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北似重新落坐,依旧如方才一般,闲闲的勾勒着。
一幕一幕,一件一件的事情,就像是有了指引一般,统统的进入梨书的脑中,所有的一切尽数明了。
鱼南歌于阎北似身边长大,终于还是知晓两人之间恩恩怨怨,终于离开。阎北似虽是法力高强,却偏偏寻不到鱼南歌的半分下落,然而,她总是一个意外。南歌为了帮她治好手臂,不惜以自己的血液为药引,治好了梨书的手臂。
然而,讽刺的是,这梨书体内的一丝血液,一丝的气息,却成了阎北似寻找鱼南歌唯一的线索。唯有将梨书滞留在自己的身边,才有可能循着这一丝的气息,寻到鱼南歌的下落。
让梨书留在这里的唯一方式,当然,也只有让她死亡。
如今,只需三月。
三月之后,他必然,此生都不会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他要的,不过只是鱼南歌,从来也只有她一个。
“自然当真。”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怎能不竭尽全力去寻找?若是三月寻不见,那自然,再没有机会,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
梨书闭眼,尽量的忽略了脑中所有的思想,静静的躺到了一边的石床之上,“好。我答应。”
没有选择,没有悬念。
她根本,就从来没有过自己抉择的机会。
皇宫,一片寂静。
自从受尽宠爱的梨妃娘娘被处决之后,皇宫里面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与从前没有任何的差别,似乎梨妃,从来没有出现过在皇宫一样。然而,只有近身侍候的人才知道,只是帝君,不再欢颜。
后宫之中,原本已亡的秦妃重新归来,被封为妃,世人皆以为皇帝终是偏爱秦妃,却偏偏,梨妃身死,皇帝不再踏入后宫一步。明升暗降一般,无人知晓,皇帝是否真的宠爱秦妃。
然,梨妃已亡,却是不争的事实,刑场上的一幕,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众人知晓。但是,梨妃的葬礼,却是迟迟的没有举行,本以为梨妃是罪妃,没有资格举办葬礼,但是皇帝将梨妃的尸首一路抱回了皇宫,世人都知晓皇帝对梨妃定然是不一般的,结果这尸首进了皇宫,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就像是,从来都没有死去过一样。
这皇家秘史,时间流逝,不过是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聊之言,或是说书人口中引人入胜的故事,不是当事人,或唏嘘皇帝曾经的专情,或感叹这梨妃短暂一生的传奇,最后落的一个罪妃的下场。
可各种细节,唯当事人最为清楚。
尉迟陌再一次的替皇帝锁好九华殿的大门,无奈的叹了口气。
皇帝,还是从前的皇帝,精明睿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高贵不容侵犯。可他却隐隐的感觉到一种不正常的意味,现在的皇帝,太过于冷静,不同于上次梨妃死去时候的冷静,这一次,面上平静,却又疯狂。
让人,不敢靠近半分。
却明明,皇帝没有下任何的旨意。
皇帝将梨妃的带回皇宫,却没有如一般的妃子一样下葬,而是在冰室之中,为自己打造了一间小小的寝殿,终日留在里面。梨妃的尸身就在寒冰床榻上,而皇帝的床榻,就在冰床旁边。
日日相伴,更是不许任何人伺候。
皇帝许是恨着梨妃的,否则不会想要以那样的方式处死梨妃。
然而,皇帝的恨,也或许随着梨妃的身亡已经消散,每日,皇帝都会取下最鲜嫩的梨子放在梨妃的身侧,更是日日帮她换上华衣锦服,就像梨妃从未离开过一般。
九华殿中,只有他一人可以出入,因而,也只有他一人知道,皇帝常常对着梨妃说话,也不管有没有人回应,总是自顾自的说下去。偶尔,皇帝还会将梨妃抱着坐起来,或看书,或陪着自己下棋。
虽然,通常都是皇帝拉着梨妃的手,强行的配合着自己做着动作,可是皇帝,依旧的乐此不疲。
这样的皇帝,让人害怕,让人崩溃。
尉迟陌无法,有一日悄悄的请了秦妃过来,想要稍稍的将皇帝变得正常一些,殊不知,秦妃还没有靠近内室,皇帝就已经将秦妃重伤,当然,连带着他也是重伤,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对皇帝的举动有半分的看法。
就是尉迟陌,也不敢擅自的行动。
这样可怕的日子,似乎,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后宫中妃子众多,可是朝中宫中,却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帝终日的守着一具尸体过日子,且不许任何人反对或是议论,否则便是格杀勿论。但是皇帝终归是皇帝,他可以不要后宫,却不能不要天下;他可以不要女人,却不能不要子嗣。
皇帝的几个心腹臣子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里,段江邀着几位重臣商讨了一下,最后却只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求救于已经在边疆避世而居的王爷,帝云深。
然而,王爷在梨妃死后两月,送回一封加急信件,皇帝看完之后,竟是气血逆流,昏迷不醒,差点死去。
从那之后,再也不敢有人轻举妄动。
只能任由着皇帝独自在皇宫之中,疯魔着……
“尉迟陌,你回来了?皇上他,怎么样了?”顾红妆体贴的为尉迟陌褪下身上的衣物,担忧的询问道。
梨书死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要生气,可是,事情的所有不利证据,又偏偏的指向了梨书,她不能说皇帝这次是否做错,却实实在在的被皇帝的行为举止吓到了。
尉迟陌终日侍候在皇帝的身边,她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一些。
尉迟陌摇摇头,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还是老样子。”
皇帝已经在冰室之中待了好几个月,冰室之中的温度,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了得,若不是皇帝的身子骨强硬,只怕早已经支持不下去。
“那怎么办,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顾红妆也是一筹莫展,梨妃已被皇帝处死的消息,已经天下人皆知,梨父更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大病一场。
她曾回去特意的看过,却不知道该怎样的安慰。
梨父连梨书的最后一眼都未能看见,如今的意愿,不过是希望皇帝能大发慈悲,准许梨书回乡安葬。
罪妃的身份,本是没有资格的,但是这是梨父唯一的心愿,她想要帮他完成。想要回来请求皇上的时候,却不曾想,皇帝是不愿意将梨妃安葬,却不是因为她罪妃的身份,而是,他一直都将梨书当成从未死去的模样。
一样养着,一样闹着,一样的陪着他。
这样的皇帝,让她生不出半分的恨意,唯有满满的悲凉……
尉迟陌却是长叹一口气,虽是无奈却是事实,“若想皇帝恢复正常,除非梨妃活过来。”否则,他不排除,皇帝可能这一生,都会这样下去,日日的守护着一个死人,直到生命消散的时候。
又或者,在某一日,皇帝突然想通,将梨妃好好的安葬,可是后果,却是没有人可以想象……
面上,风平浪静,无一丝一毫不对劲。
暗里,却早已经是聚集着一颗爆发的因素,正在慢慢的膨胀之中……
犹如噩梦般的跌宕起伏,终于在时间的流逝中过去,梨书对于这里没有半分的留念,她的心心念念,全部都留在了西沧。
“阎北似,以后,你和鱼南歌的事情,不要再牵扯上我。”
这是梨书恢复意识之前,记得的唯一的一句话。
她没有听到阎北似的回答,但是意识却知道,这一次,终将是最后的结局。终于,她用自己的真身,回到了帝乘兮的面前。
梨书瑟缩着身子,冻得浑身发抖,心里更是聚集了一肚子的火。该死的阎北似,把她送到哪里不好,偏偏送到这冻死人的冰室里面来,绝对是故意的是不是?
冰室不算大,梨书环顾了四周,没有看见帝乘兮的身影,没由来的长舒了一口气。明明是朝思暮想,想要好好的回来,却在真的回来的时候,生出了害怕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阎北似说过会帮她将这些事情尽数的解释清楚,但是终究是不知道他用什么样的方法去解释。她害怕,要是现在帝乘兮还没有知道真相,再一次的看到她,会不会……
她害怕,她明明已经丧生,却又突然的出现,他又会……
她更加是害怕,自己现在的这幅模样,和从前,到底是差了很多,她害怕要是帝乘兮根本就认不出她来,怎么办……
梨书起身,稍稍的活动了一下手脚,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冰床旁边,“梨妃”的模样,赫然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除去冰床,旁边还放着一张木质的案台,以及,一张床榻。
梨书知道,那是帝乘兮睡觉的地方。
一时间,眼中热流涌动,禁不住的就要哭出来。
帝乘兮,即便是恨,却还是爱。如果,她不回来,是不是他就要守着这一具尸体,永远的过下去呢?他知不知道,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她要的,只是帝乘兮可以好好地,平安的活下去。
“嘎达。”是冰室外面落锁的声音。
梨书一下子脑子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