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组织部长单纂赢尾随吴原则到了书记办公室,赶紧打开空调端起脸盆进水房打了一盆温水请吴元则洗把脸。
“吴书记,您躺下休息一会儿吧!”单纂赢讨好地笑笑。
“不啦,一会儿就要出去吃饭啦。”吴元则一边双手干梳着头一边疲惫地说。
“吴书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您先眯一会,我守着,到开饭时间叫醒您。”说罢,单纂赢扶着吴元则躺在沙发上,把空调吹风调好,蹑手蹑脚退到外间。
刚从省城培训学习回来的县档案局副局长杨飘飘正准备找吴元则去市里共进午宴,看见单纂赢从吴元则办公室轻手轻脚退出来,赶忙轻旋风一般将单纂赢招呼进自己的办公室。
这个杨飘飘可不是一般的人,自从那次参加了夏鹄睐、单纂赢为吴原则接风洗尘宴席之后,就一路风光走来。她先是被安排在荷塘县第一初中任音乐老师。因为她人长得漂亮,又有着天生的好嗓子,虽说没有读过几年书,可是那些早熟的小男孩既喜欢她的人,也喜欢她的歌,每天总是盼望杨飘飘的出现,盼着跟杨飘飘学习歌曲,就连那些过去不喜欢音乐课的小男孩也爱上了音乐课,所以呀,杨飘飘的音乐课教得呱呱叫,一年多功夫就在全县扬了名。谁知道名声刚刚闯出来,杨飘飘却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被调到武胤县县委办上班了。前段时间,也就是吴原则任武胤县县委书记三个月后,再次出人意料的被提拔为档案局副局长,而且让她专门去省委党校参加了短期的学习培训。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也让武胤县所有认识她的人倍感神秘和不解。
单纂赢的心里对杨飘飘一直充满了排斥和暗恋。排斥的是,他觉得杨飘飘待人暧昧,特别是对当领导的男人和有价值的男人;暗恋的是,杨飘飘那漂亮而充满野性的脸蛋和身材,以及那对待自己的暧昧。其实单纂赢多少次反思过自己对杨飘飘的矛盾心理,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次看到一个资料才明白过来。那资料上说,男人的性心理是一对矛盾体,他既喜欢性的正统,又喜欢性的放纵。正统的是对待别人,放纵的是对自己。
“单哥呀,你真难找,比吴书记都难找,吴书记我一天还能见上一面哩,可你——哥,十天半个月也谋不上一面呢!”杨飘飘软声细语地一边儿埋怨一边用玉葱般的手儿摩挲着单纂赢的胳膊。
单纂赢心里明白但却十分受用,嘴上清楚不清楚的都囊着,“你不打我手机我有啥办法?”
杨飘飘凤眼媚斜话里有话,“哟——我哪敢打您手机呀,我怕嫂子和别的美人抠我脸哩!”
“胡说——”单纂赢脸一红,有事?”
“咋,没事儿别的美女可以找你,我不行呀?”杨飘飘怪怪的埋怨。
单纂赢赶紧投降,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可以找可以找,我巴不得你天天找我哩!”接着话题一转,“真的有事儿?”
杨飘飘收住笑容,从内间取出两件盒装衣物对单纂赢说,“前几天在省委党校学习顺便给你和嫂子每人买了一件羊绒衫,这不,到了现在才给您拿回来。来来来,脱了衣服先试一试合身不。”说着说着就动手脱单纂赢的上衣。
单纂赢心里甭提多么的舒坦,就顺势帮忙脱下自己的外衣和毛衣。看了看羊绒衫的牌子又摸了摸质地,心里知道此东西价格不菲就埋怨说:“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干啥呀,咱人哪有这么金贵的。”
杨飘飘只管这拉拉那儿拽拽,并不接话儿。拉完拽完了一推单纂赢高兴地说着,“合适合适。”杨飘飘说着就将旧毛衣叠好装进袋子里,“走走走,把这些放到你办公室去吧?”
在单纂赢办公室坐下了一会儿,单纂赢有意沉默不说话,他知道杨飘飘肯定有事儿要说。官场的事儿就是这么个规则,现在要是单纂赢先开口问是不是有事儿,就会显得自己的身价太低,好像是被两件羊绒衫所收买,主观上就被动了。
过了一会儿,杨飘飘先是妩媚一笑,说:“单哥呀,——有个事儿求你帮帮我。”
“说吧。”单纂赢说得比较痛快,也许毕竟是心里还暗恋着这个性感的美人。
“吴书记主政武胤县,很快可能要调整一下县直和乡镇的班子,我想在位置上动一动。你是专家,看我是到哪里好一些?”
单纂赢轻轻一笑,说:“正统的说呢,还是不正统的说呢?”
杨飘飘头一歪,调皮地问:“正统咋说、不正统咋说?”
单纂赢起身从办公桌上的烟盒里弹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着,又度到书柜前翻出一本书递给杨飘飘,“这就是正统的!”
杨飘飘接过书一看,是一本《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就顺手丢到茶几上,“哥哥吆,给妹上课呢?”
单纂赢赶忙挥挥手说:“不敢不敢,也不会!”
“那啥意思?”
单纂赢吸了一大口烟说:“你要问正统的是啥,那当然是这十三章七十四条里写的内容嘛!”
杨飘飘也笑着挥挥手,“你知道,妹虽然也混了个副科级文明办副主任,但此行道行太浅,毕竟是半道杀出——也属于哥说的非正统。现在我想听听你眼里的正统和非正统。”
“要说我眼里的正统,那就是不管你有多重要的关系,也不管你花了多少钱,你一定要品质好、且在你的岗位上干了一定的时间干出了一定的成绩才可上台阶。因为这是行政工作,就得按部就班。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党的政策不折不扣的去执行,才不走大样。至于说非正统,那真的不好说。有些,出了些小格,倒也能忍受。有些,真的没有办法让人看!最近相邻的梅山县出了个叫锦上花的人,你听说了吗?”
杨飘飘摇了摇头。
“此人非同一般,二十二岁那年在市师范学校毕业,他一个在梅山县当常务副县长的姨夫将其安排在县人事局工作,第二年调到县组织部干部组,第三年当干部组组长,解决了个副主任科员,第四年就以破格的名义提拔到一个乡镇任乡镇长了,半年不到又升任乡镇党委书记。最近、也就是当书记不到两年,又被市委提拔任副县长了。二十七岁,步子快吧?是不是该人人品好、才能出众呢?狗屁!梅山县组织部里我熟人不少,告诉我说,此人品质的确特差。在人事局、组织部工作期间,经常糊弄老百姓说可以给安排子女工作,收了人家的钱后就没了踪影。多次被人家找到单位,影响非常不好。可人家运气好,姨夫是常务副县长,第三年的时候,老家对门的叔叔来梅山县当管组织的副书记,另一个姨夫的学生来当县委书记。三个领导熬了一锅美味。人家胆子也大的很。听说,该人自从当上乡镇长后,车的后备箱里总是整箱的茅台酒和中华烟,手里出入的总是整沓的百元大钞,根本不搞工作,只搞各种有用的关系。这也算一个非正统!”单纂赢说着说着发现杨飘飘的眼神发了一下愣,就赶紧打住。他忽然想起一句俗语“别在秃子面前说亮光”,就立马调转了话题,“哎,杨局长,你说说你的想法。”
杨飘飘一下子又恢复了笑盈盈的样子,“单哥,不管你心里咋想,我当你是我亲哥。我给你说我的心里话,你给参谋参谋,出个主意!”杨飘飘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单哥,你也知道,吴书记上任后发现档案局没有人愿意去,一直空缺才破格提拔我当了个副局长,按常规没有挪动的理由和可能性。你哥能不能先给我找个好一些的位子,我也好找吴书记说说?”
单纂赢觉得自己尽管喜欢这个杨飘飘,可对这个女人和其他领导的关系还是搞得不是很明白,加之自己的话儿刚才有些多了,就以退为进防守起来:“妹子,你都看上了什么位子,说说看,哥给你参谋!”
杨飘飘是何等的女人,心里也明白的和水晶一样。她也不在意单纂赢的回避,直入主题,“你说旅游局长和物价局局长这两个位置中的哪一个行?”
单纂赢心里一紧,故作镇静说:“全县六十几个部局,好得多的是,为何单单看着两个二类局?档案局是县委的内设机构,即使提拔也只能到县委办任副主任才顺理。尽管都是副科级,那面儿却不一样了,将来出去到一级部门当个一把手顺理成章。”
杨飘飘不紧不慢,“当县委办副主任有什么意思。管后勤吧,虽有财权,但得继续侍候书记们,不自由。管材料吧,整天和文字打交道,还不如回学校教音乐课哩!就是当个县委办主任,名声好听得很——县上第一部门。有啥意思?说穿了还不是一个高级侍从,就是侍候一把手书记嘛。即使去这两个不起眼的局当局长,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有车坐有钱花目标又小。人都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更何况现在位子越来越少,现在年龄到站的只有这两个人。”
单纂赢奇怪地问:“你听谁说的这两个人年龄到站了?”
杨飘飘说:“你们组织部领导干部花名册上清清楚楚的!”
单纂赢心里更加紧张了。心想,县上的领导干部花名册是属于秘密性质的材料,就像谍战剧中的密电码。县上领导干部的籍贯、出生日期、任职时间都清楚的列在上面,是调整县级部局领导干部的基本性工具。这个册子每年更新一次,全县只有五册,分别在县委书记、管组织的副书记、组织部长、管组织的副部长、干部组长手里,其他人员是无权看见的。如果被其他人员看见是属于失密和泄密范畴的,是要处理人的。现在——想到这里,单纂赢故意放松神态说:“杨主任,你诈我哩。据我所知,物价局张局长年龄可能快到站了,但旅游局柳局长年龄可能还得几年!”
听到这里,杨飘飘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册子,翻了几页让单纂赢看。
单纂赢看见册子上面赫然写着旅游局局长柳绍庭的出生年月是1959年3月18日,按照时间算的话,前两个月就也该到了正科级退二线的年龄了。单纂赢很是奇怪,前几天他还翻了册子了解到站领导干部的年龄,清楚的记得柳绍庭的出生日期好像是1962年的,怎么会记错呢。他将杨飘飘拿来的册子放下,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最新册子翻到旅游局局领导一页。上面清楚的列着柳绍庭的年龄就是1962年的。单纂赢点着杨飘飘说,“你从哪里搞的那骗人的东西,赶快扔了去吧!”
杨飘飘翻了一下单纂赢册子的封面说,“你这是前几天刚整理的新册子呀,我这册是零六年十月印的旧册子。你看看,柳绍庭当时的职务还是千河镇的党委副书记哩!”
单纂赢急忙翻来看,的确是的。
单纂赢愣住了,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前一段时间,从省市纪检部门批转下来一封署名为“一群有正义感的干部”群众来信,反映的问题就是武胤县个别部局长越当领导年龄越小的问题,提出有个别工作人员在利益的驱动下为其改动干部档案和干部名册录。之中还列举了民政局长冼任京真正的出生年龄是1957年4月,结果在当下组织部公布的工资晋级的出生年月一栏中成了1960年4月;工业中心主任姓王叫牛娃,就是属牛的,应该是1964年出生的,结果公布的年龄1966年,属了兔,成了兔娃……
关于这些问题,吴元则曾经安排过单纂赢和监察局长专门做过调查,但都无功而返。干部个人原始档案上虽然有改动痕迹,但也不能证明是当下所为。一个人的经历都很复杂,有当过兵的、有上过学的。一直在本县工作的人还好说,有可能说是我们这里出的问题,但有过外地工作经历的人就不好说是谁的问题了。更何况都在一块儿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又没有抓个现行,捕风捉影的事儿谁愿意干,最后只好不了了之。最关键的是,每一年发新编的《武胤县乡镇和县级部门领导干部花名册》时,为了保密需要,总是要对上一年度旧的册子收回,由干部组长集中销毁,所以想核对也没有了依据。
庆幸的是,自前一段出现反映信后,单纂赢多了个心眼儿,在十二月底发新册子收旧册子前,悄悄地将旧册子复印一份收了起来。
想到这儿,单纂赢赶忙打开文件柜,拿出旧册子,翻到经济责任审计局领导干部一页,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柳绍庭,出生年月,1959年3月18日。
单纂赢脑子“嗡”地一声,晕了!
杨飘飘看着单纂赢翻来弄去,接着身子一晃瘫坐在沙发上吓坏了。她赶忙上前扶住不让摔倒,“单哥、单哥,你咋啦,咋啦?”
半天,单纂赢眼睛紧盯着杨飘飘问:“妹子,你手里的干部花名册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