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浅初已经跟着穆南烟往休息室走了。
站立了太久，腿有些酸疼，穆南烟也看出张子善要过来的意图了，立刻带着乔浅初离开。
“张子善秋后算账，我们这么乱点鸳鸯谱合适吗？”乔浅初笑了笑。
穆南烟伸出手，乔浅初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
“伍可君，张子善的相亲对象。”穆南烟道。
乔浅初抬头——她刚才只是以为那个女孩对张子善有意思，讲话犀利有趣，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
“他相亲的时候不知道伍可君的身份吧。”乔浅初笑了起来。
两人的步子离休息室近了。
穆南烟也笑着点头，“他对伍可君的印象不错。对于张子善来说，刚见面不损，就是已经有好感了......但是他对西恬感情可能一时半会收不回来......”
“不行，你知道我不可能答应这个！什么时候皇朝都败落到需要用你的一生幸福去保证集团的运行了，那这个集团也不用办下去了！”穆严松的声音猛然间破空而来。
穆南烟的话被打断，停了下来，脚步也随着话头一起顿在了门边。
乔浅初抬头，看见了休息室里面明亮的灯光——已经有人了。
刚才的声音是穆严松的，那么“一生的幸福”，是指谁？
随后谢雅棠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对，西恬，你不能这么莽撞地做决定，我们真的不需要这样。”
最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穆南烟的目光闪了闪，迅速将几个词联系在了一起，转头看见乔浅初里目光闪动的东西，两人都是一愣——谢西恬，一生的幸福，为了皇朝？
那么......
乔浅初放在穆南烟手里的手动了动。
“......我不是冲动，也不单单是为了皇朝。”谢西恬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没有喜怒，也听不见情绪。
“那你为什么这样？这只是一个小公司而已，可能有发展前景，但是你觉得你甘愿嫁给他吗？”穆严松的声音十分严厉，就算和穆南烟争吵的时候，都不见得有这样严肃认真。
谢西恬道：“不为什么，本来就是各取所需。再说了，我现在还有甘愿嫁的人吗？”
谢雅棠愁得不知道怎么办，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直叹气，“西恬，这件事情你真的要考虑清楚。联姻是对方提出来的，我不懂你们公司的什么事情，但是我知道为了皇朝肯定是一个幌子。你不要因为......和谁置气，就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你想让妈妈担心死吗？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还会需要联姻？公司要是真有什么困难了，还有南烟可以帮忙，他虽然不肯接手，但是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不要拿你一辈子的幸福去开玩笑。如果你下半辈子不快乐，那最痛苦的人是我和你爸。”
谢西恬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穆南烟听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轻轻将乔浅初一拉，两人对视一眼，都同时抬腿往休息室里走去。
“谢西恬，皇朝是账目出了点小问题，这些东西很好解决，不知道你想为了什么东西搭上一生，但别举着大义的旗。”穆南烟开口，走了进去，声音里有淡淡的怒意。
皇朝的情况他正在接触，十分清楚。这不可能成为谢西恬答应联姻的唯一理由。
谢西恬浑身都是一僵——她就是想趁着穆南烟和乔浅初待在一起的时候和穆严松说明这件事情，之后等领了证，再告诉穆南烟，到时候他再要发火，也做不了什么了。
但是现在......局面越搅越浑，她已经有些支撑不了了。
转眼看见跟着穆南烟进来的还有乔浅初，身子更僵了些，抿唇不语。
“说话。”穆南烟放开了乔浅初，抬腿走到了谢西恬的面前。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做错。”谢西恬的声音响了起来，但仍旧微微低头，没有看向穆南烟。
穆南烟即使没有和谢西恬直接对视，眼神也足够让谢西恬感觉到压迫了。
“对错不论，论理由。没有充分的理由，你想毁了自己的一辈子，有没有问过别人同不同意？”
“理由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谢西恬不著痕迹地退后了两步，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就是那样。为了皇朝是肯定的，这点不用怀疑，其他的理由.......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我清楚什么？讲出来。”
“......”谢西恬一时间有些语塞，但是缓过神来之后怒意翻涌，“你为什么突然管这么多！我是成年人了吧？我有权力支配我自己的自由了吧？我当初没有权利决定自己和谁相爱，现在连决定自己嫁人的资格都没有了是吗？”
穆严松听见这话，微微一愣，叹了口气，也缓缓坐了下来。
可以看得出他的腿脚和腰都已经开始疼痛，需要谢雅棠伸手搀扶才能勉强坐下。
说到底，西恬还是怪他的吧......当初他执意拆散，现在又执意阻止，她的一生，确实没有自己做过主的时候。
“我需要知道原因是什么。”穆南烟的声音依旧带着怒火，“如果你是为了一个柏即晨，那你确实没有这个资格。你敢说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只是为你自己一个人，你不需要为你的所作所为承担任何后果——你说了这句话，我就放弃阻止你。”
谢西恬一滞。
“看着那边说。”穆南烟继续开口。
谢西恬的手揪紧了自己的长礼服，余光已经看见了苍老得不成样子的谢雅棠和穆严松。穆严松的鬓角已经几乎没有黑发，谢雅棠也是满脸愁容但是又不敢言语，只能压抑着自己坐在一边掉眼泪，看者心酸。
谢西恬动了动嘴巴，说不出口。
她知道穆南烟的话都是对的，她也知道穆南烟之所以会阻止，也都是因为关心......只是这一次，她已经决定了。不管任何后果，自私就自私吧，她这辈子自私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了。
“南烟。”谢西恬终于整理了心情，开了口，“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公司的事情，我没有童年，没有青春期，没有叛逆的时候，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我注定要代替所有人，成为皇朝和家族的支撑，因为我身上背负了这么多，所以更不可能让皇朝在我手上结束。皇朝树大招风，这一次一次性将所有威胁因子都清除掉了，沈家除了是我们的合作伙伴，还是我们的姻亲——外界会怎么看我们？我们对待自己的姻亲都下得了狠手，何况别人？而且你处理的速度太快，几乎让他们只有后怕的时间。你也发现了，现在合作的单子少了不少，为了长远计，我们需要有新的血液，甚至一次改革。但是我们，凭什么让别人配合我们换血和改革？”
穆南烟心里一动，乔浅初看着谢西恬的目光也有了轻微的闪动。
这么分析下来，确实也是。
“如果你接手，那这些问题当然都不成问题，但是我也想清楚了，皇朝在我手上的时候本来就已经出现了问题，我不可能一味地将责任和担子推给你，我要承担什么，但是是以我自己的方式。”谢西恬继续道。
穆南烟看着她，没有说话。
谢西恬也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你说得对，还有一个理由，我本来不想说。因为......柏即晨。我曾经也做过梦，大概是因为他符合了我所有少女时代残存的幻想，我才会那么执着。我实话实说了吧，我不肯接受张子善，是因为我知道我们不合适，如果因为愧疚而让他有了希望，那是我的责任，我要用一辈子去弥补我后期的更加愧疚。伍非齐也十分优秀，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他不会适合我？你也下了同样的赌注，你和阿初，也都赢了不是吗。”
穆南烟看着她，很久。
谢西恬准备好了，接受穆南烟的一切指责和劝阻。她知道如果过不了穆南烟这一关，他就不会任她为而不为。
半晌，穆南烟突然转头看了看乔浅初。
乔浅初迎上他的目光，微微牵起了嘴角。
穆南烟再一次转头。
“你确定了吗？”他道。
这边是松口了。
谢西恬一愣，意外抬头。
“不要因为你人生没有做过一次主，就把这唯一的一次做主用来下赌注。我和浅浅是在第一眼便确定的，我和她是在冒险，但又何尝不笃定？”
谢西恬抿了抿唇，开口：“我......确定了。”
“我也确定。”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道嗓音。
乔浅初和穆南烟回头，看见了迈步进来的那个清瘦的人，眉目俊朗。
伍非齐。
谢西恬抬起头，看着伍非齐，目光没有移开，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大概还带了点尴尬。
如果伍非齐一直在门口的话，刚才的话......是不是也都听见了？
伍非齐似乎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走到了穆严松和穆南烟的跟前，开口道：“联姻是我提出的，但是我相信能将皇朝经营得稳当的女人，一定是非常优秀的女人。不敢保证给她所有，但是一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给她一切。所以，请伯父伯母放心。”
伍非齐显然已经听见了刚才谢西恬说的话，但是没有在意，反而帮忙圆场。
穆南烟抬眼看了看伍非齐——举止从容淡定，应对及时，说话得体。
这样的人配谢西恬......确实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谢西恬松了口气，看了看伍非齐，有了决定。
“今天是豪润和皇朝的聚会，难得一次。”伍非齐开口，和谢西恬一对视，“不如就在今天宣布了婚事，和大家同喜。”
谢西恬点了点头。她不是冲动，这件事情也想了很久，这一点上，她和伍非齐想到一起去了。
“走吧。”
众人反应过来时，谢西恬已经迅速和伍非齐走到了门外。
穆南烟眼神一闪，穆严松也站了起来，互相对视一眼，转身也跟着一起到了礼堂。
乔浅初走在了最后，目光顺着走廊的尽头看见了谢西恬和伍非齐一前一后的背影，一对璧人，在外型上确实相称。
只是就像谢西恬说的，这是一个赌注，筹码是一生，但愿她这一次的选择......没有做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