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祥将我送到客房就先行离开了,我本来打算在房间里等阮玉笙出来的,可是又未免太过无聊,便决意一个人到处逛逛……
我仔细打量这间大宅,白墙灰瓦,檐角飞扬,天井采光,正门步入是大堂,庭前摆设左瓶右镜,中间摆钟。堂前挂有楹联,一副或是几副,文笔讲究,意味深长。更值得考究的是墙上和门上的石雕和木雕。造型奇特,多花鸟,多人物,有的描绘四时之景,有的再现历史故事,万千景象,尽收于此。
我正坐在美人靠上小憩,忽听得身后有人叫我,“蒋小姐,老太爷让奴婢带您去饭厅吃饭。“原来是个叫伶俐的丫鬟。
我随着伶俐来到饭厅,上首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白须老人,我猜想这便是玉笙的爷爷,阮老太爷了。便开口叫道:“爷爷。“我这一句爷爷正中老太爷的下怀,他开心的笑了起来,阮玉笙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老太爷的右手边坐着一个妇人,身穿青色长裙,头戴白色发饰点缀,年纪与我母亲上下,这妇人有孝在身,又没听玉笙提过他有母亲,再加上那妇人看向我的目光不太友善,我对那夫人的身份大概猜出了几分。玉笙并没有为我多做介绍,我尴尬着叫不出称呼,还是那妇人长叹一声,“哎,看来就是上海来的大家小姐也瞧不起我这给人做小的……“
我连忙说道,“姨太太。“
那妇人也不看我,摆了摆手,“罢了,我也不指望这个家有人尊重我了。蒋小姐,别站在那里了,过来吃饭吧!“
我赶忙坐到玉笙旁边,阮老太爷微微颔首,“大家吃饭吧。“
玉笙为我布筷夹菜。都说徽州菜重色,重油,重火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红烧石斑鱼,无为熏鸭,一品锅,虎皮臭豆腐……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看我吃的狼吞虎咽,玉笙赶忙倒了杯茶给我,“慢着点,没人与你抢。“
阮老太爷笑的也开心,“蒋小姐,你若喜欢,我明日再让厨房做给你。“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仪,“不用了,爷爷。我饱了……“
我很好奇玉笙家居然只有三个人吃晚饭,看玉笙的样子,好像与阮老太爷,姨太太的关系并不融洽。吃过晚饭,玉笙送我回房,我禁不住问他:“你家里就只有你爷爷和姨娘么?“
玉笙点了点头,“叔叔很早就殁了,父亲海难去世了,姨娘本来有个弟弟,一个月前也死了……“
“那你母亲呢?“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
“母亲?……我没有母亲。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将我送到门口,玉笙转身离开。看着他这幅全副武装的样子,我有些心疼。
许是换了床不适应,又许是我担心玉笙,这一夜我睡的不太踏实,隐隐约约听见后园传来一阵一阵低低的泣诉,“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坐起身来,寻着声音而去,出了院门,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凄厉,我朝着后园走去……
明明是盛夏时节,我却感到周身一寒,耳畔传来树叶与树叶的摩擦声,知了的鸣唱声,手里的纸灯笼摇摇晃晃,昏黄的烛光投在地上,投射出长长的人影,这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猫,“喵……呜“一声,我吓得扔掉了手中的灯笼,一不小心跌坐在了地上,我强迫自己没有叫出声来,小心翼翼拿出火柴,再次点燃蜡烛,继续前行。
待我又走了一会儿,只听得那声音愈发清晰了,那哭声哀怨凄婉,声音不大,就像哭累的婴孩在啜泣,却打开了我身上的每一个汗毛孔。循着声音前行,一座前后两座单间三柱的牌坊出现在我的眼前,这牌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内外侧都有精美的图饰,南面雕的是“巨龙腾飞”,东面雕“鱼跃龙门”,西面雕“威凤祥麟”,北面为“瑞鹤翔云”。牌坊的每一方石柱、每一道梁坊、每一块匾额,每一处斗拱和雀替,都饰以精美的雕刻。12只狮子,前后各四,左右各二,雄踞于石础之上,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石坊正面上书“太子太保“,背面题有“先学后臣“,“清同治十三年“。原来是阮老太爷的功德牌坊,人们建牌坊,旌表德行,承沐后恩,流芳百世。穿过牌坊,后面就是阮家的家祠,我知道私自闯入是多大的罪过,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因为我很清楚的知道,那悲惨的哭声,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我捏手捏脚的推开一道门缝,跨过高高的门槛,溜进了阮家的祠堂,阴凉的月光透过天井撒在中央,月色如水般澄澈明亮,但却照的人心慌。我终于鼓起勇气,躲在角落的阴影中,注视这发生的一切。
原来,在祠堂里哭的肝肠寸断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刚刚死了儿子的二姨太。
“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就像你那短命的爹一样啊……你死了,叫为娘的怎么活啊……那个孽种现在又回来了……娘,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