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敦煌之前早听说过月牙泉。月牙泉在鸣沙山下的群峰环抱中。鸣沙山是积沙形成的一条小山脉，它东枕莫高窟崖顶，西至党河口，连绵起伏，长达40公里。传说此山本名神沙山、沙角山，当初因为人登上沙山，由顶峰下滑，发出隆隆响声，故又取名鸣沙山。又据记载说，天气晴朗时，沙山殷殷有声，所以“沙岭晴鸣”被列为古敦煌八景之一。和鸣沙山相映成趣的就是月牙泉了。沙山怀抱中的月牙泉，一泓碧水，形如弦月。更为奇特的是，至少有两千多年历史的泉水，在时刻都会掀起的狂风、黄沙中却从不为沙尘掩盖。正如古人形容的：“沙挟风而飞响，泉映月而无尘。”我们身在鸣沙山下，紧张的工作之余，何不到此胜境一游！
10月25日是一个星期日，我相约了史金波、刘玉权、陈炳应去游月牙泉。上午11时，我们搭乘敦煌文物所开往城里的班车（解放牌大卡车）到县城后再步行去月牙泉。由县城到月牙泉有五公里，出县城向南行有土路可通，过一个叫杨家桥的村庄，再南是一片田地，无路可行，只得走田地的塍边。出杨家桥后进入戈壁，戈壁亦无路，我们走在松软的沙土与砾石上，一步一陷一硌，十分难行。我和史金波进县城时，塞外秋寒，都穿了从所里借的老羊皮军大衣和军用大头皮棉鞋。此经一路跋涉汗浸内衣，越走越沉，已到了步履艰难的地步。偏是走一处戈壁，又过一带田野村落，还不见月牙泉上的鸣沙山梁。过田间，向一农民打听，说快到了，好容易又爬上一座沙山向下望去，又是一片干涸的低洼地，中间有一间好似庙宇的土屋，远处悠然散放着几峰骆驼。我用望远镜望见对面山上有人手执红旗，不知何为。过沙洼又爬上一座沙山，登上山巅，不由一阵惊喜，月牙泉到了。我们站在沙梁上眺望，山泉景色尽收眼底。泉水澄碧，像一面明镜镶嵌在沙山中。远处沙土峰岗，如黄涛滚滚。一道道沙脊，似鱼鳞般在阳光下闪烁。
我们滑下山坡，来到月牙泉畔。月牙泉东西长224米，南北宽窄不等，最宽处39米，深约2米多。水明如镜，清澈见底，我们绕泉一周至对岸边生着小草的沙坪上休息，拿出在县城买的梨，在泉中洗过，梨入口时却似有一股骆驼味。
泉的南岸有寺庙道观，从庙正门入，抬头见有清人题之匾额“第一泉”，左侧竖一碑，上刻“汉渥洼池”四字，系清代好事者为之。据史载，汉武帝时“马生渥洼水中”，武帝得之，作《天马之歌》。从此渥洼天马扬名天下。（我读过考古学家阎文儒先生的文章，据考证，汉代渥洼水在敦煌县西南之南湖，周围水草丰美，马群出没，为一天然优良牧场。解放后在那里修建了黄土坝水库。）入庙观游览，有娘娘殿、七真观、龙神祠、菩萨殿、玉皇楼、天神殿、达摩殿、药王殿、窗台阁等，名目繁多。殿中塑像、壁画少有精品，多为清人造作，个别拙劣轻浮者不堪入目。墙壁上处处是文士骚客的涂鸦。
当时庙中有人居住，我们见一尼姑和老妇人出进，一双男女幼童在门边玩耍，两只母鸡在院中啄食。不时有来此度假日的小学生从沙山上滚下，又奔跑嬉戏于庙中，我们初进鸣沙山时看到山顶上招展的红旗就是少先队的队旗。我们四人兴之所至，复爬上山梁，裹着皮大衣从沙山上滚下，细沙灌满了衣裤鞋袜，乐不可支。据刘玉权和当地游人介绍，敦煌百姓每到端阳节登鸣沙山、观月牙泉，据说可以消灾避难，医治百病。相传月牙泉中生长的铁背鱼和七星草，服之可长生，当地人亦呼为“药泉”。又传说月牙泉西北面不远处的一片沙滩，曾是掩埋过文成公主嫁妆的地方。相传，当年文成公主赴西藏和亲，皇帝怕嫁妆送不到，就准备了几份分道送去，其中一份是从敦煌送往的。当护送的官兵走到鸣沙山下，竟被埋伏在这里的强盗劫夺。当这伙强盗正要搬走时，突然起了大风，霎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便连人带嫁妆被埋葬在鸣沙山下……
我们离开月牙泉，回程路过第一道沙梁时又遇到了来时给我们指路的农民，我们向他讨杯水喝，他热情地把我们邀到家中，几间土屋围成的院落，屋中收拾得整齐干净，其妻在屋檐下抱着孩子喂奶，一群孩童在太阳下玩。农民约四十多岁，言谈中听出不是本地口音，一问原来是安徽人，自言解放前躲避国民党抓壮丁逃出，流落此处已十六七年，娶妻生子，安家落户了。我们走回敦煌县城又搭乘敦煌所的班车返回莫高窟。此行赋《月牙泉》诗一首以记游：鸣沙山下月初新，广寒宫里寂无声，汉渥洼池何处是？空留骚人写丹青。
1985年6月28日我在张掖县参加了由原敦煌县委书记、组织部长及现任区委宣传部副部长等人召集的集资修复月牙泉座谈会。我受命回京后向常书鸿先生反映发起呼吁挽救和保护月牙泉的倡议。据说，1975年8月，“四人帮”在甘肃的代理人去了一趟月牙泉之后就下令说“农业学大寨”，就是要把月牙泉的水利资源利用起来。他们装上抽水机滥抽，造成泉岸塌落，流沙滑坡，大量泥沙淤积泉底，堵埋泉眼，使湖面缩小，面临枯竭。我拿了敦煌县印发的呼吁书代为散发。据说甘肃省和敦煌市政府都十分重视月牙泉的修复和重建。1985年，国家拨出专款，并多方筹资，月牙泉的复建工程开始进行。1996年9月我又重到莫高窟时，因工作安排太紧，来不及再去看月牙泉了，但愿修复后的月牙泉，还是我记忆中的那样丰姿绰约、美丽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