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夏夜晚风徐徐吹拂而过,将人行道上的落叶卷起。
大街上,多数的店家都已休息,只有少数大楼依然透出亮光,彰显著夜猫族的存在。
寂静的夜里,一句迟疑的问话,从即将打烊的咖啡店中传了出来。
“寇哥,这……是仓库吧?”
“你住这里,要不要随便你!不睡就给我滚到饭店去!”
随着老大的低咆,铁门被拉了下来,霍克·巴特双手插在裤口袋,看着咖啡店内唯一还亮着的一盏小灯,无声苦笑。
叹了口气,他转身回到店后的小仓库,脱下外套、解开衬衫上的扣子,躺上行军床。
老实说,其实,也不会太难睡啦……
不会才怪!
一个小时后,他两眼还是睁得老大,最后终于放弃睡觉坐了起来。
行军床旁的海尼根箱子上,摆放着一包烟,他抽出一根,却找不到打火机。
这真是太好了!
翻了个白眼,叼着那根没点着的烟,他跷着二郎腿倒回行军床上,两手枕着头,皱眉瞪着没有装潢过的灰色天花板,怀疑自己是脑袋坏掉了,所以才会大老远跑来这里。
但是他真的需要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好好……
好好怎样?休息一下吗?大概吧,他真的不知道,只晓得生活平淡无聊的让他快疯了,世界似乎失去了颜色,一片灰暗,再这样继续下去,他会无法呼吸——
他必须做些什么,来阻止血液中的疯狂因子。
当时来找寇哥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扯嘴角,他瞄瞄这不太大的空间,也许明天他能想办法把这地方弄舒服点,买些牙刷毛巾之类的,或许再弄一个枕头……
砰——
一声怪响让才勉强入睡的霍克重新惊醒,他瞪着天花板,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砰砰——
什么东西?!
他爬起床,打开灯,那声响却突然停了。
皱起眉头,他侧耳倾听,但黑夜里一片沉寂。
耸了耸肩,他关掉灯,躺回床上去,谁知他才躺平,却突然听到一声女人的闷叫,听来像是被枕头捂住的尖叫。
搞什么?
他一怔,那闷住的尖叫又再度传来。
“救命蔼—”
救命?OK,他相信他的中文程度够好到让他认出那个求救字眼,听到这两个字,他整个人跳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店门口,拉开铁门,往上看,只有二楼的灯还亮着。
女人的闷叫声再度响起。
他没有多想,立刻跑到一旁楼梯口,三步两并的冲了上去,猛力的拍打那户传出尖叫的大门。“喂,开门!快开门!”
尖叫声乍然止息,他一惊,怕那女子惨遭不测,忙往后退,大脚重踹锁头部分,没两三下就将那扇有点老旧的木门给踹开。
门一开,霍克立刻冲了进去,银亮的铝棒忽地从旁敲来,他低头闪过,回身就是一脚踢去,来人用手臂挡住,却仍飞了出去,整个人撞上墙壁,铝棒也因而飞脱,乓啷一声,砸坏了一扇窗户。
那人倒地申吟,霍克却愣住了,是个女的!
“不要、救命蔼—”
身后又传来尖叫,他迅速回身,跟着一呆,因为那声音,是从电视里传来的,电视画面闪得很厉害,声音又闷又怪,而且断断续续还会突然停止。
一瞬间,他只是呆站在原地,完全无法反应,直到身后的申吟提醒他干下了什么样的蠢事。
“呃……”他有些尴尬的转过身来,走上前要扶她。“抱歉,我……”
“别过来!”那女子扶着左手,怒瞪着他,“我已经打电话报警了!”
报警?开什么玩笑!他一愣,又往前走一步,想解释,“我不是——”
“站住!”那女子往后一缩,脸色苍白的喝斥道:“警察局就在前面,他们马上就会过来了!”
该死!
暗暗骂了一声,他停下脚步,两手往上一举,作投降状,表示自己并无恶意,苦笑开口:“嘿,你误会了,我是因为听到尖叫声,所以才……”
她眯起眼,狐疑的瞪着他,然后冒出一句控诉:“你攻击我!”
“是你攻击我。”霍克一脸无辜,“我只是自卫。”
她不屑的闷哼一声,站了起来,脚踝却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差点软倒回地上。
霍克见状,匆忙上前扶住她。“嘿,你还好吧?”
“该死,很痛!放手!你这只猪——”她痛叫出声,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霍克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好死不死又拉到她受伤的手,他赶紧放开手,她却又因脚伤往地上软倒,他改为扣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做什么?你这个笨蛋!放我下来!”她气恼的低吼。
“是是是,马上就放你下来。”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好像做什么都不对似的,霍克暗叹口气,将她抱往沙发。“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在楼下睡到一半听到有女人喊救命,以为楼上发生命案,敲门的时候尖叫的声音又突然停止,所以才会闯进来。”
命案?她挑眉眯眼,咬牙道:“那是电视!TELEVISION!TV!”
霍克将她放到沙发椅上,一扯嘴角,“我现在知道了。”
她闭上嘴,瞪着他,然后开口:“你说你睡楼下?”
霍克再度苦笑,“对。”
她又瞪着他沉默好半晌,才又问:“寇天昂是你什么人?”
“我大哥。”霍克见她手臂开始红肿起来,忍不住道:“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哪?”
发现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的手臂,她一把将卷起的衣袖拉下,冷着脸道:“我不需要看医生,你叫什么名字?”
“霍克。”他抬眼看她,发现这女人长得还满眉清目秀的,不觉露出他那迷人的微笑,伸出手报上全名,“霍克·巴特。”
她瞄了他大手一眼,没有伸手,只又将视线拉回他脸上,面无表情的道:“抱歉我无法说幸会。我想你知道被你踹坏的大门在哪里,如果你不想被抓到警察局,我劝你最好现在就回你来的地方去。”
他一挑眉,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脸上依然挂着迷人的笑容,一派轻松自然的杵在原地道:“我不认为你不需要去医院,我知道自己的力道,如果我现在离开,恐怕我会因为良心不安而睡不着觉。况且,我想你刚刚根本没时间报警,对吧?”
警局要是真像她所说的那么近,她又报了警,现在警察也早该赶到了。
霍克微笑看着这女人重新眯起眼,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她还没来得及发难,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喝斥。
“不许动,我是警察,把手举起来!”
霍克的笑容僵在脸上,只见那女人一挑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把手举起来!”身后的员警再度喝斥。
霍克缓缓举起手,她的笑容更灿烂了。 怪的是,虽然知道她是在嘲笑他,他却觉得她看起来比刚刚又漂亮了一点。
“欧阳小姐,你还好吧?”那名员警走上前来。
她像变脸似的,在管区林警官上前时,收起了笑容,忽然间变得有些拘谨的道:“还好。”
“我在楼下看到你窗户破了,这家伙是谁?他在骚扰你吗?”林警官将枪抵在他背上,看着她询问。
霍克扬眉,不急着辩解,等着看这女人会如何回答。
她瞄了他一眼,才将视线拉回林警官身上,开口道:“没有,只是误会。”
“误会?”林警官皱起眉,回头看看那扇被破坏的门,再瞧瞧她,怀疑的问:“你确定?”
“嗯。”她点头,轻描淡写的解释道:“他是寇子的弟弟,我刚不小心打破窗户,他在楼下听到,以为出了什么事,所以上来看看。”
“寇天昂的弟弟?”林警官闻言一愣,这家伙是外国人吧?怎么会是寇天昂的弟弟?
“对,你好。”霍克一扯嘴角,转过头和那名员警打招呼,“我是霍克。”
“你的证件?”
“在楼下。”霍克笑笑,无奈的道:“我刚没时间拿。”
“楼下?”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开口补充:“他说他睡楼下。”
林警官看看霍克,再看看她,才道:“那好,我们就到楼下看看。”
“我脚扭伤了。”她指指自己的脚,面无表情的说。
林警官扬扬眉,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走,下去。”
霍克暗暗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身,带头出门下楼去。
回到咖啡店内,霍克直走到店后的小仓库,拿出自己的护照和证件给他看。
林警官打开来瞧了瞧,对照他和护照中的照片,然后走到吧台拿起电话,联络白云,确定了这老外真是寇天昂的弟弟之后,才把护照还给他。“抱歉,你和你哥长得不怎么像。”
“我父亲结过几次婚。”霍克将护照收起来,送他出门时,忍不住开口问:“你知道这附近的医院在哪吗?”
林警官皱皱眉,“怎么,你不舒服?”
“不是。”他瞄了眼地上的碎玻璃,然后抬头瞧着二楼破掉的窗户。“我想她需要看看医生。”
“喔,对,她的脚。”林警官会意地点头,“前面两百公尺右转有一家。”
还有手。
忍住这句话,霍克绕过碎玻璃,和他道了声谢,才转身回到楼上。
乍听到门口传来声响,她匆忙抬起头,然后皱眉。
“你还来做什么?”
“带你去医院。”他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微笑,朝她走来。
“我说了不需要。”她冷着脸,将刚刚又撩起的袖子迅速拉回原位。
可霍克早已看到她手臂上那不正常的红肿,笑容一僵,脸色发白。
老天,他希望她的手没被他踢断掉!
“你的手断了?”
“没有。”她一脸漠然。
他在沙发前蹲下,伸手抓她的伤手,她想闪,却因伤而无法躲开,被他抓个正着,但这回他放轻了力道,只是圈住她的手腕,让她无法抽手,然后撩起她的衣袖,跟着咒了一声:“Shit!你的手断了!”
她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我这辈子没打过女人。”
“凡事总有第一次。”她讥讽的说。
他瞪着她,真不敢相信这女人明知自己手断了,还坚持不去看医生。忍住想骂她的冲动,他一把抱起她就往外走。
“喂!你做什么?”她冷着脸,抗议的叫了一声。
“霍克,我叫霍克。”他皮笑肉不笑的重复自己的名字,抱着她下楼,俊脸有些苍白。“你想怎么吼都行,但你一定得去医院。”
扶着因晃动而隐隐作痛的左手,她闭上嘴,因为早巳痛得冷汗直流。
该死,医院就医院!
出了楼梯间,她瞄了眼这金发蓝眼的外国男人,然后看看空荡荡的大街。
“你打算抱着我走去医院?”瞧他那身名牌服饰,她闷声开口,虽然他体格看起来还不错,她却不认为他有力气抱着她一路走到医院。
夜已深,街上没什么人车。
“看来这是唯一的方法。”霍克暗叹口气,自嘲的笑了笑,举步向前。
黑夜中,月儿爬上高楼,一旁偶尔会有辆汽车疾驰而过。
“你最好不要把我摔到地上。”她不信任的警告他。
他闻言咧嘴一笑,“我尽量。”
她哼了一声,没答腔。
他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你刚刚为什么不说实话?”
“实话?说什么实话?说你分不清楚现实和电视,听到尖叫以为楼上发生了命案,所以破坏我的门,闯进来把我踹飞出去吗?”她哼了一声,“你以为这种事谁会信?”
呃……也是啦……
他尴尬的笑了笑,继续往前走,一阵不知名的花香随风而来,香味撩人。
他一路向前走,那香味更浓,在经过十字路口时,他看到了那几朵在月下盛开的白花,白花如碗般硕大,枝叶漫过墙头,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那是什么花?”他好奇开口。
听到他的问话,她抬眼看了那朵朵纯白盛开的大花,“昙花。”
“昙花?”他一愣,“昙花一现的昙花?”
怪怪,这洋鬼子竟然还懂得成语。
她一挑眉,没回答,只提醒他,“绿灯了。”
“我没见过这种花。”他说,两眼还直盯着那一大丛白花直看。
“喂,快过马路!”她不耐烦的用手肘顶了下他的胸膛。
“我的名字,不叫喂,是霍克。”他笑着回过头来,听话的往前走,却还是忍不住问:“这种花真的是只开一夜吗?”
她翻了个白眼,“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转移话题,让她重新闭上了嘴。
“欧阳?”他记得好像是这个,他刚刚有听到那名员警这样叫她。
她眉头又皱了起来,“那是姓。”
“名字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宁宁,宁静的宁。”
“所以全名是欧阳宁宁?”
她没有理他,只道:“前面右转。”
“宁宁欧阳?”见她不回答,他故意挑眉再问。
扶着受伤的左手,欧阳宁宁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医院急诊室的招牌。
瞧着她那波澜不兴的面容,他意外在街灯下发现她额上渗出冷汗,脸色似乎比刚刚更加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