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先生看着北方天空上消失的星星有些惘然。
武锋之依然背负着双手，他的脸上那道恐怖的疤痕在缓缓的蠕动着，看上去非常狰狞。
唐霸道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摇头感叹道：“真的杀不死啊！这样还杀不死啊！当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凉亭外的冬雨忽然大了一些，那如丝般的雨线便断了，成了一滴一滴的雨点。
雨点落在池塘里，打在枯萎的荷叶上，打在凉亭的青瓦上，发出啪啪啪的清脆声响，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有些刺耳。
诸葛先生低下头来，沉默的走到桌子前坐下，然后偏着头，眼睛就看着夜明珠的辉光下凉亭外的如豆雨点。
武锋之也缓缓来到桌前坐下，一双厚大的手就放在桌子上，十根手指轻轻的叩击着桌面，发出有些沉闷的咄咄的声。
唐云裳没有煮茶，她一双美目忽然看了看武锋之，然后才看了看诸葛先生说道：“是不是山海关出了些问题？”
诸葛先生想了想，点了点头回道：“是出了一些问题，本来应该死一个人的，那人却活了下来，实在是命大啊。”
唐云裳没有去问本来应该死的那人是谁，那人又是为何活了下来。
她并不关心这些事情，她唯一关心的是现在的局面。
这是一条不归路，没有后路，只有前路。
前路荆棘满地，充满着未知。
前路需要披荆斩棘而行，需要以血洗地而进。
“山海关现在丢了没有什么关系，只要破了上京那堵墙，以后武大将军自然可以再收回来。所以破那堵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冒昧问问诸葛先生，那墙……有何妙计破之？”
唐云裳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拨了一下耳际被夜风吹乱了的一缕头发缓缓问道。
“那墙无法破，我们要破的是门。到时候二公主殿下就会知晓，我们能够破那门的。”
唐云裳想了想，没有再问诸葛先生何来的信心破那门。
她又看着武锋之，看得很认真，双眼里便流露出了一抹柔情。在她的眼里，武锋之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似乎是很美丽的，似乎就像一道风景，一道亮丽的风景。
“你未娶，我虽已嫁，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嫁。虽然你年长我许多，但这不是理由。我依然可以为你而囚禁了我的丈夫，而反了父皇，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大战在即，所以我想问问你，如果我们入了皇城，你可敢娶我？可愿娶我？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回答，因为……如果我们入不了皇城，可能就没有机会问你了。”
唐霸道忽然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向雨中而去，消失在夜雨里。
诸葛先生看了看武锋之，也起身离开，凉亭里便剩下了两人。
“当初在北平，我就曾告诉你，你可以很幸福的生活，但我不能。我请你相助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事成之后大皇子对你的承诺都会兑现，但是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武锋之没有看唐云裳，他看着凉亭外的冷雨。
不知道他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唐云裳自嘲一笑道：“幸福，你知不知到什么叫幸福？当年如果你敢站出来说一句，哪怕只是给我一点点希望，我都不会就那么把自己嫁了。”
唐云裳有些激动，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很是平静的说道：“可是你没有，或者一直是我的一厢情愿吧。这就是命，哪怕你能够多看我两眼，我也会觉得幸福。可是你连看都不想多看我两眼，我却还在痴心妄想。我想了十三年了，这十三年里一直在想你，甚至愿意为了你的一句话，而背叛了我的父亲。”
她缓缓的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或许这就是前世欠你的债吧，虽然我很想听到你能说出愿意娶我要我，但你始终都没有骗我。我会陪着你们入上京，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唐云裳转过身来，走出一步，没有回头说道：“天将明，会很冷，早些去歇息吧。”
她走入了冷雨里，湿了长发，湿了衣裳，湿了面容……
武锋之转过头来，看着雨夜里那个渐渐模糊的背影，依然沉默，沉默便是不想说，不愿说，不能说。
……
……
诸平安举起了重剑，漆黑重剑便散发出了漆黑的光芒。
漆黑的光芒在这漆黑的夜里不可见。
他将劈出这一剑，向站在校场里的昔日的袍泽劈去。
破风弩未能击杀西门映雪，就连这西校场的离火阵不知道什么原因也出了问题。
他只能用手中的重剑去杀，能杀多少算多少。
一道漆黑的光划破夜空，校场里顿时传来尖叫声，呼喊声，哭泣声，求助声……
诸平安挥剑，再挥剑，他出了三剑，便再也无法动弹。
校场里早已混乱不堪，这些士兵蜂拥着想要逃离，却发现校场的门已经关闭，已经锁死，根本无法逃脱。
于是更加混乱，有人被挤倒在地上，有无数的人从这些倒在地上的人身上踩了过去，哀嚎声在校场响起，撕心裂肺的绝望哭喊声震耳欲聋。
一簇火焰在校场的上空燃起，校场里便有了昏暗的光。
校场很大，便有一路火焰在校场之上燃烧，校场愈发明亮了一些。
似乎是看见了光明，似乎是这天空燃烧的火焰实在太过震撼，校场里在这一瞬间安静了很多。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来，便看见了那火光中一个骑着牛的少年。
西门映雪皱着眉头看着校场里血腥的场景有些发呆，这里黑压压的一片士兵，这些士兵都穿着铠甲，可现在那些铠甲却很是凌乱，甚至许多人的头盔都已经掉落。
张道陵等人站在点将台上，诸平安眼里满是绝望。
他已经被束缚，根本无法动弹。
那把重剑跌落在地上，仿佛一条死鱼，一条鱼干一样躺在地上，除了漆黑，便没有一丝光泽。
完败！
大将军给他的任务他一个都没有完成，就连自杀都没有来得及。
他笑了起来，笑得很是癫狂。
那双豹眼依然圆睁着，那双浓眉在笑声中飞扬。
金无命转头看了一眼诸平安，皱了皱眉头，走了过去便是“啪”的一耳光。
“笑你妹的，这么丑还笑，再笑我一剑劈了你！”
孟浩然等人围着校场转了一圈，揭开了被遮盖的夜明珠，于是整个校场便亮了起来，于是看得更加清晰。
青牛落在了点将台上，西门映雪翻身下来看着下面依然慌乱的人群大声的喊道：“南唐六皇子唐钰，领先锋前来山海关诛杀叛贼。你等听好了，武锋之已经背叛了南唐，他欲将你等全部诛杀在此。六皇子仁义，欲留你等一命，现在所有人各自回营，在营中待命，不可离营半步，否则杀无赦！”
梁九宫打开了校场四面的门，人群开始涌动。
“谁他娘的再挤，老子现在就杀了谁！”西门映雪一身怒吼，一把极白光剑便出现在校场之上，拥挤人群顿时安静。
时间缓缓过去，校场里所有的兵都已经离开，回到了各自的营房，没有人敢离开营房半步。
他们都是新兵，他们现在依然惊魂未定。
他们甚至来不及震惊大将军背叛南唐这个事实，他们在营房里沉默着，想着那些倒在地上的袍泽，他们暗自庆幸，却连大气都没敢出一口。
西门映雪等人看着校场里剩下的模糊血肉尽皆无语，没有人能够想到武锋之会如此之疯，他居然举起屠刀想要坑杀数十万的士兵！
公冶和花映红离开了校场，没有多久山海关大营便亮了起来，那些被遮盖的夜明珠又见了天日，又散发出了洁白的辉光。
西门映雪想了想说道：“把这厮带着，我们去大将军府里。”
一行人向大将军府行去，走入了花园里，便看见一堆废铁，和废铁四周支离破碎的血肉。
花映红走了进来说道：“可惜了，摘星大阵的基座在激发了那一支箭的同时便爆炸，想来是这基座无法承受那一支箭射出去的力量。”
西门映雪同样觉得非常可惜，这玩意儿实在厉害，他极想弄几架去西凉架着。
他们向府中行去，就见一路尸体。
从衣着上看，这些都是昔日大将军府里的下人，大将军离开了镇北军，昨日一道密令，便决定了这里所有人的生死。
“还好我们来的及时，否则，只怕留给我们的真的就是一座死城。这家伙，果然是个疯子。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啊！”
唐钰喃喃的说道。
花映红笑了起来道：“如果不是我提前丢了几颗石子儿到那校场，只怕此刻我们还在那处地方救火呢。”
西门映雪怔了怔问道：“那处校场也是阵法？”
“离火阵，那个疯子想把所有人都烧死在里面。”花映红淡定的说道。
果然狠啊，这把火一烧，这里就鬼都没有一个，占去了又能怎样？反而还要从西凉调集大量的人员和物质过来重建。
这厮这招厉害，还好有花映红这个阵道大师随行，否则，只怕只有灰溜溜的回西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