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里已经是废妃的宫殿,怎么还会有宫人过来为她添置茶水?
梨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只手撑着额头,晕晕乎乎的。
这么短短的距离,她也要休息片刻才能走得回去,她现在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吧。
就算这时候帝乘兮说,不需要再让她就秦暮烟了,只怕,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幅身子,已经是伤痕累累,残破不堪了。
说起来,她还真是有点对不住原来的梨书,好好的身子,被她搞成了这个样子。
只是现在,身累,她的心,更累。
门外。
帝乘兮站在门外,手指屈起,之间朝向自己,轻轻的扣上殿门,愣了片刻,终究还是顺着殿门缓缓落下。
足尖点地,触上一旁的花叶,随即消失不见。
只是片刻功夫,人就已经到了大殿之中。
面色阴冷。
下面的小宫女吓得浑身发抖。
“皇,皇上,皇上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小宫女满脸泪水,一下接着一下,不停的磕着头。
额头上已经混上了不少的血迹。
若是仔细看,不能发现,这宫女还稍稍有些面熟。
真是从前梓烟宫的宫女,小莲。
从前一直是伺候秦妃娘娘的。
自从梨妃被禁足之后,就和秦妃一起到了棠梨宫,被指派每日给梨妃送饭食茶水。
“尉迟陌,给朕带下去,杖毙。”
他还没有正式废了梨书的妃位,即便是有罪,现在正替烟儿解毒,下面的人居然已经苛待到如此地步。
“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
声嘶力竭的声音,老远的还传进大殿之中。
尉迟陌皱了眉头,挥手示意手下的人将那小宫女拖到远些,免得扰了皇上的心情。
毫不留情,即刻就处决了一个人的生命。
这就是他一直熟知的皇帝。
那个面对梨妃,几次心软,更是暗中周,迟迟不下达处决旨意的皇帝,简直是和从前判若两人。
透过烛火,尉迟陌悄悄的看着殿内的情形。
皇帝修长白皙的手指,衬着一粒小小的黑色棋子,看的正入神。
尉迟陌不由的叹了口气。
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从没看过皇帝这番模样。
那枚棋子,他自然是认识的。
是梨妃娘娘,几次三番送给皇帝的。
每每送来,都是一样的棋子,一样的字样,皇帝却总能放在手心把玩,从不觉得烦腻。
昨日见完梨妃娘娘,皇帝更是把之前的棋子统统的寻了出来,一看,就是一下午。
甚至于,在秦妃娘娘的床侧,依旧是盯着手中的棋子观看。
现在,他有些明白皇上的感觉。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些棋子的来历,皇帝爱棋,众人皆知,却无人知晓皇帝手中的棋子是梨妃所送,是而,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凝视……
梨书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勾勾的看着太医将她的手臂划开,轻轻的取出少许的血液。然后上药,包扎,送补药。
周而复始,如此反复,已经有好几日了。
“太医留步。”梨书开口,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楚一些。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这太医的态度倒还算恭敬,虽然是罪妃之身,但医者仁心,每次处理梨书的伤口时,他都是十分的小心翼翼。
“敢问太医,这血,还需要取几日?”
血液一点一点的从体内流逝,似乎也带动着自己的生命,也在流逝。
这种感觉,慢慢的让梨书越来的越清晰。
“三日。”太医如实告知。
三日?
还需要三碗?
“劳烦太医禀告皇上一声,这以后的几碗血,我想自己来。太医只需要到了时辰,来给我包扎一下伤口即可。”思来想去,梨书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她真的是太累了。
太医犹豫不决,“娘娘,您不懂医术,若是稍不留意,只怕……”
“无妨,你如实禀告皇上即可。”她了解帝乘兮,自然知道,他会答应她的。
“是。微臣告退。”太医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虚弱的梨书,转身退了出去。
太医并没有直接回去太医院,而是拐了个弯,进了棠梨宫的隔壁。
秦妃娘娘的住处。
不过是一墙之隔,当真是天壤之别。
一边清冷至极,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而这一边,上至皇上丞相,下至宫女奴才,满满当当的站了一屋子的人。
“皇上,药来了。”太医送上手里的药碗,说是药,不过就是血。
换血救人,这样的救人方法太过阴损,用一人的性命去换取另外一人的性命,用此法的人极少。
而如今,他就是负责做这阴损之事的人。
皇上有令,不得不为。
“皇上,秦妃娘娘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还需三日,娘娘应该就可以醒过来了。”太医将手中的银针之物一一收起,如实的禀告着秦妃的近况。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脸色没有一点的变化。
最近的皇宫里面,到处都充满着一股肃杀之气。
伴君如伴虎,他每日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就这样还担心,没准哪日就惹恼了皇帝,落个处斩的下场。
一旁的尉迟陌总管悄悄地向他使着眼色,示意他完事了赶紧出去。
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丝丝汗意。
他也想走,这皇帝的脾气阴晴不定的,可还有事儿没办完啊。
咬咬牙,太医继续道,“皇上,方才,方才……”
太医想了片刻,斟酌了下称呼,好像,皇上还没有下废妃的旨意。
“方才,梨妃娘娘说,剩下的三日,娘娘想要自己来,不让微臣动手。”
这种找死一般的想法,皇上真的会同意么?
太医在心里悄悄的为梨妃捏了把汗,也为自己捏了把汗。
帝乘兮终于是有了反应,手里把玩着的棋子不小心滚到了太医的脚边。
背面朝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划痕。
太医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这皇帝日日把玩着的棋子,并不是一般的棋子。
这棋子的背面,原来竟是另有乾坤。
似乎。
是一个字。
“兮。”
兮?兮?
太医恍然大悟,帝乘兮,皇帝的名讳,天下人皆知。
只是这皇帝的名字,怎么会到了棋子的背后?看着刻法,也不像是宫里精湛的工匠刻上去的。
“既然她想自己来,朕允了。”
皇帝的声音猛然响起,将太医的神识拉了回来。
皇上这还?这还真的同意了?
可是这,娘娘不懂医术,若是伤了自己,岂不是……
尉迟陌弯腰,将太医面前的棋子捡了起来,对着太医,做了个出去的眼神。
太医当即心领神会,也不敢继续说些什么,赶忙拎起药箱,急急的退了出去。
这帝妃之间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太医,说得太多,对自己一点好处都不会有。
“娘娘,这是今天的药,您趁热喝了吧。”那每日必到的小宫女,如今已经是这棠梨宫中,除了她以外的唯一活物。
每天准点准时的来,提醒着她到了什么时辰。
梨书躺在被窝中,动了动,发现已经使不上一丝的力气,“扶我起来。”
“是。”小宫女搁下药碗,轻轻的托起了梨书的右臂。
除了尽职尽力的督促梨书喝完碗里的药以外,这小宫女对梨书也还算是照顾,并没有因为她是废妃而势力,真不愧是帝乘兮手下的人。
真是,梨书懊恼。
怎么又想起那个名字来了?
“把药给我吧。”梨书伸出右手,有气无力的道。
小宫女将药碗递了过去,终于还是多了一句嘴,“娘娘,奴婢为您喝吧。”
梨书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这宫女多说了一句,还是因为,那句喂她喝药。
似乎很久以前,她是极为讨厌喝药的,可是来了这里,被动的,主动地,几乎每天都在喝药,可是药碗的旁边,总会备上一盘她爱吃的梨,或是,那个人。
“不用了,我自己来。”梨书拖着碗底。
浓郁苦涩的药味一股脑的全部窜进了梨书的鼻子中,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喝药,可是,她知道这药是干什么的,她不能不喝。
闭着眼睛,梨书轻轻的,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刚刚咽下食道,猛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气血上涌。
“唔,呕……”
灰色的药汁,尽数碰到了锦被之上。
上好的刺绣上,沾染了满满的药汁,细密的针脚,让灰色的药汁依旧残存在锦被之上,没有顺着分析渗透下去。
那种排斥药物的感觉,几乎是不受梨书大脑控制,就已经尽数吐了出来。
梨书皱着眉头,将药碗凑近了嘴边,又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呕……”一滴不剩,还是全数落到了锦被之上。
“娘娘……”小宫女似乎也看出了不对劲,试探的唤了一声。
梨书将药碗递给小宫女,如实相告,“我喝不下去。”
“娘娘,您不会是?”小宫女接过药碗,怀疑的揣测。这会不会是,娘娘是因为不想喝药,而故意吐出来的?
梨书只觉得十分的疲惫,靠在了床沿上,“我真的喝不下,从明日起,你可以不用送药过来了。”
连药也喝不下去,看来,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才是。
“可是……”小宫女十分的为难。
这皇上吩咐的,她怎么能不来送?
梨书闭上眼睛,表示不想继续说话,刚才喝药,已经用尽了她大部分的力气。
再说了,这药也不是她不想喝,而是她真的喝不下去,就算是帝乘兮亲自过来监督,她喝不下去,也一样是喝不下去。
这具身体,似乎已经对外界的进食,产生了明显的排斥反应。
她的寿命,只怕,不会超过三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