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梦,如江南水乡,依然定格在那栋华宅,那棵大树,那个水缸。
林初见半夜梦醒。脑海里,竟然是那夜如妖精一般,和一个不知姓名的男人抵死缠绵,心忽然痛了一下。
失恋那一天,她将初吻献给了一个陌生人,这种事传出去简直是个大笑话。
她想着辞了职,约晓雪一起旅游,赶紧出去透透气。
墨里古镇的地理位置极好,群山巍峨,流水潺潺,冬天可以晒太阳,夏天适宜避暑。
古旧的木屋也许因着还未大力开发的缘故,保存着原滋原味的痕迹。青石板铺成的路蜿蜒曲直,纵横交错。
特别是雨后的清晨,到处雾蒙蒙一片,此时的墨里,便是最好看的水墨画卷了。
林初见在四月的春天悠闲地看着油菜花随风一浪一浪,像个文艺青年般走在古镇青石板的路上。
“就是这样的路,弯弯拐拐,一棵大大的树,还有水缸……”她再一次跟晓雪喋喋不休她那个自小就重复的梦境,最近这个梦,忽然变得很频密。
“哪个古镇不是这样?青石板的路,大树,水缸。”晓雪不以为然,睫毛又长又密,在阳光里忽闪忽闪,闪成金色,甚是好看。
“雪儿,我想留在这里开个客栈,你说好不好?”林初见只要一心血来潮,任谁都挡不住。
“疯了吧,林初见!”晓雪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她:“这地方偶尔一游,还觉得芬芳扑鼻,到处都新鲜。要是长久在这儿生活,那不是要把人弄疯掉!”
“我就是想换种生活方式。”林初见开心地笑:“城市里生活太压抑,空气质量又不好。”说着,做一个深呼吸状,好像要把这儿的新鲜空气都吸入鼻内。
“你这是逃避生活,失个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晓雪说别人的事情总是头头是道,给人懂事又深刻的印象,其实一落到自己身上,智商基本等于零。
林初见抬头望天,看那些白色云朵在蓝天里迅速变幻,很美很美。这样触手可及的美好,在城市中被林立的高楼大厦遮掩得严严实实。
“前世的故乡,我来啦!”她双手作拥抱状,逗得晓雪咯咯笑。
林初见笑着凑近晓雪,继续诱惑她:“你看这里,墨里古镇,像水墨画一样的格调,光名字听着就很有味儿。”
晓雪听她口沫横飞地憧憬未来:“你玩真的?”
“反正我辞职了,正好没事干。”林初见兴奋得手舞足蹈:“怎样?你怎么说?”
“哎,林初见同学,你好歹还是有个失恋的样子好不好?”陈晓雪招架不住,就喜欢转移话题,她从小就是这么在抵抗中败下阵来。
“墨里,墨里,太亲近的名字,真的很像前世的故乡。”林初见一激动就开始胡说八道。
晓雪撇嘴道:“你要干什么事儿,就喜欢搞个炫丽的名头,前世的故乡,想得出来。”
林初见是个雷厉风行的行动派,立时拉着晓雪开始寻访有意出租的人家。
在墨里古镇的小河边上,有一处极清雅的宅子,四合院的格局,三面环着两层楼的房屋,斑驳的红砖墙以及朱红陈旧的圆木柱子,无一不说明这房子时间的久远。
她几乎是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地方,院子里的黄桷树,青石板路面上的墨绿青苔,还有靠屋角可以盛水的大石缸。
甚至,她竟然有一瞬间觉得眼熟,仿佛真的是前世居住的地方。
不过她倒是没跟晓雪唠叨,不然又该说她为了鼓动她,极尽喧哗之能事。
和房主约好签约交钱的时间,两个开车从墨里古镇回C城,大约需要五个小时左右。
陈晓雪撇撇嘴,脱了靴子,在副驾上蜷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初见,你可真行啊!你失个恋,不仅你要辞职,弄得我也要辞职,陪你去那种荒山野岭的地方生活,唉,真是交友不慎。”
“是谁小时候就说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林初见笑嘻嘻地凑到她面前,作势要亲上她的脸颊,逗得她直躲:“开车!你好好开车!本大小姐的命可值钱着哩!”
“你现在手上能拿得出多少钱来?”林初见问得直截了当。
“你运气真好,我手上真有一笔钱。谢远东还盯着这钱想买部车,说是平时写生开车方便……”陈晓雪和谢远冬本是美院同学,顺理成章谈了恋爱。毕业之后,晓雪进了公司做设计,而谢远冬却要坚持实现理想,以至于东游西晃,至今一事无成。每次说起谢远冬,晓雪就眉头打结。
“要买车,自己挣去啊!让女朋友掏钱买车,算个什么回事?亏他好意思算计。”林初见白了一眼晓雪:“你就是太惯他了,哪有男的打着搞艺术的幌子,整天靠女朋友生活?提起这人就来气,要我,早给他踢八百回了!”
陈晓雪哪哪都好,长得好看,工作能干,就是性子腻了吧唧,拖拖拉拉:“是是是,我哪有您大小姐那种魄力?我要有你那劲儿,早给他踢天上掉都掉不下来。可是怎么办啊?我现在就是下不去口,你说,我要是跟他提分手,他住哪儿?怎么生活啊?”
“喂,你什么思维逻辑?他一个男人,你还怕他饿死?他不是画画嘛?那就卖画去啊?我就瞧不上他那样,打着理想的招牌,混吃混喝,好吃懒做的时候,扮一深沉模样,还说是找灵感……”林初见瞄一眼晓雪:“再不济,他不是长得帅嘛,总还有生活的出路!”说完,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样也好,我把钱拿来投资,他也没什么可说的。我躲到古镇上去,估计时间久了,也就淡了。”晓雪懒懒的样子,好像不是说自己的事。
她们不再讨论谢远冬,合计了各自手头的钱,房租,装修,还有床上用品,电视机等等各种细节,无一不是钱。
四月。四月的墨里万物复苏。
出发之前,两人买了礼物去看孤儿院的孩子们和慈祥的院长。
那是一个记录着林初见和晓雪成长的地方。她曾经在这里,和晓雪一起过每一个春节。童年,就是两只小手相互握紧的时光。
那时晓雪说:“见见,你要一辈子陪着我吧?”
林初见豪气万丈地回答:“那当然!”
现在终于可以和晓雪一起朝夕相对,这是儿时的约定。
而晓雪,在她告诉谢远冬她把钱全都投到了一个破旧客栈的时候,谢远冬气得跳了脚,说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商都不和他商量一下?肯定又是那个林初见的主意!
晓雪悠悠地回了他一句话,彻底把他气跑了。
那句话是:“那是我自己的钱,我为什么要和你商量?”
“你终于英勇了一回!”林初见煽着阴风点着鬼火:“要不,你也加入我的失恋联盟阵线,反正你工作都陪我辞掉了!让我们来个真正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哈哈哈!”
“我现在对他,是没有爱情可言。”晓雪忧心忡忡:“但总会担心他住在哪里,有没有吃的,就好比,你养了一只狗狗好几年,忽然你不要它了,你也会不由自主去关心这些问题吧。”
“我的大小姐,你管的事儿是不是太多了点?第一,他不是狗狗,他是个男人。第二,他的毛病,就是你惯出来的。第三,没有爱情还勉强在一起,那是不道德滴。”对他们俩的事儿,她总是可以滔滔不绝说一大堆。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但对于晓雪几可预见的未来,林初见不得不永远做个反对者。
签完租约交完钱,接下来,两人就坐在属于自己的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那些装修工人这拆拆,那补补,其中最主要最复杂的工程要属卫生间的改建。
在这当口,谢远冬以半个老板的姿态,喜剧高调出场,让两人面面相觑。
他很快适应了老板这个角色,在工人面前指手划脚,完全无视林初见的存在。那包工头用无奈的眼神征求原老板的意见。
“按我们原来说的做,不用管别人说什么!”林初见高调镇*压了这次造反行动,江山岂容他人染指?
晓雪把谢远冬拉离了现场。等晓雪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没什么事儿吧?”林初见真怕晓雪出点状况。
晓雪眼睛红红的:“没事。”
半响,她又说:“我跟他提了分手。这么多年,我终于松了口气。很累,真的很累。”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晓雪的尾音软软的,一如当年那个扎着两只小辫的小女孩。
林初见握紧她的手,仿佛回到童年时光。那时,她们就是这样互相依偎互相扶持长大成人。
暮色已浓重,墨里的天空泛着红云。
林初见相信,未来必然是美好的。她又想起月之暗面,想起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他也会偶尔回忆一下她吗?
那个吻变成一颗朱砂,鲜红而妖媚,时时吐着魅惑的火焰,燃烧在她心之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