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大转,沈玄机白袍翩翩,周边是水流环绕,宛如神祗他起势跃至楚河中央,曲膝坐下,在黄沙漠漠,金戈铁马箫箫声中,孑然奏琴,神色淡然。
沈玦勒马时,见江冥阵威力之大,脸庞上是毫不掩示的笑意。“阿哥,你沈玦快马向沈玄机奔去,此时背后的箭匣已空。”河水中央的沈玄机缓缓拂琴时,沈玦的瞳眸不由张大,他失声大喊:“阿哥!阿哥,快点,当心身后!住手啊——”
“哗——”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沈玦曾担心受怕,有一天会有小人对沈玄机背后捅刀,也曾那么少年,意气的对双亲发誓要护他一生周全,可是……
“阿哥,阿哥——”沈玦弃马跃下,跌跌撞撞——沈玄机在启江冥阵时稍一分神便有可能被琴音反囔。当那柔然人起身挥刀向他时,沈玄机才惊觉是自己大意了……
那充斥着自己内力的琴音,将沈玄机震入湍急的流水,混合着他肩上涌出的汩汩鲜血遍染楚河,“阿哥!”沈玦膝下一软,整个人瘫软在冰冷的河水中,他逆着水流艰难向前,拼命划向楚河中央。
“阿哥……你不要吓我,你在的对不对?”沈玦憋气在血水中来回搜寻那原先轻世傲物的白。沈玄机,你命那么大,你说了还要伴我回沈府寻阿爹阿娘,你说了还要帮我向苏姑娘提前……你许下的那么多承诺都没有应允,你若是在此丧命,我沈玦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玦从水下抬起头来,清贵的脸上满是狼狈,血红的楚河水团团将他围困在中央,那蓝衣少年伫立在血水中像一头无助受伤的小兽。
“阿哥……”沈玦的眼泪从眼眶中汹涌而出,他慌慌张张望着,举着双手不停地摸摩,似乎这样就可以把沈玄机寻回来。
“沈玄机!你给老子回来啊——”沈玦嘶叫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你不回来,老子会恨你一辈子!”沈玦用手狠狠捶打着水面,哭声不止。
作为沈家的子弟,他沈玦矢定要失去很多东西,但少年却万万未料到崇华二十九年与柔然的战争中,在那遍梁江山的鲜血,与金戈铁马箫箫声中,他会完完全全失掉他敬重爱戴的他的阿哥……
五
穿枝拂叶,少年策马如鬼魅般穿梭于万家灯火间,不惊落花,马蹄哒哒空响碰撞在长街窄巷里,沈玦此生都未曾骑过这么快的马,一如他心中的火急火燎,少年侧身向前,手挽疆绳,紧紧调转马头,拐向另一条小巷。
阿爹、阿娘、阿缺已没了阿哥,我不能再失去了你们……
崇华二十九年,沈府上下一百多口人被柔然人夜袭歼杀,边疆少将沈玦告病连夜赶往沈家。
“阿爹——”沈玦翻身下马,急急破开沈府大门,巨大的蓝色广袖拂擦大门,“阿娘!”沈玦点脚跃至沈府的长亭处,他惶急张望额间的汗火大颗大颗地向下落,风水轮流转,这个翩翩少年在崇华二十九里,被梦魇死死盯上,遭遇了他此生令他心绝的生离死别——
整个长亭鲜血斑斑,充斥着大劫后的日落人亡。亭格间,长阶上,桃树边……死人,全是死人,全都是被柔然人五马分户的沈家家仆,全都是被无怨无仇活活刺死的无辜的沈家家仆。
鲜血落地,直冲入沈玦鼻腔的是比沙场边更为刺鼻的烈烈血腥,夏至多雨,随着时间推移,阴云密布,风吹落竹飒飒不止。
一紫一黑的双色锦袍逼疼了他的眼睛,沈玦的喉头哽住了,他叫喊不出来,眼泪干涸,逼得眼眶红肿。他走上前去,拂开那两人额间被血粘染的发——
是这样的眉目,是他那日日牵挂的眉目。虞失人鼻息全无,那做了他十九年生母的人死于非命。而那黑衣男人的衣口被剑划破露出了血淋淋的血肉。
“玦……玦……”沈濂为见沈玦吊着此生最后的一口气,他艰难笑开来,“不要,不要恨……”“爹,你不要撇下阿玦。”沈玦鼻音浓,托着沈濂不住呜咽。
那只干枯般的手沈颤巍巍般抚上沈玦的脸,逐渐丧失了温度……
沈玦笑了,他望着这他自小再熟悉不过的长亭,唇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
这里是长亭,是他曾与阿哥对弈练剑的地方,这里是长亭,是他因偷姑苏醉,被阿爹痛斥不肖子的地方,这里是长亭,是他曾讨好阿娘时送上一对同心玉扣的地方。
这里是长亭,是柔然人灭他全府上下,屠他双亲、亡他旧梦的不毛之地。
这个血迹斑斑,人俱惨亡的地方,是长亭…
夜的一隅,蓝衣少年跪于满目苍痍中,略带凝滞地看着被月晕浸染的天空。
惊雷炸响,银色的闪电划落长空,送来细雨飘落,打落着沈玦那遍染鲜血的蓝色衣袍,沈府的血迹斑斑,击斥十多个春秋的脚印都踩在这片凛然的土地上,他记不清自己到府在这里留下什么....
或许除了残羹余渣什么也不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