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了,我甚至看见了一丝代表喜庆的红色。
红色,嫁衣的颜色。可是嫁衣只有红色的么?
国人一直都认为红色代表喜庆,红得耀眼,红得刺目,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但是有些时候,红色代表的,却是死亡。
迎亲的队伍已经进了村子,一眼望不到头的猩红也跟着飘进了村子。
我躲在墙壁后面,借着墙上不规则的孔洞,向外偷偷地窥视着。
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谈不上沾喜气的高兴,也无论紧张,我就这么一脸淡然地看着迎亲的队伍出现在我的眼前。
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人都身穿红布做成的大褂,红色的头巾,红色的上衣,红色的裤子,甚至连鞋子都是红色的。他们举着唢呐在呜呜地吹着。当然,就连唢呐也被绑上了红色的飘带,在风中宛如红色的精灵,兴奋地上下跃动着,
唢呐手过去了,接下来应该就是抬花轿的人了吧?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眼前第一次出现了人类,可是我心中的戒备却不降反升。
果然,几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大汉一脸吃力地抬着棺材走了过来。
等等,棺材!为什么会是棺材!结婚不应该是抬花轿的么?
我终于明白心中的不安来自哪里了。
结婚的时候,迎亲的队伍却是抬着一具沉重的棺材,这难道还不诡异么?
棺材队伍后面,几个年长的人同样穿着红色的衣服走了过来,而他们手中捧着的,却是两张照片!
那是两张装裱进相框里的黑白照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遗像。
我吓得瞪大了双眼,屏住呼吸看着眼前这惊悚的一切,大气都不敢喘。
两张黑白照片,应该就是这次成婚的男女两方了吧。我捂住嘴巴,静静地窥视着。
女子长得比较清秀,柳叶眉,丹凤眼,琼鼻微翘,樱桃小嘴,一看就是个美人。尤其是嘴角那颗黑色的美人痣,非但没有破坏女子的姣好面容,反倒让她的姿色更进了一分。
遗像里的男子是一张很普通的脸,可是就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这张脸的主人我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就在前不久,我还在太平间里见过他。
陈秋!那是陈秋的脸!
我哆嗦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陈秋不是死于自杀么?他割破了自己的劲动脉而自杀,可是现在为什么又出现在了这里?
抬棺材的队伍过去了,拿遗像的队伍也过去了,剩下的敲锣打鼓的队伍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此刻,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陈秋,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喜庆的日子,全村人,甚至迎亲队伍的人,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是他们不想说话,而是他们不敢说话。
这不是结婚,而是冥婚!
一个本该喜气洋洋的大好日子,整个迎亲队伍却是一片庄严肃穆,那种扭曲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诡异的场面更是让人胆寒。
我不敢呼吸,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我不知道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如果我一个外来人打破了这属于死者的婚礼氛围,那些怒不可遏的人们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来。
死者为大,这是国人的信仰,也是国人的忌讳。
不过,对于这难得一见的冥婚场面,如果不做点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就是白来了一趟。
迎亲的队伍渐渐走远了,我小心翼翼地从墙壁后面钻了出来。显然,村里人并没有发现我这个外来人员,我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庆幸自己暂时逃过一劫。
红色的迎亲队伍继续缓缓向前移动着,那庄严肃穆的气氛也跟着缓缓向前移动着。人们表情没有喜怒,也没有悲伤,仿佛木偶一般,木然地朝前走着。
我不知道人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不过我却知道,如果要想离开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人比当地人更熟悉这里的环境。于是我咬牙悄悄跟了上去。
红色的迎亲队伍移动得并不快,可是如果我想不被人察觉地跟上他们的脚步,对于一点侦查能力都没有的我来说无异于难上加难,我只好远远地吊在队伍的后面,以确保自己不会跟丢他们。
终于,人们在一个挖好的大坑前停了下来,坑的两边躺着两块巨大的石头,石头早已被工匠打磨成了一块四四方方的长方体石块,不用想也知道,这便是两个“新人”的墓碑了。
他们要把这对结冥婚的新人葬在一起?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不过有一个疑惑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明明这里只有一口棺材,那么棺材里的新人的另一半会在哪里呢?
很快,我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与迎亲队伍相反的方向,也缓缓走来一个红色的方阵,不出所料,这应该便是接亲的队伍了。
随着另一口棺材被放在大坑前,我的预想得到了证实。
两个队伍的人神色都是一片木然,他们木然地来到这里,又木然地继续自己手中的活计。不知道是他们原本的表情就是这样,还是这种特殊的场合下不允许他们表现出喜怒哀乐?
我不知道,我只能选择耐心地继续看下去。
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阵人声。
说话的人正是接亲的领头人,他应该是个阴阳道士,也就是这起冥婚的主持人了吧?我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冥婚主持人的声音并不大,但奇怪的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在场的人都能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那仿佛咒语一般的声音使得人们的表情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悲戚。似乎众人完全都沉浸在了这场诡异的冥婚中。
主持人的声音突然一变:“请新娘!”
队伍中走出来一群人,或许是新娘的家人吧。他们左右互相看了看,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走上前来将其中一口棺材打开。
棺材中,遗像上的那名女子正安静地躺在里面。她闭着眼,面容安详,仿佛不是去世了,而是睡着了一般。
新娘的家人走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将女子搀扶了起来,然后,我看见人们给这具身穿红色嫁衣的尸体盖上了红盖头。见一切就绪,人们这才退了开去。
我揉了揉眼,几乎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这一切。
新娘站起来了!那具穿着红色嫁衣的尸体再没有任何外力的搀扶下,竟然站起来了!
我还来不及思考,就听见主持人的声音又是一变:“请新郎!”
毫无意外,新郎的家人也走了出来,将现场唯一一口封闭着的棺材给打开来。
可是,棺材盖刚被打开,我注意到,新郎的家人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很难看。
主持人似乎眯着眼睛,没有注意到现场发生的这一切,他见新郎的家人不动了,又压着嗓子吼了一声:“请新郎!”
出了什么事?我的心猛然一紧。
新郎的父辈脸色变换了好一阵,这才铁青着脸开口道:“棺材,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