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你的距离太远，我够不到
春季将过，天气也渐渐热起来了，而南方天气多雨，此时又是冷热峰交替时节，连绵细雨可能一下就是几天。
这天，又是一个下雨的清晨。杨凡伫立在窗前，人影稀疏的窗外走道时不时有几个学生走过，无非是几个一起打水的情侣，和那些匆匆忙忙送作业的课代表。
已经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一来，他们没有任何联系，手上的伤疤也已经结痂愈合。但是心灵的伤无法缝补，只能靠时间一点点的磨平。
杨凡杵在窗边已经很久了，等微微细雨飘散进走道，随风扑上杨凡的脸颊时，他才突然醒悟过来，应该去打些开水了。
学校饮水就在二楼，他拎起杯子就下了楼。
满满的热开水在杯中翻滚着，直到溢出杯子口后他才意识到，水已经满过头了，再溢出来只会烫到自己的手。
拎起水杯回头时，一张熟悉的面孔站在他跟前。也是，学校那么小，不管怎么样都会遇到。
他应该回去教室了，水已经满了，而她空空的水杯，只能与他檫肩而过，各奔东西了。
“你杯子里的水都溢出来了。”林梦霜提醒着。
他低头看着水杯，满满的一杯，他微微一笑。
如果这溢满的一杯水分你一半，或许我们两人就不会檫肩而过，而是牵手返回。可是，成绩呢？如果已经溢出来的分数也能像水一样分给你，或许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场面。
杨凡往地上倒了些热水，原本干燥的水泥地板上飘起了一层白雾，他稳住杯子后微笑道：“好了，这样水就不会溢出来了。”
她抿嘴微笑，无话可说。
“你先打水吧！我站在这里等你。”他终究还是要留住她。
她把水杯里的水倒干后，洗了洗杯，拉开开关，水流很急，热水翻滚而下，小巧精致的瓷杯越来越沉，她急忙掰下开关，往杯中一看，半杯。
林梦霜端起半杯水走到他身边，她吹了吹水汽，漫不经心道：“你说分手后还能做朋友吗？”
杨凡手微微颤抖，水杯跟着摇晃。若不是刚刚倒去了一些水，这可怜的左手也要受伤了，他急切问道：“你为什么问这个，我没有说要分手。”
“这些天你都在干嘛，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不是不想找你，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林梦霜点了点头，冷笑着认同了他这荒唐的话。她似乎有意加快脚步，离班级越来越近了：“若不是今天碰面，你是永远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了吧！”
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杨凡急切地伸出右手，一把拉住了她：“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没有故意躲着你，我这些天没有干其他事，和每个人一样，争分夺秒地学习着。”
被他这么一扯，她手里的水险些晃了出来，连忙将杯子一收，却还是溅出了水滴。她猛地回头，用责怪的眼神瞪着他，正要喊他放手，他却早已经放手，将右手放于后背，不愿让她看到，以免勾起那段不该有的回忆。
“你到底想说什么，现在说吧！不然上课你又会迟到了。”
杨凡已经分不清这是关心，还是厌倦。
他定了定神，缓缓开口：“我们不合适，暂时还是先不要见面了吧！等高考结束后我一定会来找你，33天，你会等我吗？”
林梦霜愣住了，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就彻底愣住了，一直一来最害怕的话，他还是说出口了，其实彼此都清楚，但是从他口中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她彻底崩溃了。“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不合适了，不是吗？那你又为什么又要开始这段感情。
以前谁说过不管有多大的困难都要一起面对，而今天，三个字就能斩断过去的一切。
林梦霜沉默了，她依然不相信，深黑色的双眸紧紧扫视着他，可是他究竟没有说谎，刚刚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许久，她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如此生动的笑容掩盖了多少忧伤，她爽快地点头：“好，我听你的。”
来不及说声感谢，她已经回到教室。说了又能怎么样，那一声感谢只会让彼此更远。
这些天，她的心一点一点的沉入海底，而他却毫不知情。
他的学习逐渐主动起来，经常拿起书往老师办公室跑，直到上课才回家。他的为人态度也比以前谦逊多了，以前一直是全校第一，眼下也没几个他看得起的人，如今终于体会到落后于人的感觉，降低姿态后，发现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他值得学习的地方。有些知识点太久没有去复习，就会遗忘。他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为此，他更是加倍的努力。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感情也需要温习，一旦放任，也会慢慢遗忘。
每天夜里，他都要经受恶梦的洗礼。他没有考上大学，让老师失望，同学们笑话他，爸妈也逐渐远离，梦里的她，也逐渐远离自己，只留下她和另一个人的背影。
满头大汗的他惊醒后，害怕再次做那样的梦，于是打开台灯，翻出往年的高考真题开始钻研。当他再次入睡时，梦里，只剩下题海，在梦里写题，自然要比那些场景要好受的多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最后一次的模拟考试中，他一瞬跳到了全校第一，和第二名拉开了十多分。
他终于回来了，往日的天才终于复活了，他一跃而起，欢呼着，竟然高兴地大叫起来，他好久没有那么开怀地笑过了。无疑，他的成绩让所有的老师同学都感到震惊。
其实他心里知道，那些知识他已经掌握得不错了，只要考试时放松心态，不掺杂其他情绪，他就能考的很棒。
取得这样的成绩后，他第一个想到了林梦霜，他恨不得立刻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可是他不能。
“33天，当初约好了33天后见面，怎么能这个时候去找他？”
他努力地欺骗着自己。
其实，他何尝不明白呢？他只是在逃避，因为他害怕，那天林梦霜和落夜沉牵手的场景已经深深映入他的脑海，即使白天不去想，凭借着他坚定的意志逃避了，可是夜深人静，感情像夜晚潮汐蔓延而上时，他怎么也逃不过。
他不想现在去见她，怕这样的场景会再次上演，他再次发疯。他会的，他知道，是她的话，他真会发疯。如果是这样的结局，他宁愿他能先平静度过高考。况且在他心里，他坚信爱情是永恒的，爱情能禁得起时间的考验，不在乎这几天，度过这些天，他们就一定会幸福地在一起。
高考那天，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气壮山河。所有人都是平静地上了车，进了考场，然后平静地走出了考场。杨凡也一样，Z市最好的重点高中，他们的高考的在自己学校考试，面对高考，就和平时的模拟考没什么两样。除了作文和语文现代文大题，其他的题目他都一一答出。
考最后一科英语时，他竟然选择提前交卷。毕竟是高考，一般同学谁不希望多写几分钟，哪怕实在写不下了，多几分钟时间也好，万一瞟到谁的试卷呢？可是杨凡却不同，他一大早考完后就往大门口走去。
这次考试，他心里已经有底了，他必定能去北方的大城市读书了。
今天是完成那个约定的一天了。
高考可以不穿校服了，茫茫人海中，每个女孩都显得个性十足，即使这样，辨认起来也十分困难。他看得十分仔细，仿佛错过了这次就成为永久的错过了。
远处，一个女孩皮肤雪白，一头披肩长发，一件白色短袖T恤，一条牛仔短裤，露出一半大腿。一个月没有见，她似乎变了不少，但是还是那么美，那么动人，少了初见时的单纯，更多了一份成熟的样子。
见陪她一起出来的是一个女孩，杨凡悬起的心仿佛有了着落。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杨凡，和旁边的同学说了几句后，便独自走到他面前。
下午猛烈的阳光，烧灼着大地，残留着淡淡焦灼的气息，在这六月茂盛的树叶间穿透，刺伤了他已习惯没有光亮的眼眸。人潮拥挤，各奔东西，唯有他和她，抬头注视对方。
一阵清风吹过，他嗅出淡淡清香。
他怔怔地看着她，她还如初见般动人，只是失去了笑容。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不知从何说起。许久她才淡淡道：“我们，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杨凡竟也用意想不到的平静语气道：“我知道，还是因为他吗？曾经我天真的以为只要相爱就可以面对所有问题，可到头来才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是真的爱他吗？我可以成全你们。”
林梦霜痴痴地站在原地，许久，她的眼睛泛红，唇不停地蠕动着，她下意识地咬紧下唇，眼泪充满眼眶后，却还是无声地滑落。
你绝望了吗？这世界最伤人的不是那句我不爱你了，而是你明明那么深爱他，他却不知道，还用着恶毒的话告诉你：你不爱我，你爱的是别人。
林梦霜呜咽着，带着哭腔的声音触人心弦：“是的，我爱上了他。因为你的距离太远，我够不到。”
从今往后，他在北方，她在南方，隔了好远好远。
“我们分手吧！”杨凡斩钉截铁，他坚毅的说出这句话，再不敢看她的眼睛，害怕自己再次心软。
“杨凡，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哭，这一次不是因为在乎。”
他逐渐远离，消失在人群中，她踮起脚尖，望去，望着他那黑暗而坚毅的背影。
她捂住嘴巴，呜咽着，不愿再看。
你根本不会知道，我每一天都在等你，等你过来找我，告诉我，你爱我，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就能给我极大的信心，你却一直没有出现。
那一天我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感冒，发起高烧，小燕送我去的医院，在吊针的那个上午，我躺在病床上，我多么希望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可是你没有出现，你没有，陪在我身边的是小燕。医生说我血管太细，给我扎了好几次都没扎对，我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小燕看着我满手的针孔，着急的不得了，明明是我疼，她比我还怕。我安慰着小燕，却又庆幸没让你看到这样的我。
我拿起电话想打给你，可我想到你在学校里，一定没带手机，又害怕打扰到你，于是我放弃了。若不是小燕抢过我手机拨打后，我怎么也不会发现你的手机已经停机。
我没有怪你，我以为我病好了，再去找你，我们就能和好如初。
可是那天，当我挂了三瓶药水，回到学校后，我才发现你根本不需要我，你也根本不会想到我，你很开心，看着你在教室欢呼雀跃的样子，我才知道没有我，你活得更加开心了。
那一天下午，我看着最后一次模拟考成绩。突然胃也开始难受了，是小燕陪着我去了厕所吐了，却发现我午饭也没吃，什么都吐不出。
等我回到教室时，落夜沉已经为我买来了面包。我告诉他我不饿，刚刚吐了吃不下油腻的面包，我拒绝了他，又拜托小燕给我买了面包和水。因为你曾经说过不能接受其他男生的零食。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唯一不愿意的是听你说让我答应不和你见面，你知道吗？
这些天你都可以在快乐中度过，而我病了一个星期。
病好后，我去找你，小燕拦住我了。她说：“一个男人如果真的在乎你，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一个月都不见你，甚至连句话都不愿意和你说。”
我答应了她不去找你，我等下去了。
一个星期，
两个星期，
直到高考的前一天，我才明白，我真的等不了，我不适合异地恋。如果我们的异地恋就注定是这样进行的，我一个月都受不了，我怎么会等4年呢？也许我很自私，可是你不知道当我生病时，你不在身边，当我快乐时，无法和你分享，每天在夜里想念时，只能默默地哭泣，看不见，摸不着，你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恋人。
…………
多年后。
她整理日记，日记没有名字，只是写着“毕业季节”这四个大字，后面赫然写着一句话：“爱情这东西，它经得起考验，却经不起折腾。经得起诱惑，却经不起猜疑。”
突然发现，日记里还夹杂着一片布满皱褶而淡淡发黄的纸片，好像是被揉成了一团后解救出来的，那是他写给她的纸片。高考前的二十多天，有一天，她突然发现桌上有一张纸片。满满的都是数学题目和一些公式定理什么的，一句表达爱意的语言都不曾有，唯一一句话却是：马上高考了，你一定还懒得翻书，我帮你把重要的题目抄下来了，你自己有空看看。
那一年，他唯一一次给她的纸条上面赫赫然写着这样一句话，那时只觉得心灰意冷，哪会去看书？现在看来仍然还有几分可笑，但仔细一看，突然发现这些都是高一学的东西。那时的他怎么只抄必修一的知识呢？他不应该那么不谨慎的。她怀揣着好奇心，在书柜中找出了高中全部的数学必修书，按照题目类型，她翻着目录找，很快就找到了。
第一条是一串定理，在必修一中的第五页，第二题还是在必修一第二十页。翻到这里，她开始紧张起来。果然不出所料，第三题是在十三页还延续到了十四页。
她合上了日记，在开头补上了一句：多年后，我才发现，原来不光是你，我们彼此都在互相猜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