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他们都回到达安农场。按照中国人的习俗,元豪去给师傅师娘拜年。尽管师傅再三不准他送礼,他还是给叶子买了一些糖果和糕点。
回到农场的第二天,元豪便投入了紧张的拳击训练。元豪曾经无数次跪倒在滩涂旁边,仰望苍穹默默祷告,祈盼拳击运动早日恢复,祈盼让他快点回到上海,祈盼心中的姑娘能够耐心等待着他……
现在许蔚跟元豪分手了,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元豪问自己:我为什么还要拼命训练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纯粹是出于爱好吗?爱好可有可无,何须如此拼命!
因为急于回上海吗?许蔚已经变心,回去又能怎样?
是想为国家争光吗?拳击尚未恢复,纯属无稽之谈!
是为了报答师傅吗?师恩确实难忘,但师傅也没有非要他参加比赛……
那是为什么呢?元豪也说不出所以然。也许是自己潜意识里想证明什么,他想,或者仅仅是精力过剩而已!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项运动已与他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想要摆脱亦是不可能了!
那天,师傅戴上拳击手套为元豪当陪练,他却有些心不在焉,为此受到师傅责骂。这会儿元豪正因失恋憋着一肚子怨气,他不但没有振作起精神,反而垂下双臂以示抗议。
元豪的满不在乎,让师傅非常生气,为了使徒弟有所醒悟,师傅随即发起了猛烈攻击。元豪情知不妙赶紧后退,师傅紧追不舍向他扑来……
就在这时,不知什么原因——可能因为条件反射,也可能由于那股子怨气。反正元豪左摆拳虚晃一下,趁师傅注意力被吸引的一刹那,出其不意打出一记右直拳。这拳正好击中下颚,一下子将师傅打翻在地。
“师傅,师傅!”元豪一看自己闯下大祸,又是害怕又是着急。师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失去了知觉。元豪慌忙扔掉帆布拳击手套抱起师傅,将师傅头部枕在自己大腿上。过了好一会儿,师傅才缓缓睁开眼睛。
“师傅,对不起!”元豪说。
“我这是怎么啦?”师傅一脸茫然地望着元豪问。
“师傅,”元豪说,“是我不好,但我不是故意的!”
“我是被你击倒了吗?”师傅逐渐清醒过来,他对元豪说,“唉,师傅真的老了!你说给我听听,你是怎么把我打倒的?”
“我、我做了个假动作,”元豪嗫嚅道,“紧接着打了一记右直拳……”
“漂亮,”师傅连声称赞,“打得漂亮!”
“师傅,我不是故意的!”元豪哭丧着脸说。
“我说你打得漂亮,以后就该这样打……”
元豪以为师傅在说反话,赶紧道歉:“师傅,我真不是故意的,求您饶恕我吧……”
“你说什么呀?”师傅说,“我又没有怪你,你干吗这么紧张!”
“你真的不怪我?”
“当然不怪你!”
“真的不怪?”
“你怎么这样啰唆!”师傅竟笑出声来。
原来师傅不是不会笑,笑起来还相当动人!
“师傅,”元豪好奇地问,“我跟随您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见您笑过,今天您为什么笑了?”
“因为我非常高兴!”师傅笑道。
“你应该打我骂我才是啊!”元豪提醒道。
“我为什么要打你骂你?”师傅说,“今天你确实打得不错……”
“我太不应该了,”元豪坦白道,“这些天来我始终怀着一股子怨气,刚才出拳时也带有明显的恶意……”
“我当然看得出你有怨气,”师傅真诚地说,“但是谈不上恶意!”
元豪用手抹去师傅嘴角旁的血迹,沮丧地说:“您看,我都做了什么!”
“我不怪你,”师傅对元豪说,“但我希望你永远保持冷静,远离恐惧与愤怒。作为拳手,你不仅应该具有很强的抗击打能力,还应该具备良好的心理承受能力!”
元豪还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此刻,他耳边仿佛响起海明威的声音——
乞力马扎罗山终年积雪。银装素裹,海拔达一万九千七百一十英尺,据说是非洲第一高山。马塞人称它的西峰为因阿杰·恩埃,即天宫的意思。在西峰之巅附近,有一具风干冻硬的豹尸。这只豹到这样高的峰岭来寻找什么,谁也无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