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将师傅与妻女合葬在一起。生前,他们虽然活得很累很苦,但是相亲相爱、和和睦睦;死后,这一家人仍待在一起,相互关心、相互扶持。
博士和大雯带着元豪来到师傅墓前。所谓坟墓,其实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土堆,这里没有墓碑、没有烛台,更没有绿荫环绕,但切切实实埋葬着师傅、师娘和叶子。不久前,他们还是活蹦乱跳的三条生命,这会儿都长眠于此了!
元豪在坟前长跪不起,泣不成声——
洛奇·马西亚诺罹难时年仅45岁,不知是不是巧合,师傅遇害恰好也是45岁!离开农场的前一天,元豪曾去与师傅道别,那会儿他还好好的,没想到这次告别竟成了永诀!元豪清楚记得那天师傅千叮咛万嘱咐对他说了很多话——
“你必须记住,拳手应该永远保持冷静,远离恐惧和愤怒!”
“男人应该具有宽广的胸怀,这样才能够承受一切打击……”
“体育界向来有很多恶习,如领导决定胜负、裁判操纵比赛、运动员作弊等,你千万不能参与其中!”
恩师的叮咛声犹在元豪耳边回荡,如今师傅却与他阴阳两隔了!
元豪取出从小卖部买来的两瓶“玉液香”,将瓶中的金黄色液体全部洒在坟茔前的泥土上。往事历历,如在眼前——
他似乎又听见师傅喑哑的声音,“收紧下颚,全身放松,沉肩垂肘!”他仿佛又看见那个黑不溜秋的小瓦罐和里面的一块块红烧田鼠肉。他眼前再次浮现出师傅被他击倒后的情景,师傅竟然笑得那样开心——这是元豪第一次看见师傅笑,原来师傅不是不会笑,笑起来还相当动人!
元豪的眼前又浮现出师娘和叶子的音容笑貌。元豪想起师娘在昏暗的灯光下为他缝制帆布拳击手套的场景!元豪想起聪明乖巧的叶子用小手为他抹去脸上泪水时的情形!
往事历历,如在目前。师娘和叶子已经撒手人寰,今生今世元豪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这是你师傅让我交给你的!”博士打断了元豪的回忆,将两样东西郑重其事地交到他的手里。
这是一个包裹和一个信封。元豪打开包裹,包裹里是几枚褪了色的冠军奖章和赛场照片,这些奖章和照片不仅记载着师傅的运动生涯和成绩,同时记录了师傅所有的追求和梦想……
元豪打开信封,信封里有一张他非常熟悉的旧报纸,这就是1973年12月23日的《参考消息》,上面刊登着一篇有关中国将要恢复拳击运动的报道。《参考消息》早已破旧不堪,报纸颜色都已发黄。然而就是这张报纸,在元豪最困难最沮丧的时候给了他希望和勇气。信封里有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元豪将信纸摊开,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三行字——
你可以参加全国比赛,也可以不参加,一切由你自己做主!
不要死拼硬打,要用脑子打拳,要重视基本功和体能训练!
无论你遭遇到什么,一定要热爱自己的祖国!看着师傅的亲笔手书,元豪不禁泪如泉涌……
师傅全心全意培养他训练他,完全可以用“呕心沥血”这四个字来描述。尽管师傅非常绅士,从来不说要他参加比赛,但元豪知道师傅一直在为梦想而活,肯定希望看到他走上拳台,看到他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看到他带着金灿灿的奖牌回来!
师傅命运多舛,还时刻关心着元豪。元豪有什么理由不参加比赛呢?即使为了让师傅高兴,他也应该参加全国比赛!想到这里,元豪向九泉下的师傅发誓:“一旦中国恢复拳击运动,我一定会去参加首届全国拳击锦标赛,我一定会带着金牌回来看您老人家的!”
坟茔里的师傅不会说话,但元豪相信师傅一定听到了他的誓言。
“兔子,节哀顺变,”博士对他说,“你也不要太难过了,金师傅现在去了极乐世界,他终于得到了解脱……”
“这一家人都走了,”大雯说,“没有人再能伤害他们了!”
元豪恭恭敬敬对着坟墓磕了三个头,又磕了三个头,再磕了三个头。
“师傅、师娘、叶子,你们一路走好!”元豪说,“‘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你们耐心等待着吧,他们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说罢,他跟着博士和大雯往回走,走了几步他又站住。元豪转身问坟茔中的恩师:“师傅,您能告诉我拳击究竟什么时候恢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