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御书房里的夜明珠依然明亮。
承天皇帝坐在御书房里，他没有再看放在龙案上的军情急件。
他的一双手十指交叉着放在龙案上，一双眼睛却看着龙案上的一方镇纸。
这方镇纸是一条白玉雕龙，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华贵妃就坐在承天皇帝侧方，她很是平静的看着承天皇帝，然后说道：“皇陵并没有任何异动，你无须太过担心。上京城墙乃司空大人所建，岂是反贼能够攻破的？明天便是二月二了，岭南卫和天翔卫也没有异动，这说明这两卫并未搀合其中。依臣妾之见，明日便可调动两卫驻军绕道上京，从侧面向叛军发起攻击。然后令西凉出兵，走连山一线，和镇南军合击彭城叛军。如此，大局便定。”
承天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思虑的不是这事儿，这其实不算什么事。我想的是院长大人走了之后，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局面？皇陵里的那些先人们早就想出来了，偏偏在这时候唐霸道反了。我不得不怀疑此事和皇陵有关，虽然我也是支持皇陵的，但我却以天下苍生为重。至于皇陵太庙和空岛之间的事儿，那是神仙打仗，我只希望凡人不要遭殃。诸葛明可是诸葛瑾的后人，他精于算，不可能算不出来这城墙不可破。既然他成了唐霸道的军师，既然唐霸道和疯子都已经来了上京城外，这便说明他算出来上京城门可破。如何破？自然是从里面破。谁能开那城门？除了皇陵，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有那本事去打开城门。”
华贵妃沉默片刻，眼里也是充满了担忧，却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这事儿实在有些棘手。
“父皇一直不待见我，我也一直没有弄明白是何原因。如果仅仅是因为在修炼天赋上我不及葫芦，这我还能够理解，可我总觉得并非如此。虽然我小的时候经常呆在皇陵里，但我根本就没有见过皇陵里埋着的那些人。我只是喜欢皇陵的幽静，在那里看书不受打扰，后来当了这皇帝才知道我呆的那地方根本就不是皇陵，皇陵在靠山底下，是被院长大人的一道阵法镇压住的。父皇自然知晓，他却依然不待见我。”
承天皇帝忽然自嘲一笑道：“说起来我可能是历史上最窝囊的一个皇帝了，皇陵支持唐霸道反我，而我偏偏不能入太庙。葫芦将光给了西门映雪，这自然是得到了太庙的认可，可西门映雪在空岛之上，我也不想他和芊芊牵扯进来。说起来这小子还是有几分胆魄的，他居然趁着这时候去把山海关给占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北平也将落在他的手里。我现在才发现唐钰很不错，因为他和西门映雪极好，而西门映雪即将执掌空岛，这便是唐钰以后最大的依仗。”
华贵妃忽然说道：“要不我给芊芊写封信去，让西门映雪带着空岛那些剑来镇守上京？”
承天皇帝摇了摇头道：“不可，如果皇陵里的那些老家伙真的爬出来了，而院长大人又离开了，他们自然更愿意在上京与空岛一战。西门映雪毕竟还是弱了很多，空岛上不知道有多少把剑，但皇陵里却埋了很多人。如果他们在上京一战，只怕战后这上京城都没了，更不用说会折断多少剑。”
御书房里又一次沉默了下来，承天皇帝离开了龙椅，在房间里缓缓走着。
过了很久，他忽然又开口道：“明日晨你就去观星台下，那里不会有危险，等战事结束之后再出来。”
“不，我哪里都不去。明天是芊芊的生日，虽然她很多年的生日都没有回来，但我总希望她明天能够回来。再说了，我也想看看唐霸道是如何破上京城的。你不用劝我，我还要看着两座塔，可不能让它们倒掉了。”
就在这时候，传来了两声敲门声，声音不大，却很清脆。
承天皇帝皱了皱眉头，这是魏公公敲门的声音，这么晚了他还来做什么？
“进来！”
承天皇帝坐在了龙椅上，淡淡的说道。
魏公公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弓着身子来到了承天皇帝的面前行了一礼才说道：“奴才禀报皇上，太庙有人……要见您。”
……
……
督察院里灯火通明，那栋新建的小楼每一扇窗户里都有明亮的光线洒落出来，落在院子里清冷的地上。
上官红叶今晚没有在院子里的凉亭里，他站在小楼的楼顶上。
薛小鱼恭敬的站在他的身旁感觉有些怪异，小楼并不高，站在这楼顶上依然看不了多远的地方。
小楼的楼顶按照上官红叶的意思也建了一座亭子，亭子里也有一颗明亮的夜明珠。
上官红叶双手撑着楼顶的围栏，眼睛一直看着南门方向。
雾已经有些大了，上京城里的灯火亮起的极少，虽然就要打仗了，但上京城的人们似乎并没有多少不安，他们已然入眠，想来还睡得挺香。
“你看，其实做一个普通老百姓挺好的，想来这时候就连皇上都还未能入睡，但他们却可以安然入眠。这便是心宽，没有那些烦恼的事情。他们只需要关心今儿个收入了多少铜板，明天的桌子上是不是能够添一碗红烧肉，儿子长大了能不能娶一房贤惠的媳妇，女儿到了出嫁的年龄，是不是托媒婆说一个家境殷实一点的人家。这就是生活，我们这个叫……卖命。”
薛小鱼微微抬头看了看上官红叶道：“大人所言极是，但下官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看法。”
“哦，说来听听。”
“下官便是从这上京城的古井巷子里走出来的，如果不是遇见大人您，下官现在只怕还呆在那巷子里。普通人家有普通人家的烦恼，他们虽然极少忧国忧民，却也会为一日三餐而发愁。就算家境好一些的人家，他们也是在****夜夜为自己的生意操劳。儿女大了，有条件的人家想方设法的将儿女送去好一些的学堂，如果儿女争气还好，起码值得。但是如果儿女不争气，他们还得为儿女以后的事情操劳。所以下官以为，居上位者有其忧，处下层者，也有其愁啊。”
上官红叶转身向亭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居庙堂之高而忧天下，处江湖之远，而忧生存，都不容易啊。”
上官红叶来到亭子里坐下，薛小鱼快步上前拧着水壶重新泡了一杯茶。
“明天便是二月二，二月二龙抬头，这个典故还是来自于万年前秀水河的那场大水。据野史所记载，万年前秀水发疯，便是因为有一条龙在秀水河里抬起了头，而那一天便是二月二。明天的这个二月二又会载入史册，唐霸道明日傍晚便可兵临上京，你说说你的看法，他将以何种方式破门？”
薛小鱼很认真的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唐霸道应该没有机会破门，刚才已经收到消息，太庙里的那些老祖宗都出来了，就住在皇城。就算皇陵里的那些人能够爬出来，双方实力悬殊想来也不会很大。只要这城门不被人从里面打开，他区区四十五万兵马根本就没有机会攻破城门。”
上官红叶端起杯子吹了吹面上漂浮的茶叶，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小院长大人说小巫王并不知道李皇后的任何消息，只是说与人族勾结最深的是巫山十三洞的水月洞。你安排一下，派两个大点的鬼监视一下水月洞，如果能够调查到一些消息，那就更好了。”
薛小鱼点头记下，上官红叶又说道：“还要注意一下上京周边会不会有异动，院长大人明天要离开了啊，他老人家一离开，只怕那些妖魔鬼怪都会出来了。虽然有碣石协定的生死限制，却不妨碍他们来上京捣捣乱子。这个时候很特殊，务必要保持警惕。”
薛小鱼再次点头，然后躬身告退，去了楼下。
上官红叶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抬起头来却看向观星台方向。
观星台是上京最高的建筑，但夜太深，雾太浓，观星台太黑，根本无法看得见。
他忽然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天空的繁星同样看不见，只能见到月光洒落在浓雾里，那浓雾看起来就有些朦胧。
太庙那些老神仙出来了，上京自然无忧。
可是观星台为何没有任何预测呢？
唐霸道兵临上京，按理而言，观星台完全能够通过天河图看出星辰变化，并能看出一个结果来。
观星台一直沉默着，自始至终没有发布一份好或者坏的消息。
上官红叶忽然感觉到心里极大的不安，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未曾有过，就连当日得知小钟村藏兵数十万的时候，都没有如此不安。
他在屋顶上来回的走着，仔细的想着，却抓不到任何线索。
他忽然又抬起头来，喃喃的说道：“难道，这天真的会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