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容的饭厅也象他的宅院一样,没有什么奢侈之物,无论桌椅、门窗、餐具、装饰,都是些普通的事物,空间也并不见得宽广,但布置却相当的精巧细致,人在其间,心情很自然的趋于宁静、平和。一群人坐下后,鄂崇禹摆弄了一下面前的黑色木筷,哈哈一笑,说道:“老丞相还是如此节俭,倒另我汗颜埃”在这个时代,无论是朝中大员还是诸侯、大姓氏族,家里谁不是用着做工精细的象牙筷或者银筷?用木质的筷子,的确很是节俭了些,还有桌上的餐具,全是些很普通的陶器,要知道这几年大商朝的陶瓷业也有了很大的突破,瓷器已经作为一种成熟的工艺品在上流社会中流传开来。众人坐下不多时,菜肴也流水般送了上来,没有什么燕窝鱼翅熊掌鹿茸,全是普通的蔬菜与肉类,不过,鸡鸭鱼肉倒也样样俱全。商容却微微一笑,说道:“各位同僚,我们吃的是盘中的食物,而不是这些食具,既然如此,象牙筷与木筷又有什么分别?”姜桓楚与闻仲同时大笑,其声说道:“老丞相勤俭淡薄,足为我等楷模啊,哈哈哈,来,我们敬老丞相一杯这一杯碰过,偏厅却传来一阵悦耳动听的琴音。琴音悠扬,如春风席席,如清泉潺潺,清婉欲绝,众人虽然品尝着美味佳肴,心思却早已被琴音所迷,如醉如痴。
众人之中,大抵也唯有姜文烨最是清醒。一方面,他前世就是一个轻音乐爱好者,听过的名曲多不胜数,另一方面,此曲虽然绝妙,但姜文烨这几年常常让邓蝉玉吹草弹琴,在她心里,邓蝉玉在音律方面的造诣明显要高于这个乐师。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众人仍然沉浸在那美妙的乐声之中,唯有姜文烨却鼓起掌来。突兀的鼓掌声似乎惊醒了各位大佬,比干首先抚掌说道:“好琴,好乐啊,想不到丞相府中竟然有如此奇人,可否为我等引见一番?”闻仲、黄飞虎等一齐附和道:“正是商容呵呵一笑,说道:“几位过奖了。小女不才,唯有音律略通一二,让各位见笑了。”商容说完,转头对着偏厅唤道:“妤儿,出来见见各位大人。”说话间,一位美貌女子自偏厅婷婷而来,姜文烨抬头看去,见此女大约二八年华,娥眉淡锁,双目明媚,一身打扮清秀绝俗。那女子来到众人跟前,衽福说道:“商妤拜见各位大人。”商容让女儿在自己身边坐下,笑着说道:“老夫此女以前一直在老家,近日才来到朝歌,适才弹琴的便是她。
”比干与商容交情最好,早就知道他有一个女儿一直养在乡下,却不知道已经来到朝歌,更料不到这个女孩在音律方面竟然有如此才华,人也长得如此美丽,他哈哈一笑,说道:“老丞相此女如此才华,倒教我们这几个老骨头羡慕啊在坐诸人,皆是忠臣良将,品德高尚之人,自没有人在意那商妤的绝世容姿,不过倒都对此女刚才那一曲琴音所折服,见比干如此说,倒也人人称是。
商容捋了捋下巴上白胡须,哈哈大笑,看得出来,他自己对于这个女儿也是相当满意,口中却谦道:“亚相之言,小女可愧不敢当啊,大家这是不了解她,她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在家里连老夫也得让着她三分埃”说到这里,商容见女儿面上微微泛起嗔意,连忙话风一转,道:“若说到儿女之事,大家要羡慕的却还是东伯侯啊,他长女贵为东宫,贤良淑德,品性高洁,长子温仁敦厚,这几年治理鲁城成绩斐然,而幼子更是有勇有谋,小小年纪便能做毛笔,斗恶虎,不知道各位同僚怎么想,总之老夫对东伯侯是羡慕得紧,羡慕得紧埃”姜桓楚也是哈哈一笑,举杯说道:“老丞相言重啊,若琳在宫中,全赖诸位大人提点,才不至于行差踏错,文焕那小小成绩,又如何入得诸位大人的法眼?至于文烨,也不过是几分小聪明,倒是被诸位大人这样夸奖,实让人汗颜埃”“不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杨任突然说道:“去年,冀州侯父子来访我时,苏全忠曾说过文烨在五岁时就提出了成汤代夏桀之四道,可谓字字珠玑,让人深省啊言毕,将那日姜文烨回答攸侯喜的话又讲了一遍,听得在场的诸位大佬人人赞叹不已。
他们赞叹的倒不是那番话的本身,那番话虽然见解深刻,但也算不上独到之见,可这样一番话能从一个五岁的孩子口里说出来,就不能不让他们赞叹了。比干听后,就想考一考姜文烨,于是问道:“文烨,我前日遇到一难题,你可否为我参详一下?”众人见比干发问,一下子也明白了他的心思,其实不单是比干,在坐的诸人谁又不想考较考较姜文烨呢?姜文烨这具身体虽然只有十二岁,然而却是由前世经历了二十多年才回到这个时代,又如何不明白比干的心思?不过,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也不能拂了众人之意,于是笑着回答:“亚相尽管说来,文烨能答则答,答不出时,还请亚相多多包涵。
”比干可是传说中拥有七窍玲珑心的人,心思细腻,又如何听不出姜文烨的意思?不过,他虽然感觉出姜文烨似乎成竹在胸,但既然话已出口,就得问下去,于是说道:“老夫这两年负责为陛下选擢人才,前段时间,发现一人,才具非常,学识出众,聪明机巧,实堪大用,不过,其人私心却也极重,权力之欲也过大,于是,对于是否要把此人荐于陛下,让老夫颇为为难啊,文烨可否为老夫一决?”姜文烨一边听,一边心里暴寒……人事任命,这可是朝中大事,自己一个小孩子,又无官无职,这种事又怎可以说?再者,自己是东伯侯的之子,正宫王后之弟,又岂能妄议朝政?虽然此时在坐的人,都是互相之间关系极好的人,也的确都是历史上大商朝最后一批忠臣将相,可自己无论年纪无论身份,都不可以轻易回答这样的问题啊!然而其他人却并不这样想。姜文烨其实还并不了解这个时代的环境,他很自然把历史上的其他朝代那种观念代入到这个时代中。要知道,商朝自武丁以后,对于言论是相当自由的,任何人都可以对朝廷之事发表自己的意见。
当然,也只限于发表意见而已,至于上位者是否采用则是另一回事。此时商容、杨任等见比干抛出这样一个难题,倒也很期待着姜文烨的回答,商容更是说道:“文烨在说成汤与夏桀之四道中,对于臣之道可说是金玉之论,此难事文烨也必有独到之见解。”姜文烨听到连商容都如此说,心里一叹,知道这个问题自己是一定要回答的了,可这又确实是一个难题,一个千古难题。中国历来对于用人之道就很难把握,用人嘛,自然最好是德才兼备之人,然而天下又那有那么多德才兼备之人呢?有德者未必有才,有才者又未必有德,这其中又实在无法去取舍。想想三国时期两个着名的政治家曹操与诸葛亮就知道了。曹操一力主张唯才是举,他用人之道就是只要你有才,那就用,然而,曹魏政权自中后期开始很快就进入了叛臣与权臣的时代,皇帝的大权很快就旁落,最后更是直接毁灭于曹操一手提拔起来的司马家之手。
而诸葛亮在刘备死后总揽朝政之时,用人却主张以德唯先,只要你品德高尚,哪怕才干差些也无所谓,如果品德不好,即使才干再好也不重用甚至不用,李严与魏延就是最好的例子,然而诸葛这样做的后果却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蜀汉后期人才匮乏是蜀汉政权在三国中最先灭亡的重要原因。在姜文烨看来,这用人之道确实是一个相当困难的难题。面对比干抛来的问题,面对众人殷切的目光,姜文烨想了想,然后回答道:“敢问亚相,那人果真极有才干?”见比干很郑重的点了点头,姜文烨接着说道:“既然如此,亚相当如实将此人之情况禀告于天子,至于用不用此人,如何用此人,则天子自有定夺。亚相的职责是为天子选擢人才,您只需要公正客观的把这个人的实际情况告诉天子即可。
”比干听了,闭着眼睛想了一想,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反问:“若天子重用此人,实非大商之幸,老夫身为亚相,添为皇叔,怎能如此?”姜文烨心里暗笑,难道你不举荐他,纣王身边就不会再出现其他的佞臣了吗?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用什么人,如何用这个人,是天子之事,为臣者,当以实而禀,若天子要用佞臣,亚相能止一个却也不能止尽天下之小人。况且,若其人真有才干,而亚相却又不禀告于天子,则是亚相欺君。更何况,又怎知此人将来不会洗心革面呢?文烨还是那句话,亚相的职责是为天子选擢人才,而不是代天子决定用或不用。”这一番话有条有理,比干一听,倒是想到了以前他没有想过的事。
的确,如姜文烨所言,他的职责只是为天子选擢人才,而不是代表天子决定用或不用以及怎么用。想到这里,比干猛一点头,拿定了主意,道:“文烨此话,倒是让老夫豁然开朗,好,老夫决定明日就将此事报之天子,一切由天子圣裁。”这一番问答中,姜文烨对答如流,又见解独特,都对这个孩子颇为意动,闻仲正想再考考他其他方面的事情,商容却问比干道:“王叔适才所说果有其事?不知那人才是谁?”比干随口答道:“那个人叫费仲,依老夫看,那费仲颇有才华,只是品德……”费仲?听到这个名字姜文烨心中大惊,一口汤一下子没咽下去,呛进了气管,剧烈的咳嗽起来。心中更是懊悔,天,竟然是费仲!这家伙可是以后害了姜家的罪魁祸首!此时他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几下。这一下,他心里懊悔,又被汤呛住,一张脸瞬间绷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