情，他从敌对的脸色得到的预感会产生更强的效应。用某种眼光看人总能收到巫术的效果。
我回到开头的话题：新年伊始，大家互致美好祝愿，这一礼节在节日是很重要的。我们不知道新的一年将发生什么，大家都在看邮差送来的硬纸片上的未来。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不让未来染上悲伤的色调，我们才立下一条好规矩，要求大家在这一天只讲好话，只表示友情。人们会因为一面迎风招展的旗高兴，虽然看到旗子的人不知道升旗者的心情。进一步说，一个人脸上的喜色对所有的人都有好处，陌生人脸上的喜色对我更有好处，因为我不需要去探究信号表达的意义，我把它按原样接过来就行了。此外，一个快乐的信号会使发出这个信号的人感到快乐，这是千真万确的，出于模仿，别人会把这个快乐的信号绵延不止地传开。儿童的快乐并不只属于他们自己，我们不必思考，甚至不必怀有爱心，也会去接过来儿童们发出的信号，就像保姆模仿儿童们的行为。
不管你想不想受益，新年这个节日都将带给你好处。如果你愿意受益，如果你彻底领悟礼貌的妙用，这个节日对你将是真正的节日。在你根据接收到的信号进行思想的时候，你将下决心在未来的日子里不发出任何恶毒的信号和任何足以影响别人快乐的预兆。如果你这样做了，首先你自己将有力量对付各种琐碎的烦恼，虽说它们并不重要，但是絮叨个没完也叫你讨厌；其次，由于这一希望中的幸福，你将马上感到幸福。这便是我对你的祝愿。
1926年12月2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