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来到北京开始,孔焕志就跟着我。我们一起为着忆书的北京分公司奋斗至今,那些绕着北京城奔走的日子,那些熬夜和买家谈判的日子,那些围着火锅吃热气腾腾牛肉的日子,我始终不能相信,他会在公司陷入困境的时候就这么离开,所以我仍是打电话给他,希望他当面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我在北京的一家咖啡馆等他。那是下午三点,阳光顺着百叶窗斜斜地漏进,我的面孔被光线切成了一半光面、一半阴影。
“这么急着约我出来什么事?”孔焕志来的时候还是带着笑意的,那种口吻似是老朋友叙旧,丝毫不以离开公司的事为意。
而我压抑不住怒气,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真的去了银达?”
“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吗?”孔焕志笑得眉眼弯起,似乎我这个问题十分幼稚可笑,“忆书快要倒闭了,而银达高薪聘请,我自然就去了他们那里。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打工者,我从未损害过公司利益,也为公司尽到了最后一份责任,到最后我不过是为自己选个好去处而已,你觉得这样的选择有什么问题吗?”
我拢在毛衣里的手微微蜷起,聚了很久的力才慢慢松开:“你没错,是我错了。”
“心悠,你是个女孩子。女孩子的价值体现在她嫁给的那个男人身上,你不需要那么拼死拼活地奋斗。你不是和江纯一在一起吗?他怎么说也是个明星了,养活你是绰绰有余的。”孔焕志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紧紧皱着眉,怒道:“我以为我们一起并肩作战过,就算你现在良禽择木而栖了,我却也以为你曾经是认同过我的价值观的。女人为什么就要依附于男人,难道我们不能拥有自己的事业吗?”
孔焕志笑道:“你现在还年轻,可再过几年呢?不要到嫁不出去了才后悔吧!女人总归需要一个归宿的。”
我不睬他,便站起了身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如此,我们也不需要再说下去,就此别过吧!”
我挥别了孔焕志,如同我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
我回到公司,隔着玻璃窗看到程远正和两个中年人商谈什么,我便坐在外面等着他们。他们的交谈很是热络,我不时地翻看着手腕上的手表,看着秒针和分针不断交叉前行,心中的焦灼也一点点冉冉升起。
隔着玻璃窗看着程远,他的眉头是紧锁起的,甚至连容颜也多了几分瘦削,这些日子公司的事情必然给了他不少压力,我觉得歉疚,可是又无能为力。
当两个中年人离开的时候,我从位置上跳了起来,径直奔到程远面前,可是一面对他,刚刚的焦灼却变成了极为异样的情绪,我只能打着哈哈掩饰自己的尴尬,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刚才是什么人?”
程远的目光从我脸上扫过,语气波澜不惊:“没什么,我只是在和他们讨论把这层办公楼卖给他们的事情。”
我惊了一下,险些连脚步也站不稳了。
“不是让你休息吗?现在又来干什么?”程远背过了身。
我焦急地拉住了他的衣袖,说道:“其他人对公司没信心也就罢了,为什么你也要这么做呢?不过一个小波澜罢了,你为什么就要卖掉它?”
“心悠,你别这么感情用事!”程远转过身,双目灼灼地看着我,“既然败了,该结束的时候就结束它!不要拖泥带水,结果把自己都害了!”
“我不明白!”我固执地拉着他的衣服,声音里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哭音,“当时我们那么辛辛苦苦建立它,为什么你转手就要把它卖掉?不过是一阵风波,熬过这一阵就可以了。它是我的……你不可以这么轻易卖掉它!”
“它是我的!”程远似有些不耐烦,抬高了声音说道,“我才是忆书的决策人!夏心悠,是我把你捧到这个位置上,但我也可以让你下去!现在我要结束北京分公司也是我说了算,你只要乖乖听命令就好,这个月的工资我会结给你,就这样吧。”
我怔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程远:“你的意思是……你要炒掉我?”
“是!夏心悠,你觉得你惹出的麻烦还不够吗?”程远甩开我的手,“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收拾这些烂摊子,以后我不会再帮你,你也不必再留在忆书了。”
我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期期艾艾地问道:“你……不要我了?”话一出口,我也登时觉得自己可笑了,程远与我本无瓜葛,这么多年他处处帮我本就越了一个朋友的界限,既是我要断掉我们的联系,却又怎要厚颜让人家继续帮忙,到处解决着我的麻烦?但到底仍觉得痛彻心扉,连眼神都失却了色彩。
程远的眸子里到底有着不忍之色,但很快被冰冷取代了,只说道:“夏心悠,以后的路你还是靠你自己吧。”
那一瞬,心空落落的,已不知归处。我注视着程远决然远去的背影,才忽然意识到,我对他的依赖这么深,深得已经忘记了归路。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江纯一刚打开门的时候,我就一头扑入了他的怀抱——在这个时候我想要的不过是个怀抱而已。江纯一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发,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抬起头刚想对他诉说自己的委屈,可是瞳孔里却映出另一个人的影子——我看到了站在江纯一身后的伊妍,连忙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有些尴尬地说道:“伊妍,你怎么来了?”
伊妍手里正举着一瓶红酒,见到我看过来就晃了晃酒瓶子,唇角带着揶揄笑意:“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是,”我慌忙说道,“江纯一都没说过你要来,我不过一下子觉得有些惊讶罢了。”伊妍笑吟吟地拉着我的手说道:“我听江纯一说你们要结婚了?”
我连忙辩解道:“你别听他胡说,都是没影儿的事。”
“要我说你们也该在一起了。”伊妍轻叹,“兜兜转转那么久,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幸运再遇到对方的。你和江纯一当年不过是误会,现下正是要弥补当年缺憾的时候。”
我正想说些什么,江纯一却揽住了我的肩笑道:“伊妍都祝福我们呢,心悠你还不答应吗?”
我有些恍惚,仿若还是我们三个人住一道儿的时候,那般轻松和无忧无虑的时刻,而如今竟是这样的物是人非,我的眼泪滑落下来,却在极为悲伤的时候只想着放肆一番,便抢过了伊妍手里的酒,说道:“不管怎样,我们今儿个就不醉无归!”
那天晚上我们围坐在客厅的沙发边上喝酒,如果不是明显看到了脸上刻下的岁月的痕迹,我一定会恍惚以为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在1708合租的我们,看不到前途的我们,却也是最快乐的我们。恍惚间,他们已经成了亚洲人气组合,看着他们今日的光鲜,大概很少人会记得他们的过往,可我明白如果要他们选择,他们一定会回到1708,每天去酒吧卖唱,唱完之后拿钱去奢侈。我们喝着酒,肆无忌惮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题,不用担心镜头,不用担心绯闻,也不会有那么多复杂的事情。
可是一晃神间,一切都穿梭不回原点了。
“我真恨自己为什么到这个圈子里来!这里没有音乐!这里没有自由!这里只有垃圾,这里只有作秀!”伊妍喝着喝着就开始哭诉,我看着她的样子知道她又喝醉了,伊妍总是这样,外表刚强而内心极度脆弱,我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孩子。
我靠在沙发上,酒意上涌,却也有些醉了。我扭过头去看江纯一,他也喝得脸红红的,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我们笑。
“你这烟——没违禁吧?”
“没,普通香烟,你要检验一下吗?”江纯一对我笑了笑,又吸了口烟,吐出个烟圈。
我眼神已经蒙眬,意识也有些模糊,只笑着推了他一把:“你又来耍我了……江纯一,我觉得很难过!你说我们结婚……好吗?”我说得磕磕巴巴,到最后连自己也渐渐失了意识,只记得自己扑向江纯一怀里,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早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却被吵醒,睁开眼,便看到一缕很刺眼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里射了进来,我不由伸手遮了遮。
“恭喜你,终于等到了。”我听到伊妍的声音,循声望去,便看到她和江纯一两个人并肩站在窗前。伊妍手里还握着个啤酒罐子,边说边喝。而江纯一只是把手插在口袋里,听她这么说,莞尔一笑。
“其实我们都是很固执的人,只是你等的人终于有回应了,而我没有。”伊妍继续说道。
江纯一微微一笑:“你是说小虫吗?”——那是伊妍前男友的名字,也是圈里有名的音乐人。
伊妍却缓缓摇头,笑着岔开了话题:“江纯一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登台拿了报酬后,在那个闹市大排档吃夜宵的场景?”
江纯一轻轻一笑:“怎么会忘记呢?那个时候我砸了人家的摊子,然后我们是分头跑回来的。”他的表情略微迷茫,显然不明白伊妍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桩事来。
“那个时候你砸坏了人家的东西,然后就拉着心悠跑掉了,就留下了我一个人。我告诉你们我跑掉了——其实我没有,我是乖乖交了钱才被人家放回来的。”伊妍轻声说道,她的眼神因着回忆而骤然亮起来。
江纯一怔了一下:“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伊妍只是摇头,却忽而笑道:“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你,我和心悠几乎是同时遇上你,为什么你爱上的却是她呢?”
江纯一的眼神向我的方向瞧来,而我骤然也很想知道他的答案,便眯上眼睛假寐。
“我也不知道,”江纯一沉吟许久,叹了口气说道,“也许是心悠让我觉得温暖。从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想逗她、捉弄她、欺负她,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而伊妍,我们两个太像了,像得让我几乎有些不寒而栗……”
“是吗?”伊妍还是笑,只是笑容里有着无法掩饰的落寞。
当我睁开眼看着伊妍这样的笑容时,我忽而明白了什么,心情不由沉重了起来。
“就如同我小时候曾喜欢过舒慧姐那样,我喜欢的——大概像阳光一样,很明媚,很温暖……”江纯一的眼神里有着晨曦落进来的光芒,他的脸也一下子光亮了起来。
“我明白了。”伊妍打断他,她扬起嘴角,笑容忽而变得轻松。
“其实我还是怀念以前的心悠,”江纯一的声音忽而变得虚无起来,“以前那个笨笨的、需要我保护的小丫头,可是现在的她变得那么强大,这样的心悠反而让我觉得陌生……”
“韶颜不是说过吗?我们俩总喜欢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和外面的世界同步,可惜世界不会因为我们而改变,我们却会被这世界淘汰。”伊妍叹息道。
我的肩膀酸麻,实在装睡不下去了,便只能爬起身,装作很茫然地看着他们:“你们都醒了?”
“是啊,就等你这只小懒猫。”江纯一走过来,亲昵地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却在偷眼打量伊妍,看着她眸子散落的那一点点失落,我心里在问自己:伊妍是喜欢江纯一的吗?为什么那么多年我都没有察觉到?他们有着相同的个性和经历,那样类似的音乐爱好,这四年只有他们依偎着取暖,即使不是一见钟情,却也是无法取缔的革命感情吧。而江纯一喜欢的不过是记忆里的那个我,可是漫长的四年过去,我们都已经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不可能靠着过去的记忆存活。江纯一也该是爱着伊妍的吧,或许只是他爱上了而不自觉。我回到江纯一身边,不过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既然都已经做完了,那么我也应该走了吧?可是心里却为什么有丝弦划过般的疼痛呢?
我和江纯一总是聚少离多。在北京待了没多少时间,他便要启程去长沙和伊妍一起举办演唱会。以我现在的无所事事,我是可以跟着他前去的,但我却留在了北京,我说我想在北京寻一份工作,这或许是托词,我只是不想成为他们万众瞩目中的一个陪衬,不愿我的人生自此成为一个依附。或许这就是我二十一岁那年决然离开江纯一最重要的原因——我不想在他的人生中迷失了自我。而四年后依然如此。
江纯一在长沙的这段时间,我从不主动联系他,每每都是他在深更半夜打电话给我,絮叨着这一天排练和参加综艺节目的疲累。电话末了,他总是问我想不想他。而我的回答,却一次一次越发地敷衍。
这一天该是夜深,而我却仍无倦意,便打开电脑上网,却不意会被强有冲击力的娱乐新闻标题攥住眼球:BLOOM伊妍吸毒被抓!我脑子一下轰鸣而过,连忙打江纯一的电话,得到的却是他已关机的回馈——我瘫倒在床上。这个时候该有无数媒体、无数的人拨打他的手机,他这个时候也只能关机,可是心里却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到底在真正危机到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告之我。而我心里更徘徊着一个疑团,这所谓毒品真的是伊妍的,还是……伊妍根本就是为了江纯一顶缸?
而这个时候,我能求助的竟然还是只有程远而已。
当我在凌晨三点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冷静的声音穿透我的耳膜:“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真正吸食大麻的是江纯一。不过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我会找人压下来的。”
挂了电话,我只是苦笑:果然事实如此,伊妍这个傻女子,竟然为了爱情这么不惜一切,哪怕明知这么做会毁了她一切的星途。在她这样强烈而忘我的爱情里,我却步了。在爱情的世界里,我大抵永远做不到如此。
这之后的几天里我依旧联系不到江纯一和伊妍,只能通过各种媒体方式密切关注这件事。在事发后第三天,江纯一和伊妍召开了记者发布会。
我坐在电视机前看着他们:江纯一和伊妍都穿着黑色的皮衣,表情肃穆。而伊妍眼圈红红,似乎有哭过的痕迹。而江纯一只是神情镇定,娓娓道来。
“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伊妍到底,BLOOM不会解散。”这是江纯一的宣言。在记者会上,他紧紧拉着伊妍的手,在镁光灯环绕下,他的这番宣誓显得这般诚挚感人。
而我在电视前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只是牵动嘴角讥嘲地笑了笑:如若真的坚持帮助伊妍,为什么不说出真相?这样的宣誓,在事实面前显得这般丑陋可笑。到底是我看错了他,原来他和四年前一样,还是这般没有担当。
“江纯一你这么维护伊妍是不是有其他原因呢?”
“江纯一你前段时间不是爆出来和一名姓夏的设计师在一起吗?你和她还在谈恋爱吗?”
“我确实和夏心悠是恋爱关系。而我和伊妍则是最好的朋友和乐队伙伴,所以无论她出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她。”江纯一面不改色地说道。
而我看到这一幕几乎要纵声大笑了:原来最好的伙伴和朋友,就是在出事的时候让她为自己背黑锅。伊妍的一番痴心,当真是错付人了;而我曾经的感情,也是错付人了。今天的江纯一早不是我认识的单纯真挚的少年,或许一开始他就不是,只是我没认清他而已。而他在这个时候承认我和他的恋情,却只让我觉得恶心罢了!也许这个时候的我对他来说不过一个挡箭牌,和其他女子有着正常恋爱关系,大抵就不会让人怀疑他可能也会在涉毒了。我几乎是愤恨地把遥控器砸在了地板上,电视上现出雪花片。
当江纯一终于联络我的时候已经是记者招待会三天后了。他向我道歉,说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不能第一时间联系我,希望我原宥他的身不由己。
而我只是冷笑,用无比尖酸刻薄的语气回复他:“我原宥你的身不由己,却绝不原宥你的自私怯懦。你便任由着伊妍为你承担罪责吧!她这样一个傻女人,为了你可以不顾一切,可是值得吗?一点也不值得!”
“心悠,求求你……不要这么说我……”江纯一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而我却无暇谅解他的痛苦,只是竭尽全力地挖苦:“那么你去说明真相啊!可是你不肯的——是啊,这娱乐圈浮华三丈,你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江纯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荣这么软弱?”
“我……”江纯一吞吞吐吐的,却仍是在我锋利的言辞下败下阵来。
我用刻薄的言语宣泄了心底的愤怒,到底还是被江纯一的哽咽触及了心底里的那一丝柔软,我叹了口气说道:“江纯一,伊妍为你做的早就超出了一个好朋友的底线。她是那么爱你,或许从第一眼就爱上你了。可是她却只是默默守护着你,什么也不说。因为看到你痛苦,她就不惜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劝我回到你的身边。可是江纯一,我们都没意识到,我们早就不是四年前那么斑斓单纯的少年了,现在的我们都被这世故磨得面目全非——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了解现在的我吗?你知道我这四年经历了什么,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吗?江纯一,我回到你身边,不过是为了弥补我心里的愧疚,不过是为了减少舒慧对我和程远的猜忌——其实我不爱你了,而你也早不爱我了。”
“不,心悠,我爱你……”我听到江纯一在电话那边的哭声,可是那更像是固执地扯着过去的光阴不肯放开的孩子。
我沉沉叹了口气,却依旧在微笑着:“不,江纯一,你爱的或许只不过是当初在1708的我们罢了。”
我挂了电话,把电池板抽了出来,我收拾行囊,准备离去。
可是心却有些戚戚然,偌大的北京和上海,又有哪里是我能去的呢?我想着或许我还是该回家一趟——离家那么多年,或许我是该回去了。毕竟那里还有我的母亲,我于谁或许都不重要,但是对母亲而言我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临行前我留了封信给江纯一,只是告诉他不必寻我,他该聆听他的心,到底是爱着谁。伊妍为他做了那么多,而我却什么也不曾为他做过。他应该明白,谁才是真正爱着他的人。
我拖着行李从江纯一别墅出来的时候,本该直奔火车站而去,可是我却想着去忆书的楼看看,就算现在它不再和忆书有关联,但到底也是倾注我的汗水和青春的地方,这里曾经有我的梦想,而以后大抵也不会有辰光再见到它了。
当我步行到忆书楼下时,却只是抬头仰望着它,没有上行,大抵是想起程远的那番话,如鲠在喉。我久久凝视着它,眼含热泪,然后终于转过身,没入了滚滚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