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标题时发觉它有点古老的味道。现在该写作：东飞日本。如今乘船去日本的机会很少了，乘飞机一个多小时便到了，十分便捷。但去日本毕竟是出国，不是有钱就可以即刻登程；尤其对我来说，得有这个机遇。
从西夏学兴起于国际学坛起，日本就是一个西夏学十分发达的国家。早在20世纪初，日本学者白鸟库吉就成为国际西夏学的先驱者。日本西夏学的奠基人石滨纯太郎在20世纪30年代就和我国西夏学家王静如先生有过学术方面的交往和唱和。60年代以后出现的日本西夏语文学家西田龙雄，历史学家冈崎精郎等是我辈经常交往的老朋友。野村博（松泽博）等新一代的西夏学者现在正活跃于日本和国际西夏学坛。尽人皆知的是，俄国最著名的西夏学家聂历山（H.A.Nevsky）20世纪20年代游学日本，他与石滨纯太郎合作发表了一系列的学术著作，从而奠定了他在国际西夏学界的领军地位。从事西夏学研究，能有机会去一趟日本，也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可喜又可恼的是上世纪80年代我在职时，曾有一次公派访日的活动降临头上，但不久就被人挤掉了。
退休之后，我便不再做东瀛美梦。借以消磨业余时光、习练西夏文书法却给我提供了契机。1999年夏秋之季，日本北陆地区著名的书法篆刻家、北枝篆会会长北室正枝（南苑）访华时，在宁夏回族自治区的银川她第一次见到了西夏王朝创制并使用过的西夏文字。她被它的形体古奥、美观、结构繁复，并能广泛应用深深地吸引了。北室南苑回到北京之后，立刻通过接待她的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找到我，详细了解西夏王朝的历史文化，西夏文字的创制和使用，以及中外西夏学家有关西夏历史文化的研究情况。很认真地提出中日书法家合作举办一次西夏文字书法展览。我答应认真考虑，并将拿出一个展览内容的设计方案。于是我有了一个“借鸡下蛋”的想法：有中日两国民间团体的支持，一个借西夏文书法展之方式宣传，或称弘扬民族优秀文化的展出方案付诸实施了。
这次倡议和策划赴日西夏文书法展的北室南苑女士是日本著名的书法家和篆刻艺术家。她曾经三十多次到中国学习和举办过汉字书法、篆刻和绘画艺术展览，如“北室南苑篆刻印游展”，“北枝篆会会员作品展”。也曾多次与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合作，在日本举办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内容的展览活动。北室南苑早已注意和考察中国古代少数民族文字的书法艺术。被中国古人视为“符篆”，古朴而独具艺术魅力的西夏文字自然感染和吸引她，因而竭尽全力地促成这次展览活动。同我初次交往，便提出向我学习西夏文书法。她不认识一个西夏字，由于有汉字书法的功力，她写出了仿汉字而造的西夏文字，虽属“照猫画虎”，却又颇带日本汉字书法艺术的神韵。
赴日西夏文字书法作品展定名为“中国西夏王国的文字世界”展。我本着弘扬古代中华民族优秀文化遗产，揭示和宣传中国中古时期独树一帜的西夏文化内涵，大大突出和加强了文字的背景内容。这方面的展品主要包括现今尚传世的西夏文碑铭、刻石拓片22种：如镌刻于西夏崇宗天佑民安五年（1094）的西夏文汉文合璧《凉州重修护国寺感应塔碑铭》；西夏仁宗乾七年（1176）建立的汉藏文合璧《黑水河建桥碑》；立于元顺帝至正二十一年（1361）的《大元肃州路也可达鲁花赤世袭之碑》。有上世纪70年代新出土于宁夏银川贺兰山麓皇帝陵墓碑亭遗址中的西夏文汉文残碑。有建于元顺帝至正二年至五年（1342—1345）的北京居庸关过街塔云台券门两壁，用梵、藏、八思巴、畏兀儿、西夏、汉六种文字镌刻的经咒和功德记。有上世纪70年代初新发现于河北省保定市郊明代寺院遗址，立于明朝弘治十五年（1502）的西夏文经幢。这是迄今发现有确切年代记载的最晚的西夏文石刻。这些西夏文碑铭拓本引起了日本参观者的极大兴趣，当地的日本报纸和媒体做了介绍报道，誉为“国宝级”的展览。为了反映西夏文在西夏的使用情况，展品中用上百幅照片展示西夏王朝流传下来的官印、铜牌、钱币、瓷器、木简、石刻、题款上的文字，以及传世西夏文文献的写本、刻本中不同书体与书法等。展品中有我个人的西夏文篆、楷、草书条幅与著作手稿。特别令我惊喜的是，日方展品由日本石川县金泽市篆刻艺术家北室南苑主持的北枝篆会会员创作：他们用我提供的西夏文词语，采文字包含的意向，用篆刻和绘画手法，融古风与新意于一体，别制新篇，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这是我未曾见到的。日本是世界上研究西夏学较早又颇有成就的国家，对西夏文字书法艺术的感悟与发掘无疑又有了新篇。
2000年7月19日上午9时30分，“中国西夏王国的文字世界”展览会在日本本州西部石川县金泽市县立美术馆隆重开幕。主办单位除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北枝篆会外，还有日中友好协会、北国新闻社等单位。金泽市是石川县的首府，位于日本本州西部，面临日本海，是一个有一千多年历史的古都，在日本有小京都之称。从16世纪德川幕府时期前田利家屯驻金泽城设藩时代，就已文风鼎盛。其城市的古典风貌与古老的文化传统绵延至今，不同凡响。据说现今的石川县传统民间工艺如轮岛涂漆器、九谷烧陶瓷、加贺友禅和服、金箔等都居日本之首。当地人民生活富庶满足，对文化的要求也更高。日本文化汲取中国文化由来已久，石川县的日本艺术家酷爱中国传统文化。值得称道的是，石川县文化界、艺术界对他们十分陌生的中国古代西夏民族文化、西夏文字书法艺术倾注的热情，都集中表现在他们所创造的百余件作品中。展会期间，当地各界人士举办的招待会和我所作的题为“西夏文字与西夏书法艺术”的演讲会，分别有百余贵宾和听众参加，反应热烈，令我十分感动。展会期间，无论是从日本关西大阪经京都府到石川县的旅程中，还是被东道主安排到日本西海岸的旅游观光，我都身临美景如画的岛国风光中，并感受到了日本人民的友好热情与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这种热情和敬业精神与当地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和文化修养、素质都是分不开的。
我在日本期间，当地各界人士在各种场合向我提出或讨论的问题，都颇具深度和探讨性。一位资深的新闻界、文化界人士谈到日本文字和西夏文字同是仿照或借用汉字记录本民族语言时，赞叹一千年以前的西夏党项羌族在短时间内创制出六千多个与汉字形近而无一雷同的实用文字，认为这一事实深刻地反映了古代中国少数民族人民的智慧，以及他们和汉民族不可分割的关系。日本的书道源于中国汉字书法，西夏文书法同汉字书法同宗，因而日本的书法家对西夏文字书法艺术的喜爱与理解是不言而喻的。我所接触到的当地政界、文化界、企业界人士，最感兴趣的话题是日本历史文化的渊源，颇有“寻根”的意味。他们强调源远流长的中日文化交流，其目的是为继续扩大今后中日两国官方和民间的经济文化交流营造气氛。可以说，古老的中国西夏民族文化在一衣带水的东瀛沃土上生根，绽放新蕾，也显示了中日两国人民将世世代代友好相处，友情之树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中国西夏王国的文字世界展”结束在日本的展览回国后，立刻被选定为第二届上海国际艺术界的参展项目之一。于2000年11月15日至20日在上海市图书馆展出。日本方面派出了32人的代表团参加在中国举办的一系列友好活动。2001年7月24日至27日、7月30日至8月5日，同一展览又分别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宁夏回族自治区首府银川市的自治区博物馆（承天寺）和贺兰山麓西夏皇陵的西夏博物馆进行展出。上海展出当天，上海《新闻午报》以“领略西部古典文化的风采”为题，发表文章和图版介绍展览盛况称：“这一具有浓郁西部古典文化风采的展览，为第二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增添了亮色。”在宁夏银川展出时，2001年7月31日《银川晚报》以“西夏文字昨在‘家’展出”为题，称：“‘中国西夏王国的文字世界’在周游上海、北京等地区之后，重回故里，向‘家人’展示其书法艺术的独特魅力。”并援引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会长陈昊苏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展览会开幕式的贺词：“我衷心希望通过此次展览能够进一步引起中外人士对西夏文字和西夏文化的兴趣和关注，能够促进中日两国在新世纪的文化交流。也希望借此能够展示正在实施大开发战略的中国西部地区那种令人叹服的博大精深的文化传统。”
西夏文字书法展在日本取得成功，赢得了日本关西地区各界人士的喜爱。此展在中国国内展出后，北室南苑通过中国人民对外友协又向我提出策划筹办另一次中国古代少数民族文字展，展品中以西夏文和八思巴文为主，包括突厥文、回鹘文、藏文、契丹文、女真文、蒙古文、满文、彝文、傣文、白文、水书十三个文种的“中国少数民族古文字书法展”，于2002年9月6日至10日在日本金泽市石川县立美术馆展出。展品中有我同照那斯图先生提供创作的西夏文、八思巴文书法作品，有日本书法篆刻家北室南苑及其会员创作的西夏文、八思巴文等文种的书法作品82幅。此展作为纪念中日邦交正常化30周年的活动在日本展出，又作为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纪念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结25周年对日文化交流项目之一，于2003年9月12日至15日、9月17日至21日分别在北京中国国家博物馆和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内蒙古博物馆展出。
此后，在2005年、2006年、2008年，由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和日本北枝篆会合作举办的“中国古文字起源——中日甲骨文书法展”、“金文书法篆刻展”、“中国古钱书法展”，我都应邀参与了策划和协助工作。如为古钱书法展创制西夏文、契丹文、女真文字展品。2007年秋，我应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的邀请，参加了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第九届全国理事会，并被聘为特邀理事。能借助学习和研究西夏历史文化，利用学习西夏文字书法之契机，为中国人民与世界人民的民间友好、文化交流、特别是中日两国民间友好与文化交流做点事，我感到十分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