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花轻叹一声，道：“我们运气不好。”
卫良心情越发沉重，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梨花生气流失的越发严重，变得越来越苍老。她只有一天半的寿命了。
或许是太累了，小梨花盘腿坐在地上休息。她面前插着一柄断刀，质地极好，白亮亮的好似一面镜子。
小梨花余光望了一眼，无意间看到镜子中的人——那是一个妇人，约莫五十来岁，陌生，又有点熟悉。
小梨花吃了一惊，问：“你是谁？”
镜子里的妇人也问：“你是谁？”
小梨花问：“为什么学我说话？”
镜子里的妇人问：“为什么学我说话？”
小梨花呆住了，无尽的恐惧从心头涌起，突然明白了什么。她颤抖着伸出手，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躯体。
她的手一直是很漂亮的，因为卫良多次称赞，小梨花也隐隐自豪。而现在，她看到的却是一双粗糙、干瘪的手，再也没了往昔的光彩。
她又慌乱的抚摸脸颊，不放过每一寸皮肤，竟然摸到一道道皱纹。她颤抖着，抱着最后的希望，揪下一根头发，那是一根灰白的头发，没有了之前的光泽与柔滑。
“怎么会变成这样……”小梨花傻掉了，不断喃喃自语。
卫良心情沉到谷底，匆忙冲过来捂住小梨花的眼睛，急中生智道：“不要看，不要想，这一切都是妖精留下的幻术。”
小梨花没有说话，身躯颤抖的更加剧烈，恐惧道：“真的是幻术吗？”
“真的！”卫良焦急道：“这一切都是幻象，千万不要沉迷，你仍旧是那个美丽的姑娘。”
小梨花摇摇头。渐渐的她平息下来，犹豫着伸出手，想要紧抱卫良。手伸到半空，突然停顿下来，心中满是自卑，最终收回手，缩在一个角落中，与卫良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卫良苦涩万分，大步来到她身边，将小梨花紧紧搂入怀中。
“不要！”小梨花剧烈挣扎，哭泣道：“我太丑了。”
“不，你一点都不丑。”卫良低下头，与她的目光对视，柔声道：“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美的。”
小梨花转移目光，不敢直视他。
入夜。
经过卫良不断的安抚，小梨花的情绪基本平稳下来，心情好的时候，甚至还会与卫良嬉笑一番，看来这件事并没有给她带来不可弥补的打击。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他最怕小梨花绝望之下做出什么傻事。
“好困，我要睡觉了。”小梨花打了个哈欠，躺在花丛中沉沉睡去。
卫良凝望她许久，困意袭来，也忍不住睡了过去。
约莫过来一个时辰，小梨花睁开眼睛，里面满是泪水。
她轻柔起身，呆呆看着酣睡的卫良，眼泪更是止不住的落下。她知道自己会死的，寻到化生仙泉的几率十分渺茫，甚至说毫无希望。她只是想最后再陪陪卫道士，无忧无虑的度过这三天光阴。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变成了这副又老又丑的模样，每当看到卫良俊朗的面貌，她便自惭形秽，甚至没有活下来的勇气。
心中一个声音对她说：“走吧，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烦扰卫道士了，有谁喜欢你这个老太婆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她便生出浓烈的不舍，看了卫良一眼又一眼，却总是看不够。
心中那个声音催促道：“赶快走！你这个扫把星，已经给卫道士带来了太多的麻烦，难道还要让他为难吗？你这么丑，卫道士早就讨厌你了，只是碍于情面才没有明说，难道你一点都不自觉吗？”
小梨花抹了抹眼泪，张张口，最终没有吐出一个字，默默转身离开，只留给卫良一个凄凉的背影。
永别了，卫道士，假如有来世，一定要记得我们的承诺啊！你说过，会娶我的。
……
卫良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小梨花缓缓飞向天际，他奋力伸出手想要抓住小梨花，却永远都够不着。
“永别了，卫道士。”小梨花凄婉说着。
“不要！”卫良幡然惊醒。
他回过神来，才明白是虚惊一场，拍了拍胸口，自语道：“幸好只是一场梦。”
他四下环望，想看看小梨花，却找不到她的身影。卫良慌了，起身左找右找，才发现一个令他恐惧的事实，小梨花真的失踪了。梦里的情形并非虚幻，而是心有所感。他惊慌无措，呼喊道：“小梨花？小梨花？你在哪儿？”
回答他的，只有猫头鹰诡异的叫声。
卫良寻着花丛中的足迹一路狂奔，神色癫狂，如同疯了一般，心中不断乞求上苍，一定要保小梨花平安无事。
约莫跑出一里地，在月光的照映下，他终于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踉跄前行。离近细看，正是小梨花。
“等等我！”卫良嘶哑呼唤，也顾不得伤势，速度发挥到极致，以最短的时间冲到小梨花身前。
小梨花愕然抬头，看到卫道士那熟悉的面孔，无穷的悲伤汹涌而出，失声痛哭。
卫良双眼酸涩，紧紧抱住小梨花，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化作简单的一句话：“你差点没把我吓死，以后可不能这样恶作剧了。”
小梨花颤抖着，断断续续道：“卫道士，其实我不想离开你，这一路上，我脑海中满满都是你的样子，你的声音，还有我们一起相处的画面，我太不争气了，才离开这么短的时间，就忍不住想你了……可是，我真的不能陪在你身边了，看看我这副模样，又老又丑，你心中一定也很为难吧。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只想彼此间保留一份美好的回忆。以后你想起小梨花，便会想起那个漂亮的女孩，而不是现在这个丑陋的老妇人。”
卫良五官几乎蹙倒一起，越听越难过，默然无言。
小梨花心情沉到谷底，果然，卫道士早就讨厌我了呢。她缓缓挣脱卫良的怀抱，准备启程，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最后孤独的死去。
卫良忽然拉住她，用不容置疑的声音道：“哪里都不许去。”
小梨花停住脚步，眼中有了一丝神采。她多么希望卫道士能够说一两句挽留的话，哪怕仅仅是客套也好。
卫良望着她，五官舒展开来，没有犹豫，没有哀愁，只有无尽的柔和，微笑道：“你可是我的未婚妻啊，就这么走了，我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我这么丑，你还会娶我？”小梨花惊愕看着他，以为他在开玩笑。可卫道士是那么的诚挚，目光里除了爱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杂质。
小梨花突然明白，他是认真的。
小梨花颤声问道：“你不嫌弃我吗？”
“我爱的是你，并非你的肉体，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在乎。”为了证明自己的心意，卫良低下头，轻轻吻住小梨花的嘴唇。
卫良诚挚道：“嫁给我，好吗？”
小梨花果然是个爱哭鬼，她又哭了，泪如雨下。
“不行，我不能嫁给你。”她咽声道：“你又年轻，又英俊，怎么能与一个老太婆结婚呢？会耽误终身的。”
卫良道：“等我一炷香的时间。”
他是会易容术的，这是骗子必学的伎俩。那套易容的工具是老骗子留给他的遗物，所以一直被他留在身边。
他拿出易容的工具，背对小梨花，悄悄鼓捣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卫良转过身来，对小梨花笑了笑，道：“我也老啦。”
小梨花吃惊的望着他，卫道士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他一点都不英俊了，脸上满是皱纹，就像一张老树皮；一缕花白的胡子松垮垮的垂着，几乎延伸到了胸口；还有那双小小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青春的激情，变作看透人生的沧桑。
“你……”小梨花怔怔无言。
“对了，我应该把背弯下去。”卫良屈身，尽量让身躯变得佝偻，这一刻，他真真正正变成一个小老头。他还不满意，道：“我的声音应该再嘶哑一些。”
他刻意压着嗓子，学着老年人的声音，慢悠悠的吐字，每吐出一个音节都要打三个弯儿，道：“看，我们没什么不同，你是老太太，我是老头子，多么般配。嫁给我，好吗？”
小梨花紧咬嘴唇，心中生出巨大的感动。她突然明白，真正的爱情永远与外表无关。尽管只剩一天的寿命，她却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嫁给我吧！”卫良咳嗽两声，恳求道：“这是我这个糟老头子最大的心愿了，难道你忍心拒绝吗？不，善良的小梨花一定不会那么绝情的。”
小梨花流着泪微笑，她开心极了，此情此景，不正是她的梦想么？在曾经的岁月里，她无数次幻想这一刻的到来，美梦终成真。尽管她是一个老太婆，卫道士也变成了一个老头子，可这场面却说不出的浪漫温馨。
清风拂过，扬起美妙的旋律，花儿绽放，展开美丽的笑颜，蟋蟀鸣叫，发出友好的欢呼。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在深情的祝福。
“卫道士，我愿意嫁给你！”小梨花抛开所有心结，奋力大呼。
卫良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由衷的笑了。
他采下一朵朵鲜花，用藤蔓编织起来，做成鲜艳的头冠；召集天地灵力，幻化成靓丽的新衣；汇集轻柔的水气，凝成一件柔滑的裙摆；不一会，他们俩便焕然一新，穿上新郎新娘的行头。
在天地的见证下，二人举行了婚礼。他们心有灵犀，不需太多言语，每一个举动都那么协调。
一位修士从头顶飞过，敏锐的差距到下方的场景。他轻咦一声，随后哈哈大笑，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竟然结婚了，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瞎闹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这名修士多观望了一会。渐渐的他不再笑，神色也变得严肃认真，仿佛在参加亲朋好友的婚礼一样。因为那对新人的表情是那样安详，尽管离得老远，都能感受到他们洋溢出来的幸福，这样诚挚的爱情，又岂能被年龄束缚？
婚礼结束之后，卫良用树枝搭起一个木屋，笑道：“入洞房喽。”
他抱起小梨花，躺在铺满鲜花的床铺上，时而彼此相望，时而絮絮轻语，他们都不愿睡去，只想多陪陪对方，因为这是最后的美好时光。
