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咱们店里负责鉴定收售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这镯子何时到店又是哪个人卖进来的，一点眉目都没有。”
豫北频繁换店员是有原因的，是为了不被某个店员摸清经营底数，不被外人洞悉店里流通过的古物，从而保护地下室的藏品。
“那您直接推了吧，货已出手，店员也换了，想不起……”
“起初是推的，但现在有点不忍，对方十分诚恳，大老远来过好几趟，而且又不单是为什么买卖。”边母没说的是，对方有一种气质，是她此生很少经见过的贵气与谦逊，叫人不忍敷衍推脱。
直觉让她感到，这镯子，这人，有着非同寻常的过往。
找镯子，是为了找更重要的东西。
正要把这种感觉告诉儿子，听到他的咳嗽。
“怎么还在咳，又抽烟了？”
“不了，很少咳了，”他的咳嗽同时引得沈忆馨向他看过来。
他装作不经意，边说电话边走出门外，在窗前站住，“妈，这个人再约您，不要见了。”最后他说出只有自家人听得懂的话：“咱们的店，不要引人关注！”
“好，你再去看看咳嗽，尽量忌烟，不用操心家里，你爸爸也好—……”
他眼望窗外嗯噢着，下午的校园在他眼里慵懒萧条，大一学生孩子气的穿着令他莫名感伤，意识到自己与这里的格格不入，握着电话的手臂处，那粒铂金袖钉的熠熠光泽自下而上飘忽于视线中，他不由的微眯了眼，忽然他楞住了，双眉蹙起来，
没有听到母亲后面的话，木知木觉的挂了机——窗外小亭边的转盘前，柳豆气急败坏的从第五手中扯过一只小包,埋头抓刨出东西检查，急慌忙乱间，她猛的愤怒抬头，满脸质问。
第五吊儿郎当的笑说着什么，显然不是什么好话，让她的眼睛立刻喷出了一触即发的怒火。然而就像是挥刀杀人的当口忽然想到了要偿命的后果，仿佛那叫做‘理智’的东西当头给了她一棒，箭在弦上的火气摇摇摆摆的偃息了下去，她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终没说出话来。
半晌，她苦笑着，失望与冷厌的摇摇头，蔫蔫的转身，哀凉的走了。
第五张大眼睛惊讶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眉毛越耸越高，越耸越高，渐渐的，他的右手抬起来，展开，掌心一团东西，他看一眼那团东西，马上抬头要喊，张开嘴又顿住。忽然改变注意似的狠狠冲柳豆背影嘟哝几句，掷了烟头上车。
冉豫北望着窗外这一幕，不能确定这是第五如平日一样的玩笑撩逗，还是起了新意图，然而柳豆的表情是陌生的，决不单单是往常的反感与嫌厌，究竟是什么，他一时想不出。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此时心里不爽的还有第五。
他飚着车从凄凄凉凉的柳豆旁边擦身而过，歪着嘴从倒车镜扫她一眼，还是那从头到脚的凄惨绝望，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得呢？他鼻子里无可奈何又不以为然的哼出一声，绝尘而去。
那一卷钱他上车时扔在副驾驶座上，他知道这是她全部家当，刚才是逗她呢，谁稀罕花她这寒酸的几百块钱。
可她那是什么反应！
刚刚她在包里刨了半天不见了钱，顿时一脸不共戴天，“我的钱呢？”声音不高却撕扯，扯碎了周边的空气。
“凑了个急，花了！”他逗她。十七岁，可不就跟逗小孩儿似的！
“……”她张眼闭气。象被太阳晃着眼似的扭曲着一张脸仰望审视着他，眼睛里喷出火星子嘴却说不上话来，他好不痛快，到想看看这小姑娘发作起来什么样儿，可柳豆的眼睛一阵阵衰下去了，直至最后象死下去了一样，她哀莫大与死心的苦笑摇头，开始慢摇，后来快摇。一点不符年龄的神情，有如暮年老人一般的沧桑。
他叫震了一下。
就这样，再没有一句话，更莫说伶牙俐齿，她摇着头转身离去时，他忽然弄了个不知所措，手里攥着的一卷钱就真还不回去了。
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扫眼看过来，他掩饰窘态骂骂咧咧的掷烟上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