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听风慢慢调节着呼吸，惨笑道：“原来真正的主谋是你。四小姐。从你去偷袭黑木的时候，我就应当想到的。一向聪明的四小姐明知自己不是黑木的对手，为什么还会以身犯险？”
古灵灵不答，只是低着头，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曲听风道：“是你在水底暗杀你哥哥，又在海王船上暗算我。而你父亲，也是你指使黑木杀死的，是不是？”
古灵灵还没回答，仿佛默认了。
曲听风仰天叹道：“我真傻，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你在水阁下暗杀古灵石不成，马上顺水逃走，回到你的小楼后，由于身上湿透，怕我怀疑，所以才假装洗澡，又撒下迷药假装被迷倒。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亲与哥哥？你为什么要帮黑木？你知不知道他是倭人，你知道不知道，这么多的火铳要落到沿海倭寇手里，会有多少国人被杀，会有多少人变成孤儿寡妇……”他越说越气，几乎变成怒吼。
古灵灵突然跳了起来，大吼道：“是我做的，全都是我做的。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古曼书这个畜生根本就不是人！”
曲听风也大叫道：“可他是生了你、养了你、给了你这条命的生父！你杀兄弑父，难道算是人吗？”
古灵灵突然间像是变成了一个泼妇，大骂道：“我根本就不是古曼书的女儿，根本就不姓古，我娘在嫁给古曼书时刚刚怀上了我，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我娘也没对我说过，在我六岁的时候，古曼书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些事，他派人暗中把我娘扔在古风堂一处农庄的猪栏里，骗我说我娘跟别人跑了，古曼书剁去了我娘的手指与脚趾，挖了她的眼睛，我娘是活活疼死的。在我十六岁那年，农庄里的一个佃农告诉了我，他那时也只是个孩子，亲眼看到过我娘的惨状。哼，你知道我知道真相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是什么？”曲听风禁不住问道。
“我杀了那个佃农的全家。”古灵灵疯狂地大笑道，“这件事除了古家的人与我外，决不能有外人知道。否则我的仇就永远也报不了。”
曲听风长长叹息着。
古灵灵接着说道：“古曼书一早就怀疑我知道我母亲的事，所以将我安置在他的院子边上，根本就不是好心，目的就是为了监视我，怕我有什么异动。等我长大了，古灵石看上了我，他一直没有娶妻，就是想霸占我。这对父子全都不是好东西。我要杀他们，亲手杀他们。我杀古曼书时，他已经没了武功，就像是一摊臭烂泥，我亲手剁了他的手指脚趾，刺瞎了他的双眼，等他疼够了，才用黑木的刀慢慢从他咽喉割下去，刚好割到他死，看着他眼睛里的恐惧，真是开心极了。而那个古灵石，就算再过八辈子我也瞧不上他，他是我一枪刺穿的。”
没有人打断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古灵灵，听着她的述说，心里都起了极大的震荡。
古灵灵继续说着：“直到有一天，雷震叶带着黑木来了，姓雷的也没安好心，他是冲着古风堂来的，这个我管不着，灭了古风堂更好，可是我看见了黑木，他虽然是个倭人，但却是真心爱我的。我虽然不爱他，但比起那两个畜生来，要强过千万倍。我心甘情愿做他的妻子，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跟随他，帮助他。”她突然撕破自己的裤子，露出雪白的大腿，曲听风看到，她的大腿内侧，刺着一只与黑木手腕上相同的八脚章鱼，唯一不同的是，这只章鱼是红色的。
曲听风苦笑：“原来你那天问我，是怕我看到你腿上的这个刺青，因而对你产生怀疑。”古灵灵点头，道：“我更是要问问，你是不是个真君子。”
曲听风道：“怪不得你的身手诡异，一如扶桑忍者，定是黑木暗中教你的。那天你带我进堂时，在我后面窥探的正是黑木，他是深深爱着你的，见你对我表示好感，气愤不已，不觉之中被花刺刺破了手。”
古灵灵低下了头：“我看到了，所以我唱起了歌，来打消他心中的恨意，不然黑木很可能当时就要与你拼上一场了。”
姬铁花突然问道：“既然你有计划，为何还要带老六进堂？”
古灵灵抹了一把眼泪，道：“雷震叶不想让曲捕侠进堂，是为了自己吞并古风堂的计划不被打乱，而黑木也有自己的计划，曲捕侠不进古风堂，雷震叶就不容易死。黑木不可以对雷震叶下手，因为他的上峰不肯明面上得罪小雷门，我们只好假手于曲捕侠，我引你去海王船，知道你一定会去查看，所以才假扮小雷门的人，用灯笼暗算你，我并不想杀死你，只是要你与雷震叶一拼生死。雷震叶与飘逸二仙知道你去了海王船，怕事情败露，一定也会急着杀你。二虎相斗，必定两败俱伤，我相信你的能力，知道你能活下来。我不想杀你，但黑木不答应，点住了我，又发出女人声音引你前来，为的就是杀你灭口。”
曲听风苦笑道：“看来古人说得不错，最毒妇人心。我枉称捕侠，到头来还是被你当枪使。”古灵灵低着头，没有说话。
曲听风叹息一声，道：“我问你，方才飘逸二仙诬陷我时，你为什么要为我辩别？”古灵灵轻声道：“因为你是个好人，无论在谁面前，我都不想让你的清白名声受损。”
曲听风沉默片刻，道：“这姑且也算你报答我的方式吧。”
古灵灵幽幽地道：“你知道吗？世上大多数女人，都有两个丈夫，一个是身边的，一个是心里的。而我现在是最幸福的，这两个，我都找到了。只恨我为什么不先遇到你……”她已说不出话来，掩面向海边的小船跑去。
李人魔呵呵一笑，道：“曲捕侠，我们来做个了断，只要你答应不追我们，我们可以马上放了你。”曲听风冷笑：“你信得过我吗？”
李人魔大笑：“如果这世上还有人对仇人讲信用，那一定会是刑堂捕侠。”
曲听风怒道：“我不会答应。”
突然听一个人道：“我答应。”姬铁花向捕快们一挥手，所有捕快都退出一百步外。那些水手们一跃而起，冲向小船。
曲听风急道：“五哥不可答应，这一应，后患无穷。”姬铁花摇摇手，让他不要说话，对李人魔道：“放人！”
黑木刹那间抽手，窄刀入鞘。他解开曲听风的穴道，与李人魔并肩走向小船。
曲听风向小船望去，古灵灵背对着他，仿佛还在抽泣。
曲听风突然脚下一软，颓倒在地。
姬铁花走过来，扶起了他。曲听风看着驶向大船的众人，长叹一声，道：“我失败了。我没能挡住他们装船入海，这些火铳一旦交到倭寇手中，后果……”姬铁花轻轻一笑，道：“你没有败，你阻止了小雷门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至于海上的事，不是你所擅长的，交给我们好了。”
曲听风道：“你们？”姬铁花点头。
曲听风道：“他们要去天涯岛，那里群魔乱舞，你……”姬铁花笑了，笑得十分自信：“你信不过我吗？”
曲听风笑了，他信得过自己的兄弟。
此时曙光初升，天边红霞映照，放出万千条金线，无私地播洒到大地上，海水中，天空里。
海王船越来越远，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在船头上，古灵灵迎风而立，面向海岸，海风荡起碧波，虽然并不冷，但吹在她的心里，竟是透骨生寒。她已看不到曲听风的人影，但依稀觉得自己的面前仍旧闪现着那双充满哀伤与无奈的眼睛。
“我总觉得这海王船上除了那些火铳之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比如他们把古曼书的尸体装到了上面，这是为什么呢？”曲听风突然道。
姬铁花回应道：“我问过堂主，古曼书的父亲古海青在创立古风堂以前，听说就是个大海盗。与他一起的还有三个人，这四个人后来金盆洗手，弃船上岸，分别创立了近海四大门派。”
曲听风道：“你是说，古风堂，青云派，长河帮，还有沧海门？”
姬铁花点头：“不错，青云派的掌门柳青云与长河帮帮主万江林，月前都被暗算身死，尸骨无存，帮派星散，现在古风堂也是如此，还有一门就是沧海门，我想我们的对手决不会单单放过它的。我马上要赶去那里，找门主木莲舟商议。”曲听风道：“如此说来，古风堂的事并不是偶然的，这里面好像还有更大的阴谋。”姬铁花道：“不管他们有怎么样的阴谋，只要有刑堂在，一定不会让他们得手。”
曲听风歪着头看着她，突然笑了：“你是故意让他们走的，为的是钓更大的鱼，不然的话，他们就算一百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无济于事。对不对？”
姬铁花也笑了。两个人并肩站在海边，海风吹得起他们的衣襟，摇得动无边的海水，却动摇不了他们那坚定的目光。海天开阔，数只海鸟鸣叫着飞向大海深外，仿佛将带去什么重要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