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依然飘着大雪，这场雪已经连续下了七八天了，天空还是铅色的，看起来还会继续下下去。
夜晚雪中的北平城更加安静，街上关门闭户，路上更是少有人走。
北平王府灯火通明，也暖洋洋的，壁炉里一直燃着的炭火驱走了冬雪的寒意，呆在府里非常惬意。
王府的书房里铺着一块由许多张虎皮缝制而成的地毯，书房的顶上镶嵌着整整十八颗夜明珠，书房里不但温暖，而且非常明亮。
唐霸道穿着一身素衣坐在茶桌前，亲手在煮茶。
他的对面是一位魁梧的将军，这将军的脸上有一条极长的疤痕，这疤痕从左边眉骨向右而下，一直到右腮，几乎斜贯了整张脸。
那疤痕早已结巴，颜色却是深红色的，而且起起伏伏像条恶心的毛毛虫匍在脸上，甚是狰狞可怖。
他的眼睛很细很长，眼珠子看起来就有些小，但却不经意间有寒光闪动，很是威严。
“这茶叶的名字说来也怪，这分明是产自川南道的茉莉花茶，那地方从未曾下雪，这茶的名字却叫飘雪。大将军一试，那地方虽然从来不飘雪，但这茶泡开来，却真有几分飘雪的味道。”
唐霸道用的是透明的玻璃杯在泡茶，两个杯子，两撮茶叶丢入杯子中，待水开后微微凉一凉，便拧着水壶高冲低下，那杯中的茶叶便如云涌般翻卷起来。
“飘雪主要便是花，茉莉花的花，极香，极好，极有味道。”
唐霸道递了一杯给那将军，然后便仔细的看着面前的玻璃杯，那杯中的茉莉花仿佛在水中盛开，一朵朵浮了上来，一片片的花瓣铺在水面，像飘落的雪。
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传来，萦绕在书房里，经久不散。
“诸葛先生的信已经收到，他找到了那个地方，并且得到了……里面的承诺。但是时间有些紧，因为距离二月二龙抬头只有两个多月时间了。”
南唐只有三位大将军，镇北军，镇南军，镇东军的统帅，才是大将军。
当然西凉军是个异类，是由西凉王统领。
唐霸道口中的大将军，自然就是镇北军大将军武锋之了。
他是一个疯子，他在战场上疯狂得要命，这脸上这道长长的疤痕，便是他数十年前带着镇北军数万名轻骑奔袭落日原之时，与魔族魔尊麾下第六统帅乐正歌一战之时留下来的。
虽然因为碣石协定的原因没有分出生死，却分出了胜负。
他脸上被乐正歌劈了一刀，但他却同样给了那厮一剑，那一剑从乐正歌的左胸划过右腹，差点要了那厮的命。
疯子在战场上就是拼命，他就是想要乐正歌的命，他根本不顾及碣石协定的天罚。
他身经百战，每战必疯，所以他就叫疯子，治军非常严谨的疯子，南唐三位大将军之首的疯子。
疯子很认真的看着玻璃杯里飘起的雪，缓缓说道：“皇命也已经收到，皇上同意了镇北军冬季演练的申请，这两日正在整军，择日便开拔分两路去西凉和镇东军。西凉方向行军至鬼门关一线，镇东军方向行军至巫山山脉一线。”
疯子端起茶杯来吹了吹上面飘着的雪，深深的嗅了嗅，然后大口的喝了一口，回味片刻才说道：“果真好茶，当得起飘雪二字。”
他站了起来走到书房里摆着的巨大沙盘之前，看着那沙盘缓缓说道：“诸葛先生大才，以瞒天过海之计瞒过了督察院的那些鬼。三十万镇北军老兵早已分散离开了军营，前锋已经进入盐马古道，已经抵达当年的泗水寨。出泗水寨翻越金鸡岭，便到了小钟村。队伍将在小钟村原地待命，等着后队的到来。”
北平王唐霸道也站了起来，来到了沙盘前问道：“盐马古道一线，是否安全？”
“盐马古道极难行走，早已荒废，沿途只有一个小钟村。当队伍完全进入盐马古道之后，这条古道便会封闭起来，不会再有人能够进去。至于小钟村……自然是屠了。”
“从小钟村至上京还需要多少时间？”
疯子想了想说道：“十五天，但这是正常行军。”
他的手指又在沙盘上划过说道：“翻越了青松山队伍便会进入上京四大卫城之一的溯风卫的领地。溯风卫……按照原定计划，这便是大皇子您的事情了。”
唐霸道笑了笑道：“溯风卫已经无碍，二皇妹云裳前些日子来过了北平王府。我那二妹夫张天赐虽然是太傅大人的小儿子，但溯风卫历来是我二皇妹说了算。就算是溯风军，也完全掌握在云裳手中。”
疯子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便容易行事许多，大军将分批潜入溯风卫，这需要二公主的配合。南方多雾，这是极好的天时，只是有些耽误时间。只要三十万镇北军全部入驻溯风卫，只要战马能够按时到位，从溯风卫以轻骑奔袭上京，只需要两天。只要城门能够打开，破上京……指日可待。”
唐霸道想了想说道：“太仆寺少卿江成卫会调拨十五万匹战马到溯风卫，会在来年一月底送达。虽然少了一些，但溯风卫只有十五万兵力，还是以置换的由头申请的。”
疯子和唐霸道坐回了茶桌旁，疯子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说道：“置换的战马拖一拖，必须保证三十万大军入上京。上京御林军十五万，他们以逸待劳，而且战斗力本来就很高，我们没有时间持久战斗，必须在两日之内占领上京四大城门。否则，另外三卫勤王，我们将面临全军覆没之境地。”
唐霸道为疯子斟满了茶水，点了点头说道：“诸葛先生带着我的一封信，他会去一趟镇东军。镇东大将军李日天如果能够被先生说服，此战……当无忧。”
“不可大意，李大将军虽然是李太师的堂弟，说来还和大皇子您沾亲带故。皇上因为西门映雪的原因将李太师贬去了皇陵，想来李大将军心里也会有些埋怨。所以我不是担心李大将军告密，而是担心诸葛先生的行踪。督察院那些鬼无处不在，根本不知道藏在哪里。如果诸葛先生被那些鬼盯上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唐霸道说道：“诸葛先生此前一直在镇东军，对于镇东军所属领地他非常熟悉，而且本身他就善于隐蔽，应该无大碍。先生离开镇东军而投奔于我，也是得到李大将军同意的。正因如此，我才同意先生去镇东军一试。”
“镇南军刚刚换将，还在整顿之中，就算回援上京，也难以形成很强的战斗力。西凉更不用说，西凉太远，就算是江南道发兵，也是来不及的。其余三卫城，只要我们顺利攻入上京，关上城门，他们便极难攻下。如此，我们剩下的最后一个问题便是皇城五圣人了。”
“武曲星君会随我前往，贪狼星君和文曲星君在禅院，可惜破军星君受了伤。但……皇陵会派出五名金甲银袍和一名金甲金袍。据先生所言，金甲银袍便是天阶境修为，金甲金袍是圣阶。赵太保在镇南军尚未回皇城，我府上有两名圣阶十名天阶，到时候一起出战，当可一战。”
“太庙呢？如果太庙出手，如何应对？”
“皇陵会牵制太庙出手。”
“空岛呢？”
唐霸道沉默下来，空岛是他唯一没有办法去计算的地方，就连诸葛先生也算不到。
空岛本是神圣地，本在世外，院长大人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看上一眼这些俗事。
但据说西门映雪进了空岛，那厮根本没有一颗出世的心，那厮根本不按任何规矩的出牌。那厮在支持着唐钰，如果他知道了上京有难，肯定会下山的。
“空岛不问世间事，唯一一个例外便是西门映雪。十月十五空岛开门，钦天监说无人入空岛，却不知道他是如何进去的。他是芊芊的未婚夫，而比较麻烦的是芊芊的老师是张道陵。但问题也不会太大，皇城里，还有一些母后埋着的棋子。如果张道陵出了空岛，自然有人去拖着他。”
“你要坐稳那个位置，始终要面对空岛的态度，你……有何打算？”
唐霸道想了想，说道：“二月二龙抬头，大雪山将发生三千年一次的大雪崩，先生说院长大人有八成可能会去大雪山。如果院长大人离开了，去了大雪山的那边，就极有可能不会回来，或者说，回不来了。皇陵在院长大人离开之后就会出世，没有院长大人的空岛，皇陵当可一战。唯一的问题就是找到上空岛的路，但只要皇陵出世，空岛就不足为惧。”
疯子又站了起来，他低着头走了两步说道：“如果院长大人真的离开了，如果皇陵真的能够制约住空岛，我们或许会改天换地。但如果诸葛先生算错了，我们将万劫不复。大皇子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自然相信先生，而且，我必须入上京……登帝位。如果西门映雪敢下南山，这一次……我必杀了他，他实在是个祸害，误了我很多的事情，当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