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入秋，天气分外燥热，一大群下岗职工围在市政`府院外，吵吵嚷嚷让人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市长王怀龙十分不给面子地训斥了副市长凌光远一顿，凌光远作为主管工业的副市长，企业改革正值多事之秋，他恰好分管这个口，可以说是坐在火山口上，这种集体上访已经是今年的第三次了，如果不是上边的关系够硬，恐怕他早被人撸掉了。
“市长放心，我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次闹事的主要是二轻局下属的皮革厂……”
“我不要听这些，老凌啊，如果你的口上再出现今天的事，我想你这个副市长是不是该挪挪窝了！”
凌光远背后冷汗直冒，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被抓住了小辫子，上边也不可能三番四次保他，想到此心中不由暗恨，二轻局长孙胜民不是他的人，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好过。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市厂，二轻局的孙局长到了！”
“哼，让他进来！”
孙胜民走进办公室，他的身材英武如将军，尽管把头低得像犯错的小学生，仍然比市长大人高出一些，这时他有点恨自己长这么大块头干嘛了。
王市长只是冷言冷语的问了一下皮革厂的事情，凌光远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事情是你搞出来的，你自己想办法摆平，再出纰漏，我建议你这个局长就不要干了，王市长你说呢？”
“先不说这些，让他先和工人们沟通，这样围着市政`府成什么样子！”
李庆城没资格随自家领导进市长办公室，不过看到局长那张脸，就知道被训得不轻。
走出大院，维持秩序的警察让出一条道，孙胜民假咳了几声，接过王主任递过来的扩音喇叭，登时恢复了不少往日的气度，“你们都是皮革厂下来的职工？”
下边有的说是，你的说不是，乱成一团。
孙胜民处理这样的事情也算有些经验，“好了，你们按原所在厂分组，然后选出代表和我谈，这样乱糟糟的怎么解决问题？”
“姓孙的，我们不要和你谈，我们要见市长！”有一个大嗓门的青年叫嚷道，后边还有一些人跟着起哄。
孙胜民凝视那人，他感觉这人不像是工人，倒像是小混混，那人十分精明并不和他对视，见声势被造了起来，立即隐在人群中不说话了。
“大家稍安勿躁，我是二轻局局长，有问题可以和我谈，我们已经制定了详细的安置方案，如果你们不愿意谈，损失的只能是大家的利益…”
大多数下岗工人只是关心自己饭碗的问题，一听这话立即和相熟的人窃窃私语起来，看样子是准备接受谈判。
然而还没等孙胜民高兴，立即又有人叫嚷起来，“下岗的事就是他姓孙的搞出来的，我们不要被他骗了！”
有人挑唆，有人起哄，上访的人群重新混乱起来，见此情景孙胜民一阵眩晕，毕竟五十好几了，刚刚挨了一顿训，现在又一是这样一种局面，情急之下血压急剧升高。
旁边的王主任和李庆城赶紧将他扶住，引到办公大楼的走廊下休息。
“孙局，还是我来吧！”
孙胜民无力的看了看年轻的脸庞，“这是有人故意使坏，不把那些人揪出来，事情恐怕无法解决！”
“我知道，你放心吧！”
李庆城早就注意到了那几个家伙，拿着扩音喇叭走出大院，他并没有立即喊话，而是径直走入人群中，人群一阵骚动，不知他要干什么。
“请问你是哪个厂的工人？”
穿花格子衬衫的青年翻了个白眼，“你管我是哪个厂的，怎么想打人吗？”青年忽然向后一撤身，“政`府打人了，政`府…”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几乎与此同时，打算制造混乱的那几个家伙也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工友们，这几个人你们认识吗，是不是你们厂的人？”
李庆城没有动用扩音喇叭，但是他的生音极具穿透力，涌动的人群听了他的话居然立即安静了下来。
“不…不认识！”一个略显木呐的老工人应了一声，随后又有许多工人应和。
“工友们，看到了吧，这几个家伙根本不是工人，他们的目的就是在破坏大家的再就业，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带有魔力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想，似乎还具有某种诱惑力，直达人的心坎，让人从心底深信不疑！
魔音灌耳，和佛门的佛音功、西方异教的圣言术一样，都有迷惑众生的功效，这种法术对心智坚韧的人无用，但是对这些很容易被蛊惑的工人来说非常有效，花格子衬衫和几个刚刚被点了穴的家伙立即遭到工人们的群殴。
这是怎么回事？孙胜民离得远没听清李庆城说了什么，以为他触怒了群众被围打。
要去帮忙解围？想想还是算了吧，只能继续装晕，而局委办的王主任更没胆子上前。
站在窗户边观看事情进展的两位市长大人都不由一皱眉，如果事态扩大发展成政治事件，他们俩都要受牵连，尤其那位凌副市长铁铁的要下台了，“咦，不对，那个小家伙没事？”
两人居高临下，发现被殴打的不是二轻局的那个小科长。
王市长何等人物？出于多年养成的政治敏锐感，马上判断事情出现转折了，正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他向凌光远说道“老凌，咱们下去看看！”
两位市长亲临，孙局长也不好继续装晕，在工作人员和警察的簇拥下出了大院，此时，人群已被警察强行分开，花格子衬衫等人被拖到了院内。
“李庆城，究竟是怎么回事！”孙胜民此时还有点懵，不过他已经发现李庆城身上没有任何损伤。
“局长，我劝了他们几句，让他们认清有人在故意搞破坏！”
王市长接过话茬，饶有兴趣的问道，“小李同志，你是怎劝他们的？”
李庆城在电视上见过王怀龙，“王市长，事情是这样的，我浏览过所有下岗工人的档案，其中大多人我都有印象，但是那个穿花格子衬衫的，还有那几个叫得最凶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于是我就让周围的工友们指认，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立即认出这几个害群之马……”
李庆城侃侃而谈，当然不会说动用了魔音灌耳的法术，半真半假的将事情的大概经过说了一遍，至于后边煽动打人一节直接忽略掉了。
“恩，小李你干得不错，孙局长，你有这样的精兵强将，也算你的福份！”
孙胜民连连点头称是，听话听音，有了这句话，至少他的乌纱帽是保住了。
随后，王市长下令将那几个从中捣乱的人带走严加审讯，然后是他表现亲民爱民的时刻到了，“工人师傅们，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们是为国家做出过贡献滴，党和人民不会忘记，市委市政`府也不会坐视不管，如今企业遇到了困难，不得不进行改制，但是……”
一番声情并茂的讲话，真是闻者动容听者落泪，就连李庆城都不得不赞叹，他是动用了非常手段，而人家只用寻常言辞就达到了相同的效果，看看那些下岗工人感恩戴德的样子就知道如何了！如果学会这种舌灿莲花的本事，再结合魔音灌耳能达到什么效果呢？某人不由暗暗意淫起来。
王市长说得再好听也不解决实际问题，接下来事情回到原点，如何解决这些下岗职工再就业？若是十个八个人那是小问题，市长一句话就能安排下去，但是两三百人就必须另想办法了，而且企业改制是最近两年才出现的新事物，虽然也总结了一些办法，但是尚未形成机制，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工人师傅们，关于大家再就业的问题，具体事务我交给孙局长来负责，由凌副市长进行监督，如果有人敢阳奉阴违，欢迎大家通过正规渠道向我反应，下边请凌副市长讲话！”
凌光远心中不满了腹诽了一句“好人都让你做了，烂摊子又扔给我，真他吗B的过分！”
心中如是想，事情还要接过来，“工人师傅们，大热天在太阳下容易中暑，又妨碍交通，我看这样，你们选出几个代表，咱们慢慢谈，其它工友都暂且散了，相信政`府必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几个领头的都被带走了，剩下的多是老实巴交的工人，此时再就业的事已经放在次要的位置，他们更担心被清算，因而市长大人的提议自然没有不赞成的，一阵讨论过后，选出了四男一女五名代表，其它人都相继散去。
会议室中凌副市长居中而坐，先说了几句台面上的话，然后方桌两边各自进行自我介绍。
李庆城对其中的三个有些印象，自报家门后果然这三人都是皮革厂的，年纪最大略显木呐的叫徐广顺，这个印象最深，因为他的档案上注明他是位劳模；中年妇女叫王桂枝，年过四十仍然风韵犹存，不像是干体力活的；另一个皮革厂下来的叫肖鸣，此人是去年才分配的大学生，他的下岗比较好理解，专业不对口，没有工作阅历，不懂钻营，又没有社会背景，这样的人目前不在少数，一部分能力出众的去南方淘金去了，而另一部分则选择了困守。
剩下的两个人都是原机械厂的职工，机械厂属于大型企业，年前进行了股份制改革，当时凌光远还点名夸奖过职工分流工作做得好，没想到时隔半年人家来找后账了，这让副市长大人有些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